知恩圖報是啥房伏臨不懂也不理,裘希梅在臨危之際救了他一命又如何,頂多給點銀子感謝也就兩清了,誰會在意萍水相逢的小熬人,不過湊巧會點救人的小醫術。
他主動提議要收希梅丫頭為義女是她合了他的眼緣,他有兒無女,子孫又全在外地,膝下孤寂,見到個好讀書又聰慧的忍不住心癢難耐,他一屋子好書沒人看,都蒙上一層厚厚灰塵了。
房伏臨的眾多怪癖之一是好書,一見到書就挪不開眼,滿滿的書冊堆了一整間屋子,多到連書櫃都放不下,有些還堆放在角落,他這孤老頭太愛書了,不準旁人動他的書,于是越積越多,越堆越高,最後書多得他連站著看書都沒位置。
裘希梅一來,看見滿屋子的書眼楮就亮了,房伏臨明白她也是愛書,會珍惜書冊的人,便由她挽起袖子一本書、一本書的整理,撢去灰塵,手抄珍品,曬書除蠹蟲的,書櫃還重新上了漆,分門別類的放入櫃子。
一老一少分外的投契,一看到書中精采處,兩顆頭顱還會湊在一起討論,越相處越是像自家閨女,動了心念的房伏臨也十分干脆,開口就要認人家當女兒。
爹娘已逝,裘希梅也因為有廣心愛男子的開解而不再感到傷心,她見房伏臨覺得親切,想起爹在世時總是一個字一個字教她讀書,兩個人頗有相似處,便順理成章的應了。
「什麼春花嫂子,你會不會認輩分,我家善兒看中你那義女,你叫我嫂子不是把輩分都搞混了。」管老夫人不太高興,她最恨人家喊她的閨名。
管老夫人出生時是頭個閨女,她爹喜得笑不見眼,當成心頭肉疼著,那時是春天,滿園的百花開,她爹抱著她去園子里看花,指著爭奇斗艷的花兒給她取名為春花,意思是人比花嬌。
但是老太太的爹忘了他們姓金,春花原本十分文雅,冠上姓成了金春花,文雅意喻倒變得俗氣了。
「得了,我大不了吃點虧,改口喚你春花嬸兒,這道小事也斤斤計較。」婦道人家眼界小。
房伏臨性子怪,脾氣也怪,該認真的事他漫不經心,不該認真的他和人爭得面紅耳赤,幾欲大打出手,輩分上的稱並不看重,這回能扳倒死對頭王啟,他笑得滿面春風,連走起路來都比往常穩健。
「行了行了,遇到你我就頭疼,要認就認吧,又不是我閨女,唆唆個什麼勁。」打發他走也就是了,省得煩心。
裘希梅是跟著管元善一道返京,被他安排住進高盛侯府的偏院,與他住的院落只隔一道牆,環境清幽雅靜。
而他別有用心地將她一對弟妹另行安置,並未住在同一座院子,與他們的居所相隔半座宅邸,光要見一面就得花費大半個時辰。
「不是閨女卻是孫媳婦,以後向你奉茶,你要給她臉色看就是不給我面子,我可是會打上你高盛侯府。」房伏臨是個橫的,全然不講理,他想護著的人就不許人欺負。
一提到原來不滿意的婚事,管老夫人臉色不太愉快。「這事兒再琢磨琢磨,不用急于一時。」
「是你急吧?春花嬸兒,听說你準備了幾個姿色不錯的丫頭打算往二小子屋里放,還預備讓她們開臉當姨娘。」當他不知情嗎?她從年輕就是這脾性,到老也改不了。
「這……」她總要安插自己人看著孫子,不要又像他老子一般,不是沉迷便是妻奴,有了女人忘了娘。
一旁的裘希梅像個看戲的,置身事外看兩老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她好笑的莞爾,覺得自己是擺設的盆栽,嚴重被忽略,眼前這兩位長輩只顧著爭執,完全忘了她也在。
瞅著兩個人吵得差不多了,她打算開口說和,以免真鬧起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但是……
「聖旨到——」
尖細的嗓音如碎冰般揚起,一名面上無須的太監在府里管事的恭迎下走了進來,手上高舉一道聖旨。
「聖旨?」所有人連忙起身,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聞裘家有女希梅,慧質蘭心,秀外慧中,賢淑知禮,頗有賢名,朕今日賜婚高盛侯二子,擇日完婚,欽此。」
擇日完婚?
皇上聖旨一下,眾人不得不從,縱使管老夫人小有咕噥,可是有皇上旨意,又被禮國公收為義女,她雖然還想挑些漂亮的丫頭備著用,也不能在此刻動手,只能看看再說。
解決了擾人的兒孫婚事後,問題又來了,這次不是門戶之見,而是攸關可愛得讓人愛不釋手的雙生子,就連一天不找麻煩就骨頭發癢的老太太也不退讓了。
「不行,不行,在我們在高盛侯府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挪到你們那個光長草的破國公府,小孩子沒地方玩會生病的,留著、留著,別折騰孩子了,挪來挪去成什麼樣,還不是得回來。」
她本來不怎麼喜愛那兩個吃白食的孩子,可是相處了幾天發現他們真真得人疼,軟軟的童音讓她心都化了,現在一日不瞧見他倆心里就空得慌。
而她口中的草是禮國公心愛的名貴蘭花,養了幾年沒開過花,綠油油得像是野生蘭草。
「春花嬸子,你幾時看過有人出嫁是直接從夫家的偏院走到正廳拜堂,你不面臊,我還臉紅呢!姊姊出閣,弟弟妹妹當然是待在『娘家』,不然你要他們改口叫嫂子嗎?」真是沒見識又婆媽,只不過相處了幾日就真當是她嫡親的孫子、孫女,摟著不肯放。
「可是我舍不得,備嫁要好幾個月……」要是他喜歡上了小丫頭的機伶、胖小子的憨厚,鐵了心不還她怎麼辦?
「行了行了,不會霸著不放,到時我把那對寶貝兒當成陪嫁品擺在最前面,讓你一眼就瞧見。」當他是人販子啊,希蘭那丫頭他是瞧著喜歡,古靈精怪嘴又甜,教人很難抗拒,希竹……太笨了,可笨得憨實,兩姊弟都是好孩子。
裘希梅真的笑出聲了,還好沒人注意她的失態,她最後是被房伏臨硬拉……
呃,接到富麗堂皇的禮國公府備嫁,除了身衣物外什麼也沒有帶,空著兩只手成了禮國公義女。
就如同管老夫人說的,反正還得回來,箱籠、首飾匣子什麼的何必挪來挪去,還不是她的,沒必要十幾個人抬去禮國公府又抬回來,反正禮國公嫁閨女,他還不陪嫁十里紅妝嗎?
「快看,觀音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吶!是誰家嫁女兒這麼大手筆,瞧這兩娃兒生得多好,粉女敕粉女敕的,笑得好喜氣,真想抱回家養……」
在此後的十余年里,此事被津津樂道。
禮國公嫁女兒,一百二十抬的嫁妝塞得快滿出來,有金、有銀、田莊鋪子一應不少,下人百來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跟著花轎後頭走,新娘入了門,嫁妝還沒從禮國公府送完,拉開一條長長的送嫁隊伍。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嫁妝,而是打頭陣的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一身嶄新的衣服,一左一右,一男一女,朝路旁圍觀的百姓撒喜糖、喜錢,一直笑嘻嘻的嘴兒彎別,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十分討喜。
看傻眼的百姓都張大嘴驚嘆不已,直道是神仙窩里的小仙童,忘了彎腰撿拾能沾點福氣的喜糖和綁著紅線的銅板。
可是最教人莞爾不已的是急著出來迎人的管老夫人,她動作利落的往前一奔,抱住兩名娃兒心肝、心肝地喊著,直說想死他們了,倒把花轎堵在門口,差點延誤了拜堂行禮的良辰吉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呃……有那麼急嗎?
話還沒說完呢,一听到送入洞房,管元善也不管什麼禮不禮法,一把抱起穿著艷紅嫁衣的新娘子往新房走去,還因一時走得急踩了司禮官一腳,得了個白眼猶不自知。
堂上的杭氏是資深穿越前輩,對他的猴急毫不在意,夫妻和樂才是最重要,反正那回事大伙兒都曉得,臉紅的是年輕媳婦,她陪著客人吃吃喝喝,湊個熱鬧就好。
倒是高盛侯管濟世拉長了臉,嘴里念著「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可是在妻子的一橫目後,嘟囔聲漸小,很勉強地露出笑容,表示他很滿意這樁御賜的婚事。
「希兒,我終于娶到你了……」入洞房就是要早生貴子,他迫不及待要撲……
「等一下,蓋頭還沒揭。」唉,她明天要用什麼臉面見公婆,他簡直是把好事變壞事。
裘希梅臊得很,她手中握著象征吉利的紅果子都快被她捏出指印,對于即將面對的夫妻房室,她又是歡喜又是慌亂,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著,手心都冒出薄汗了。
「哎呀,瞧我心急的,如意秤還沒拿呢!娘子,讓為夫瞧瞧娘子你的花容月貌,看有多嬌艷嫵媚……」蓋頭一掀開,管元善整個人都看直眼,憨憨地傻笑。
「原來你這麼美……」
平時不上妝的裘希梅清麗可人,宛若不染縴塵的碧波清荷,亭亭玉立,娉婷綽約,清婉間但見靈氣。
精心妝點後,落下凡塵的瑤池仙子搖身一變成了人間的海棠花,清艷多嬌,媚色淺淺,更顯明艷的秋水瞳眸仿佛雨後初晴,清澈地映照出湖光山色,旖旎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