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著燈,沿著湖畔尋找蛛絲馬跡,成歆站在她的身後,環顧四周,確保玉寧宮內的宮人確實已跟著前往玉蘭宮,才低聲問︰「你到底是在找什麼?」
「證據。」
「皇貴妃的遺體早已運走,相關人等的證詞都已經問得一清二楚,還能有什麼證據。」不是要潑她冷水,而是這種作法實在無濟于事。
「成歆,有一點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哪一點?」
「假設皇貴妃真要回頭去找龐皇後,她又為什麼要貼身宮女先回玉德宮?」
她彎得腰有點酸,站直了身回頭道︰「一般來說,如果她是來跟龐皇後打對台,炫耀自己的榮寵,那應該要帶著一批宮女,如此不但顯得威風,也能添點氣勢,不是嗎?」
成歆在夜色中顯得黑亮的眸微眨了下,隨即轉開眼。「也許是她有什麼話不能讓宮女們听見。」
「也許是,但是我還是覺得不合理。」她又開始往前走,注視著湖畔的草和垂柳。「假設真的是龐皇後把皇貴妃給推下水,一般來說,皇貴妃有孕在身,她一定不會太靠近湖水,龐皇後如果要推她,兩人可能會從離湖畔幾步外就開始拉扯,可是……我找不到姑娘家的足跡。」
她指著地上,地面上有幾雙足印,但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足印。
成歆沒料想到她竟心細如發。「今兒個玉寧宮出事,在這湖畔走動的人恐怕不少,也許是把她們的足跡給覆蓋過去。」
「不對,雨是昨晚下的,到早上的時候泥土吸足了水變得極軟,早上的足印肯定是最深的,而這幾個腳印和這一雙足印相較……」她指著離湖畔極近的一雙足印。「這一雙足印特別的深。」
她說著,順著足印方向往回走,就見足印竟然是離假山幾步遠的地方開始出現,靠近假山的足印淺了些,但比對足印大小,再加上那鞋底印痕,幾乎可以篤定是同一個人。
成歆看去,心頭一顫。「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根本無法——」
「成歆,能在後宮任意走動的男人,就只有皇上對不?」她突道,幾條線索在她腦袋里慢慢拼湊,教她直瞪著湖畔的假山。
「也許。」
「成歆,沒有那麼多也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微微動氣,驀地回頭。
「你在掩護誰?」
成歆深吸口氣,神色不變地問︰「我有什麼好掩護的?」
「玉寧宮的禁衛說,除了皇貴妃以外,無人出入,可是這里竟出現男人足印……」
成歆察覺她的心思,極力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就算出現男人足印又如何,這玉寧宮也是有太監的,或許是他們留下的足跡,而且你自個兒瞧,這足印深淺不一,也許根本是不同時間的不同兩個人。」
辛少敏突地舉高燈火,讓他看清楚湖畔的草和垂柳。「我剛剛察覺一點不對勁,如果皇貴妃是被人給推下湖的,為何湖畔的草和垂柳完全沒有被抓斷的痕跡?基于人的求生本能,無預警落水時,一定會想盡辦法抓住什麼,不斷地揮舞著雙臂,而極可能抓到垂柳或草,但……什麼都沒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說,皇貴妃不是被推入湖里溺死,而是被人殺死再丟進湖里,那麼一切都解釋得通了。」她說著,心微微驚顫,多希望事實真相不是如此不堪,可偏偏她是個專業的鑒識科人員,案發現場處處都是證據,只要用心去找,證據就在眼前。
「那太荒唐了,如果皇貴妃是被殺死的,難道她死前不會呼喊,龐皇後和殿里的宮人豈會無人听見?」
「是啊,所以唯一的可能,」她頓了頓,面露哀傷地抬眼。「皇貴妃是死在熟識之人的手里,所以她來不及喊,所以她會要宮女先回殿,因為她要那個熟識之人陪她再進殿里一挫龐皇後的銳氣,殊不知竟——」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成歆低斥著。
「足印淺,是因為他一開始是一個人站在這里,瞧……只在這附近找得到姑娘家的足印,照方向看來兩人是面對面,然後足印從下一步開始變深,那是因為他身上多抱了個人,加深了足印,而後一步步地走到湖畔,將尸體丟入……」她說著,眸光望去,仿佛案發瞬間重現眼前,教她倒抽口氣。
「你這根本就是口說無憑!」
「不,還有一樣鐵證。」
「在哪?」
「回玉雋宮就知道了。」
兩人從玉泉宮的假山走出,想要避開宮人回玉雋宮,豈料回程路上竟見一大票的宮人聚集在春福門前廣場。想回玉雋宮就得經過這道門,而這時分照理說不該有這麼多宮人聚集才是。
「不用管,快走。」成歆低聲說著。
辛少敏應了聲,無心理睬廣場上發生何事,只想回到玉雋宮確定自己的猜想。
兩人回到玉雋宮,辛少敏直朝夏侯歡寢殿而去,然而遠遠的就瞧見寢殿外站了人。
「你們去哪了?」夏侯歡面無表情地問。
辛少敏心頭緊縮著,覺得今日的他令人不寒而栗,但這件事她不能不問。「大哥,能讓我進你的寢房嗎?」
「你食髓知味,迫不及待想替朕暖床?」他淡揚笑意,笑意卻暖不了那雙冰凍的眸。
成歆直瞪著他,充滿警告意味。
祝平安就站在夏侯歡身後,一臉憂心忡忡,不斷地朝成歆使著眼色。
辛少敏聞言,羞惱的道︰「你在胡說什麼?!」為什麼要用這麼不堪的字眼,仿佛在羞辱她!
「朕說錯了嗎?昨晚朕沒讓你……」
「不要再說了,我是要進你的寢殿找一樣東西!」她惱火的打斷他污辱人的話語。「答不答應,一句話!」
「找什麼?」他淡聲問,已經回身踏進寢殿里。
「你今天穿過的鞋。」辛少敏跟著踏進寢殿,環顧四周,未覺他已來到身後,一把將自己環抱住。
「朕今天穿的不就是你這鞋?」低沉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沒有昨日的濃情密意,只有毫不遮掩的惡意。
「夏侯歡!」
「放肆,朕允你直呼名諱了?」
「你……」辛少敏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準轉開眼。「我問你,今天一早,你去哪?」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過問?」他湊得很近,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噙著濃濃酒氣。
「我……你到底是怎麼了?」
「朕怎麼了?」他低低笑著,笑聲懾人。「朕不過是鬧了個笑話罷了。」
成歆見狀,趕緊介入。「少敏,先回東暖閣。」
「不,我還有話沒問完。」
「明日再問。」成歆握緊她的手,正要拉她離開,卻被夏侯歡緊緊扣住手,抬眼望去,就見夏侯歡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你們剛才去哪?怎麼沒找朕一道?」
「皇上喝醉了,早點歇息吧。」成歆淡聲說著,想走卻被抓得死緊。
「怎麼,她找你玩樂去了?玩得可痛快?」
「你——」成歆咬著牙,卻見辛少敏動作飛快地往夏侯歡頰上摑去。
「你做什麼?!」一巴掌打掉了夏侯歡冷鷙的笑臉,教他怒火沖天地吼道。
「你無恥!我還沒興師問罪,你卻一再地羞辱我!」他為何會一夕之間變了個人,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你憑什麼興師問罪?!」
「就憑我是何碧的姊妹,就憑我認為你才是凶手!」她怒吼著。
夏侯歡沒有被說中心事的意外,反倒低低笑開。「姊妹?你不是說不識得她嗎?」
成歆見他臉色不對,趕忙道︰「皇上,少敏說她沒了記憶,是何碧多番照料,兩人情同……」
「住口,滾一邊去,這兒沒你說話的分!」
祝平安趕緊上前將成歆拉到一旁,就怕這事愈鬧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