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關霽遠特地請皇兄陪同,將金絲引見給父皇和母後。
事先他花了很多心思「教導」金絲宮廷禮儀,她卻是一副冥頑不靈的模樣,關霽遠最後只得放棄。
如果她變成一個循規蹈炬的小女人,就一點都不像他所愛的小潑婦了!
出門前,他只能不斷叮嚀著,要她「盡量」不要在皇上和皇後面前發脾氣,而且不能亂說話。
「這點禮貌我懂啦!」金絲只覺他太小看自己。
但她的承諾一開始便破功,按照禮儀行跪拜大禮後,金絲好奇地抬頭打量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覺他眉頭深鎖,看來極為嚴肅;她轉頭再瞧瞧他身邊的女人,越看越覺面熟,不禁指著朱皇後驚呼出聲︰「你長得好像……」
「大膽!」瞧見眼前女子的怪異相貌,朱皇後尚未來得及反應,立即被她的無禮惹怒。「何方來的妖女,膽敢在本宮面前放肆?」
關霽遠暗叫不妙,趕緊為金絲說情。「金絲未受過宮中禮儀訓練,冒犯之處請母後恕罪,」
「但是……她真的長得好像……」金絲雖不再指著朱皇後,卻仍低聲急著向關霽遠解釋,「燕嬤嬤……」
雖然燕嬤嬤一向蒙著臉,但小時候她曾惡作劇地趁她睡著時進房偷看她的臉。眼前這張臉幾乎和燕嬤嬤一模一樣,除了燕嬤嬤臉上多了幾道疤痕……金絲感覺相當納悶。
「別說了!」關霽遠趕緊將金絲的頭壓下,繼續叩拜在朱皇後面前。「請母後恕罪。」
朱皇後依舊一臉不悅,沒讓兩人起身。
看來嚴肅的皇帝關元禎倒是開口為兒子說話。「皇後,就別和小輩計較了。」
皇帝都開口說話了,朱皇後也只能不情願地說︰「起來吧!」
「謝母後。」關霽遠趕緊拉起金絲,但金絲還是直盯著朱皇後瞧。
「皇兒,你說這位姑娘叫啥名字?」關元禎的表情跟著柔和許多,因為對金絲與眾不同的樣貌感到好奇。
「啟稟父皇,她名喚金絲。」
「金絲……果然人如其名,只是金絲姑娘容貌看來非中土人士,該是來自外族吧?」
皇帝提起近日從北方羅利國收到的進貢寶物,其中包括描繪當地人民生活的畫作,「那里頭的人長得和金絲姑娘一模一樣……」
听到有人和她長得一樣,金絲瞪大金眸,喜出望外地看著皇帝,「真的嗎?皇上,那里的人毛發也是金色的嗎?還有眼珠子……」
「金絲,休得無理!」關霽遠連忙提醒她注重禮儀。瞧見母後鐵青著臉,害他真不知該如何說出想和金絲成親的事。
「呵呵!的確是這樣……」關元禎難得露出笑容,眼前這女娃兒雖不似一般人對他恭敬懼怕,但其率真的心性的確能逗他開心。
好久以前,也有個女孩輕易地就能逗他發笑,但曾幾何時,她變得比他還嚴肅……望著一旁緊繃著臉的皇後,關元禎只感到失落。
他繼續對金絲露出慈愛的笑容。「要不,朕命人呈上那幅畫作,你說可好?」
「好呀,我要看!」金絲的眼眸因期待而閃閃發亮,不忘恭敬地福身謝恩,
「民女叩謝皇上。」
她得意地望著關霽遠,他則回以稱許的表情。
待畫作一被抬上來,掀開里布,里頭是一個抱著小嬰孩的女人,正慈愛地望著懷中的兒子,母子倆都是一頭金發。
畫中傳遞的親情,以及那無由來的親切以及歸屬感,讓金絲不禁感動落淚,關霽遠趕緊摟住她的肩,給她無言的安慰。
「看來,金絲姑娘的樣貌的確很像羅利國的人士,只是不知怎麼流落到我朝?」關元禎膝下只有兩個兒子,只覺眼前的小女娃讓他感到心疼。
「啟稟父皇……」關霽遠代她回答了父親的疑惑,更引起關元禎的好奇。
「馭奴館?沒想到居然有這麼樣奇特的地方……」關元禎眯起眼楮,似乎陷入回憶之中。
「難道皇上對那種卑賤的地方也感到興趣?」朱皇後只覺金絲耀眼得令她討厭,就像某個人……
朱皇後的污蔑讓金絲極度反感,本想發飆,卻有人動作比她更快。
「啟稟母後,在皇兒眼中,馭奴館為窮苦女孩尋得自力更生的出路,這樣的情操比任何豪門貴冑都還要高尚。」他極不喜歡母親如此輕賤所愛的女人。「而且,主事的燕嬤嬤無論氣質、涵養,都不輸那些一品夫人,她教養出的女孩個個極為出色,也很爭氣,絕非像母後所言那般。」
「對呀!燕嬤嬤雖然有時卑鄙了一點,但她的氣質容貌可不輸任何人,至少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親切多了……」在關霽遠來不及制止之下,金絲忍不住為馭奴館辯解。
「放肆!」被兒子這般回嘴,再加上金絲的指桑罵槐,朱皇後忍不住發飆,「皇兒說這野丫頭出自馭奴館,我看里頭的女孩教養應該好不到哪里去!」
她真想叫人將這丫頭拖出去斬了!但皇上似是對她相當喜愛,只得忍住火氣。
「金絲只是個性率直了點,但她的心腸比誰都軟……」事到如今,關霽遠也豁出去了,為了爭取和金絲白頭到老的機會,他不惜挺身和母後作對。「事實上,兒臣正想娶她為妃,這輩子只認定她為唯一的妻子。」
話一出口,朱皇後立即勃然大怒。「本宮不準你娶這來路不明、沒教養的野丫頭!」
「皇後,有話好說,何必在皇兒面前發脾氣?這樣有失典範。」關元禎低聲勸阻,語氣里含著明顯的不悅。
朱皇後意識自己失態,隨即壓住怒火,重申她的意見。「皇上,皇子的親事說好由本宮做主,這是您早就允準的。」
「雖是這樣,但朕認為讓皇兒選其所愛才是最重要的。朕倒覺得金絲姑娘看來單純率真,配上皇兒可說相輔相成。況且,她肚里已經懷著咱們的皇孫……」
關元禎不懂皇後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貴為皇帝的他根本沒有門戶之見,否則也不會迎娶同樣是奴籍出身的朱皇後為妻,還立她為後,成為後宮唯一的女人。
而且,他這小皇子從小就孤僻內向,只喜愛跟那些鳥獸為伍,金絲的性子還真跟那些獸類有些相似,也難怪皇兒會喜歡她!
「貴為皇子,多少世家佳麗等他挑選,為何要選一個蠻女為妃?」她憤恨地注視著金絲,好似從她身上見到另一個讓她痛恨的影子。
「隨便說人家是蠻女,皇後這樣就很有教養嗎?」金絲再也咽不下這口氣地出聲,關霽遠想制止,卻被她推開,繼續指著朱皇後大罵︰「你這算什麼娘親呀?當娘的不都是希望孩子快樂,娶一個自己愛的女人共度一生?但你卻寧願他娶一個不愛的有錢人,萬一像你一樣有副棺材臉,那他這輩子不就毀了?」
「大膽!」像是被踩到痛處,朱皇後氣得跳起來,指著金絲的手指不斷顫抖,「來人吶!將這蠻女給我拖出去斬了!」
「你只會用權勢來壓制別人,還會什麼?」金絲仍不甘願地叫囂著,關霽遠嚇得捂住她的嘴。
「求你……別說了……」他相信母後真的恨不得殺了金絲,看她氣得面紅耳赤,記憶中,他不曾見她如此失控……
關霽遠連忙向父皇投出求救的眼神,關元禎輕嘆一聲,只好出面緩頰。
「朕覺得皇後有些小題大作了……」
「連皇上也認為臣妾不對嗎?」朱皇後怒視著關元禎,一臉怨懟。她的雙眸里飽含復雜的情緒,藏著極度的委屈。
「朕只是希望皇兒快樂,娶個自己所愛的女人。當初朕也是因為這樣,不顧眾人反對選擇了你,不是嗎?阿蠻。」
唉!他好懷念那段相戀的日子……關元禎眼底的落寞更加明顯。
「皇上……」听他喚著她所痛恨的小名,朱皇後只覺委屈,卻不願在關元禎面前顯露情緒。
她努力壓制情緒,很快就換上一副冰冷的神情看著關霽遠。「這次可以饒這蠻女不死,但本宮絕不可能答應你娶她為妃。」
「母後……」關霽遠不懂,為何從小到大,只要他喜歡的東西,母後都會毫不留情地取走它,甚至毀滅?他是她的親生孩兒,不是嗎?
始終不說話的關長風看著一臉悲淒的弟弟,完全能理解他內心的憤慨。他暗自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貫的溫和笑容,對著朱皇後說︰「母後無非希望兒臣們能選蚌溫良德淑,甚至對朝廷有所貢獻的女子為妃。依兒臣之見,現下有個現成的機會,正巧可以考驗金絲姑娘是否有足以擔當皇妃的能力。」
「皇兄……」關霽遠疑惑地望著關長風。
他不是說好幫他們的嗎?怎會有這樣的提議?他難道不知道金絲的能耐嗎?她怎麼可能通過考驗?
關長風卻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繼續看著父皇。「父皇,近日正巧羅利國使者來訪,不如讓金絲姑娘在使節團面前獻藝,讓羅利國使者有賓至如歸的感受,對兩國簽訂互助協約將有所幫助。」
北方羅利國出產取之不盡的毛皮和煤礦,如果兩國能簽訂貿易條約,到時便能解決國內這方面資源不足的問題。
「嗯!太子這個提議甚好。」關元禎點頭稱道,再望向朱皇後,「如果金絲能促進協約的進行,算是對我朝有功,到時朕會賜子她郡主封號,這樣就足以匹配皇兒,皇後意下如何?」
「只要到時不要弄巧成拙就好……」朱皇後斜睨金絲一眼,金絲卻回以一個不認輸的表情。「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臣妾自當遵從。」
哼!諒這蠻女也上不了台面……朱皇後相當肯定這一點,所以才會答應。
「那就照太子所言。」
「謝皇上、皇後成全。」關霽遠趕緊押著金絲一起謝恩,但心里卻有著極度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