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晚,季若曉明明很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難以入眠,一會兒伸手模模自己的唇,一會兒爬起來看看被包裹得像是受重傷似的腳丫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望著天花板發呆的時間,全都用來想那個男人。
康法諾……
「我們到附近飯店整理一下再上路吧。」當時,他將她抱上車時淡淡地說了那麼一句。
回家的路有點遠,而他們一身的濕、一身的泥、一身的狼狽,她根本沒有說不的借口。
就算白天她還氣他如此霸道地輕薄她,可想到他細心卻有點笨拙地幫她處理腳丫子上那一丁點傷口時,那副認真專注的模樣;想到他怕她感冒,她一從飯店浴室出來他便拿起吹風機幫她吹干長發的體貼;想到他上下車都親自將她抱上抱下的那股男人味,她的心口就泛著一抹甜。
就這樣想著笑著,不知幾點才進入夢鄉。
另一頭的康法諾,因為白天帶未婚妻去海邊玩,累積的工作量讓他忙到大半夜都沒合眼。
打從他擅自作主改和季家老三訂了親,羅力那一派的老臣便對他很是介懷,牽一發動全身,他擺明搶了唐濬的未婚妻,又豈能希冀唐濬會在董事會上支持他?而失去唐濬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支持,整個權力版圖都可能會變動,甚至他們可能會轉為劣勢,因此自然很少人可以諒解。
羅力听到消息,第一個跳腳——
「我真的不懂,你明明就可以依照原計劃娶季雨煙,為什麼非要娶季若曉不可?雖說唐濬這個人是公子,對季若曉也沒什麼真情實意,但他畢竟是季老內定的三女婿,這一點他應該也是知情的,現在你搶了人家老婆,該怎麼善了?」
是啊,以一個上位管理者看來,他的確做出了一個非常不明智的決策。
連他都無法說服自己,又要怎麼去說服別人?
「你該不會對若曉那丫頭一見鐘情吧?」除此之外,羅力想破頭也想不出第二個讓康法諾如此失常的原因。
一見鐘情嗎?
或許真的是。
他是對當時的六歲女娃一見鐘情吧?如果真要套上這個詞的話。
若不是因為這份緣,十六年後的現在她對他做出這種事,他還真是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
除了要忙股東大會前的人事布局,安撫那些對他灰心的大老們,他掌管的康富佳國際拍賣中心和世界數一數二大的采礦集團ADW世界鑽石公司,合資成立的新鑽石品牌也在密切籌劃中,預計在股東會前對外公布合作事宜,這不只是康富佳邁向鑽石業銷售的一大步,也是康氏財團跨足世界的一大步。
一切,都該歸功于ADW的亞洲區代表安道格,他和他的相識一開始並不是愉快的,甚至是惡劣的,但安道格把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沈念夏給帶到英國,還娶了人家,可能是愛屋及烏,他竟在某一天從英國返港,和他秘密討論起合資新鑽石品牌的事宜。
這當然有助于他上位,不管是才能或威望都有極度的加分作用。
或者該說,他完全是托沈念夏的福……
想起這個已成為安道格妻子的女人,想起她這麼多年來待在他身邊的用心及情意,他當然是感念不已的,甚至有些不舍,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與情分並不是那麼簡單,緣起緣落,順其自然,他一向不做多余的念想。
季若曉……算是一個意外。
他年少時曾經心心念念的一個小女孩,未料長大竟然成了他的妻,想著,他的唇邊勾起了笑容,很淡,卻是愉快的。
比起那精明干練、行事得宜、美麗端裝又高貴的季雨煙,他倒是喜歡季若曉這個惹禍精多些,她像是蹦蹦跳跳的頑皮精靈,莫名其妙跳進他的眼簾,甚至跳進他的懷中,她自投羅網,他抱過便不想再松手。
「听說你要結婚了?」
電腦上突然跳出一則訊息,正是那位搶了他優秀下屬的安道格先生傳過來的。
「嗯。」他簡短地回一句。
「恭喜。看來我要準備一下禮物了,過幾天回香港開會時再帶給你和你即將新婚的夫人,算是見面禮。」
「禮物不必,只要你的人把唐濬盯緊一點就行。」
香港雪菲爾鑽石公司乃ADW擴張鑽石事業的對手之一,之前還差一點因為他們而官司纏身,因此,雪菲爾總裁唐濬一直是ADW密切注意的對象,再加上新品牌事業正在密集進行中,他相信審慎如安道格,不會不加以監視對方的一舉一動。
這是康法諾的推測,卻觸及了某些公司的機密。
安道格那頭停頓了好一會兒,螢幕上才打出一行字——
「你叫我公器私用嗎?」
「會請你吃飯。」
「原來唐濬的價值只值一頓飯?」
「你只是順便。」
是啊,順便。有人規定順便就一定要幫這個忙嗎?他不要順便行不行啊?當然不行,怎麼說他也得賣他家老婆前上司一點面子。
「……知道了,看來你得請我吃大餐才成。」
「沒問題。」
「我會帶念夏回去參加你的婚禮。」
「歡迎。」
「婚禮當天我也要抱新娘,像你那日抱我家念夏那樣抱。」
嘖,真可笑。
「安道格,你是小孩嗎?」
「激將法沒用,反正婚禮當天我一定要抱你的新娘。我要下線了,去抱我的新娘,再見。」
康法諾扯扯唇,繼續埋首公事,一直到天亮才小睡一會兒。
他突然有點羨慕那一頭的安道格有老婆可抱……這倒是從未有過的心情。
季若曉再見到康法諾是幾天後的事。
因為要拍婚紗,一大早他就把她接出了門,她在車上睡到他把她再次喚醒,睜開眼便看見近在咫尺的他,他的唇就在她呼吸可達的距離,嚇得她一整個瞌睡蟲都跑了。
攝影棚很大,眾目睽睽之下,季若曉穿著一件酥胸微露、腰部是貼身剪裁的透明輕紗、長裙曳地的白色禮服出現在康法諾面前,只見他黑眸輕閃,唇角微勾,從座位上起身朝她走來。
「美極了。」康法諾對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他毫不吝嗇的贊美讓季若曉瞬間紅了臉,羞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直視他那又黑又亮的眸子。
這模樣……當真是純情得極為動人呵。
康法諾瞬也不瞬地望著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當他修長的指尖踫觸到季若曉那如凝脂般的雪膚,她的身子顫了顫,竟有一股想逃跑的沖動。
「你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子。」他含情脈脈,飽含磁性的低沉嗓音吐出這世上最美的語句。
有那麼一剎那,她為這句話心動不已,彷佛他們倆真是熱戀結婚,而不是可笑的企業聯姻;彷佛他本來選定的新娘便是她,而不是她二姊季雨煙。
此刻的他,是真心還是做戲?
她竟一點也分辨不出來。
「來,新郎新娘拍照了。」
攝影師喊開工,旁邊的工作人員也跟著忙,一會兒拉拉她的裙擺,一會兒順順她的頭發,听見快門一聲聲地響,她的身子卻還是僵硬不已。
「來,新郎左手摟住新娘的腰,新娘頭往上仰一些,對,就是這樣,再靠近一點……」
康法諾的大手牢牢地握緊她的腰身,那近乎的小蠻腰清楚地感受到那只大手握在腰間的力度與熱度,她臉紅身顫,動都不敢動一下……
「放松點,你看起來呼吸有點困難。」他的眼神落在她嫣紅美麗的臉上,很明顯在取笑她的無措。
她羞惱地瞪他,他依然風度翩翩地微笑。
「接下來,新郎可以親吻新娘嗎?輕輕啄一下就可——」
「當然不行!」
「當然可以。」
兩個人同時回答,答案卻不一樣。
「配合點,季若曉,如果你不配合,我一樣可以達到攝影師的要求,像在海灘時那樣——」
她驀地伸手堵住他的嘴。
就說這男人是個偽君子,連接吻這種事也可以拿來威脅她!
「做就做,誰怕誰啊?」她的膽天生就是用來激的,一激便會馬上變大,她明知道卻還是照樣跳坑。
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吧?唉,人的命運之所以很難改變,便是因為人的個性很難改變啊。
因此接下來拍婚紗的過程超級順利,就算他一靠近她就心跳加快,他一踫觸她就臉紅耳熱,他抱住她時她就雙腿發軟,更別提他的唇貼上她的唇時的感覺了,只可以說是腦袋一片空白……
她還是成功完成拍婚紗的任務!
攝影師一喊休息,季若曉便拉著裙擺往茶水間跑,顧不得旁邊工作人員的眼神都在對康法諾放送大大小小的愛心。
拍婚紗時,他摟她摟得很自然,親她也親得很隨興,只有她在尷尬無措、滿臉通紅……
她搧著臊臉,撫住亂跳的心口,拿起水杯努力地灌水下肚,卻因喝得太急太快,嗆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拼命地咳啊咳。
「喝慢點。怎麼總是這樣莽莽撞撞的?喝水沒人跟你搶。」一只大手過來幫她拍背又順氣,溫柔體貼的舉止讓旁人看了都眼紅。
她咳得太厲害沒空推開他的手,康法諾反而將她摟進懷,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卻笑得很歡,長指輕撫過她眼角因為咳得太用力而涌出的淚。
這個純情的丫頭,還真容易害羞。
瞧她眼角眉稍都帶著羞澀的情動,見到他未語臉先紅。
這樣很好……
真的很好……
感覺,兩人的關系又更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