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荼靡正式成為烏家堡的當家主母,至今已經一年了。
這一年來,她比以往都更努力經營,將烏家堡打點的有聲有色,讓世人驚訝地發現,烏家堡並非是外傳的海賊窩,雖然在她經手之後,仍舊陸續關閉了幾間鋪子,但是,留在手上的卻都是能賺大錢的鋪子。
東海,岸涯上,一座遺世而獨立的宅邸,小齋里,只有幾壺上好的酒,以及一桌下酒的好菜,然後是兩個男人。
烏天耀倚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一望無涯的海線,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也是一副慵懶的姿勢,一手勾著酒杯,揚著微笑看著面前的好兄弟。
如果說烏天耀是一陣顯而易見的暴風,可以把擋在他眼前的一切都摧毀殆盡,那韓驍就是冷進骨子里的寒冰,他的冷藏匿在最深處,以平靜的笑臉掩飾他的危險。
「既然難得來了,就多留幾天,讓咱們兄弟敘敘舊吧!」韓驍笑道,拿起酒壺替他斟了滿杯。
烏天耀輕哼了聲,沒好氣地瞪著眼前的笑面虎,「我說過了,我已經答應她,這次無論如何我都會回去,最慢明天就要起程回京。」
「喔?」韓驍笑挑起眉梢,似乎對于這位老弟的認真感到意外,「當初是誰口口聲聲不屑情呀愛的,如今看你這副傻德性,不會是真的對自己的娘子動真心了吧?」
「當然不是!」烏天耀定定地看著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這只是我們的約定,我承諾過她,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去赴她的生辰。」
他決計不承認自己對胡荼靡動了真心,他只是不想再見到她失望的表情,那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悲傷樣子,讓他看了揪心。
「只是約定?」韓驍問。
「只是約定。」烏天耀回答得沒有一絲遲疑。
「失約三次之後,她就會離開?」
「是。」想到這一點,他就忍不住一陣心慌了起來。
「我明白了,那今晚咱們就不醉不歸,明兒個哥哥我送你起程。」一瞬間,韓驍黝黯的眸光之中閃過了一絲詭色,殷勤地替他再倒滿杯。
只是約定,是嗎?哼哼。韓驍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烏天耀不疑有他的一杯接著一杯,與韓驍相識多年,熟悉彼此的脾性,他深知這個兄弟絕對不會謀害自己,他想起了胡荼靡,想起了她那張白淨的嬌顏,想她如果看見他回去的話,會露出多高興的表情。
但就在這時,他開始感覺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就連韓驍的笑臉都開始變得扭曲了起來,這時,他才真正看見那雙眼眸深處的詭色。
該死,中計了!
「我又沒趕上了,是不?」
當烏天耀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坐在床畔的胡荼靡,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約定。
胡荼靡平靜地點頭,唇畔噙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伸手擰了一把濕巾,回來替他擦臉。
「該死的韓驍,我要宰了他!」烏天耀爆口咆哮,揮開她拭臉的巾子,翻身落床就要找人算賬,但是鐵打的身子都捱不過三天三夜沒進食,他才下床就感到一陣虛弱。
胡荼靡飛快地上前扶住他,攙苦他回床上坐好,「不要動,驍爺派人送你回來時,特別讓人交代,說你中的迷藥分量不輕,可能會暈眩幾天,不過不礙事,藥效過了就好。」
「這次不算數!」他心急地握住她縴細的手腕,忍不住一時心慌意亂,「這次不算數,如果不是韓驍那家伙壞事,我一定可以及時趕回來赴約,所以,這次不能算數,對不對?」
胡荼靡輕抿著唇,定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看見他焦急的表情,眉心緊揪的模樣教她感到心疼。
她伸手撫著他眉心的深結,想要將那個結鎖撫開,這一瞬間,她從他的眼底看見了在乎,在乎她這個人,在乎她的決定。
這就夠了,看見他的感情,比真正見到他回來赴約還要令她開心。
「對,不算數,這次不算數。」她湊唇輕吻著他的額心,「我還在這兒沒走,就是因為這次不算數,你就舒心吧!這次我不走。」
听見她的回答,烏天耀一顆提得老高的心終于擱了下來,他冷不防地將她緊緊擁住,就像是失而復得的寶貝般緊捉在手心里。
「下次,我會直接回來,絕對不會再繞道去找韓驍那家伙。」他咕噥的語氣之中還摻雜著對老友的深恨,逗得懷里的人兒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胡荼靡乖順地偎在他的懷里,傾听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這時,胡荼靡想起了幾天前發生的事情,她听堡里的僕婦們在談論,說好多地方因為今年大雨,各地發生了鹽荒,許多孩童因為沒鹽可吃而生病,她想起了烏家旗下有一個鹽場,前些日子她去找負責鹽場的李管事商量放鹽賑荒,卻得到所有的鹽貨都已經有人下了訂,沒有可給賑災的份兒。
她知道這是推托之詞,雖然她現在已經是烏家的主母,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不服氣她的老長輩還多得是!
「如果你真的覺得愧疚于我,就給我一個禮物吧!」她柔聲說道。
「你想要什麼?」烏天耀愣了一愣。
「給我汾北的鹽場吧!我想要那個鹽場。」
「平白無故的,你為什麼要一座鹽場?」
「你別問,請你把鹽場傍我,以後,無論鹽場是盈是虧,一切收益由我發落,可以嗎?」
「好,隨你吧!我沒有意見。」他聳了聳肩,點頭允諾。
「謝謝你。」胡荼靡仰起嬌顏,湊首吻住了他的唇,成親至今近三年,她終于第一次感覺到兩人之間的交心。
是,她貪心,可是她也懂得安分。
她不敢奢求這個男人能夠像她一樣愛他,只要他能夠在乎她,重視她,只要能夠在他的眼底看見對她的戚情,那就足夠了!
但是,此刻的胡荼靡卻沒料到,自己此次的主動要求,卻為他們的未來埋下了禍根,讓她以為從此平坦的路子,帶來了毀滅的狂風暴雨。
一整天,烏天耀跟在妻子身後打轉,就像沒斷女乃的三歲孩子。
不習慣相公如此黏人,胡荼靡起初沒有反應,最後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她才回眸,看見跟在身後的男人也立刻停了腳步,裝出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讓她沒好氣地笑道︰「你今兒個是怎麼了?跟前跟後的,我又不是孩子,不需要你這樣照看著。」
「我有跟著你嗎?」烏天耀雙手擦腰,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只是剛好今天清閑得很,想到處走走看看,你管得著我的雙腳要去哪里嗎?」
「好好,我管不著,只是我一會兒要去繡莊,你不會也剛好要去同一個地方吧?」
「我……是又如何?我先說明,如果我在繡莊見到你,那只是巧合,絕對不是我存心要跟著你,知道嗎?是巧合,就只是巧合!」他急忙地替自己撇清,不想落得一個跟屁蟲的口實。
「是是是,什麼話都是咱們天爺說了算。」
「你在取笑我。」他沒好氣地重哼了聲。
「荼靡不敢。」她笑著搖搖頭,轉身繼續往前走。
烏天耀見她就要離去,冷不防地從後面握住她縴細的手腕,咕噥的低沉嗓音里有一絲不悅,「不要不理我。」
「我沒有不理你,我只是要去繡莊巡視一下最新要交貨的成品,怎麼?你要跟
「我……好,我跟你去。」原本他還想嘴硬,卻在最後一刻決定妥協,「不準取笑我,我並不是怕你會出爾反爾,但是你要記住,你已經答應我不會離開,知道嗎?你已經答應我了!所以我並不怕你會走掉!」
終于,胡荼靡知道他今兒個一整天在她身邊打轉的原因,她白淨的嬌顏從訝異到驚嘆,不敢置信的心情化成了一朵如花般的笑容綻在唇畔。
「我答應不走,就絕對不走,你放心吧!」她的語氣柔柔軟軟的,小手拉過他的大掌。
「你為什麼要這樣握我的手?」她不只是握著他的手,還舉了起來。
「我在量你手掌的尺寸,我想給你做個暖手的袖筒。」她一只只扳開他的長指,攤開他的大掌,與他手心貼著手心,她縴白的小手在他的大掌之前顯得無比嬌弱,「今年,各地分號的生意明顯變好了,時間越接近年底,我會越忙,怕是沒時間像嫁你的第一年給你做暖氅,但要抽空做個袖筒的時間是有的,希望你不要嫌棄,不要說我越來越不盡一個做妻子的本分了。」
說完,她仰起笑眸看著他,眸光之中閃動著為人妻子的羞澀,她覺得自己很不正經,嫁他已經三年了,卻每次越見他,就越覺得他長得挺拔好看,他深邃的眼、他拔揚的眉、他挺直的鼻、以及他線條分明的臉龐,在她的眼里看來無一處不性感迷人。
「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烏天耀俯眸看著她,打從第一眼見到她,就知道她並非傾城絕色,但是,她白淨的外表卻很耐看,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就令他覺得舒心。
沒料到會听見他的稱贊,胡荼靡心口一暖,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感覺他藏在手掌之間的力道,透過暖和的溫度傳到她的手上,他不需要使出力氣,就讓她感覺到一種被包覆的安心。
「把你的頭抬起來。」他沉聲說。
「做什麼?」她疑惑地昂起嬌顏,卻還來不及正視他的臉,就被他俯落的唇給吻住,整個人被摟進了他強壯的懷抱里。
在他狂肆的索吻之中,她的嚶嚀聲是微弱的,胡荼靡感覺自己就快要被揉進他的骨子里,成為他的一部分,她想要抵抗,卻無法抵抗,心里被他如火般的熱情給震撼住了。
在他們之間,似乎有些物質改變了,但她想不透,在他一次次吮吻之下,缺乏氧氣的腦袋也渾沌了,心兒不斷蒸騰的熱度,讓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雙縴臂環住他的頸項。
是的,是有些東西改變了,但她也不知道改變的究竟是他,是她,或者是他們之間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