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的腳步慢慢的再往左邊靠。
以他魁梧的身型來說,一舉一動自然是威脅力十足,可此時他不像雄壯侵略的猛獅,反而像溫和踱步的大貓,懶洋洋的晃步兩下。
小阿里相對的再往右兩步,渾然不覺這樣的方位改變有啥影響。
「我當然會。我說過,我只想保住我的女人。」里昂無害的說︰「其他的,我才懶得管。」
事實上,他正在拖延時間,藉以改變位置。小阿里原本站立的地方,後面是厚實的牆面,但他逼他改變所在,好讓他站到落地窗旁。
不得不說,安達司盧這片物業雄偉驚人,庭園廣闊,宅邸也很大,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建築物的正中央,除了南北兩翼是房間,正中央的東西兩側,一側是他剛才模上來的華麗回旋梯,另一側是一整片落地窗,正正面對著車道大門。
夕陽西下時,站在這里,可以看到七色變幻的彩霞,美不勝收。但此時,那片落地窗可以讓西森毫無阻隔的瞄準小阿里的背心。
瓦慈不敢置信的問里昂,「這麼壞的家伙,你要放他走?」
「『我』會放他走。」里昂話有玄機。
哦,她懂了。里昂會放她走,但其他隊友不會。
「可惜我不相信。」小阿里沒察覺他話中有話,奸惡的笑,「幸好我手上的槍比你的大,擊發速度比你的快。」
是啊是啊。里昂懶得回他,他背後露出的安全空隙也比他大很多。
「我有很好的射擊角度,現在問題只有一個。」里昂的耳機里傳來西森的聲音,「他把瓦慈抓太緊了,如果子彈貫穿他,很難不同時傷到她。」
那廂,小阿里沒發現自己有漏洞,徑自推演,「假設我們互相射擊,你開我一槍,我可以連發好幾顆子彈,你的一槍可能打中我,也可能打中她,但我的連發卻很容易打中你。你要輸了。」
「我來。」耳機里傳來班克斯壓低的氣聲,「里昂,我掩護你。」
得到班克斯的回應,里昂對小阿里傲笑,「既然如此,你佔盡贏面,我注定是輸家,那我輸得大方一點好了。」
他把手上舉著的槍掛在食指上,槍枝立刻倒轉向下,他舉起雙手,朝兩人走去。
小阿里驚疑不定的一退再退,「你看不出我手上拿的是沖鋒槍嗎?」
「我當然看得出來。」里昂責難的看他一眼,「我又不傻。」
「那你還來?」他牢牢扣著瓦慈。
「勇者無懼嘛,呵呵。」里昂嘻皮笑臉的。
這反而讓小阿里緊張起來,「你、你不要過來哦,不然我開槍了哦!」
瓦慈也緊張起來。里昂怎麼一頭傻勁的繼續前進?這回不同上次,上次抵著他的是手槍,但這次小阿里拿的是沖鋒槍,就連她都知道沖鋒槍的可怕——在他意識到之前,他會被打成蜂窩!
「里昂,不要過來!」她被嚇到了,以為他在逞強,連忙阻止。
小阿里抓著她,警告道︰「別來,不然我開槍了哦。說真的,我開槍哦——」
就在他要付諸行動的前千分之一秒,一顆子彈高速飛旋而來。
那顆子彈險之又險的擦過小阿里耳邊,沒靠著瓦慈的那一側,讓他瞬間涌出半身冷汗。「誰?是誰在那里?」
原本不欲曝光的班克斯自陰影處踏了出來。
「古德曼先生?你在這里做什麼?」小阿里詫問。
「你說呢?」班克斯冷冷的道。
小阿里這才醒過神來,「喔,我懂了。」他露出毒蛇般的笑容,「沒有所謂的蕭恩?古德曼,那是你用來接近我的偽裝身分,你跟他兩個是同一國的。」
如此一來,里昂.布里克為什麼能出現在這里就說得通了。古德曼先生可以進入他的宅邸,模清建築結構與警報系統。他跟里昂是一道的,跟瓦倫斯也就是同一路人,怪不得瓦倫斯舍得把女兒往他手里送,因為有人在幫襯。
也幾乎在同一時間,他明白了,瓦倫斯答應幫他做炸彈,只是空口白話。
不過,瓦倫斯何必讓瓦慈冒這個險?小阿里不禁想道。
「那個女人!」他恍然大悟,「那個潛入地下室,被我逮到的女人,她也是關鍵。但是,她有什麼重要性?」
班克斯冷冷的回答他,「她是我的女人。」
小阿里懂了,「怪不得我覺得奇怪,只憑著那女人一個人,怎麼敢行動,原來她有幫手,而且,還是我親自把這個幫手,也就是你,邀請進來的。」
直到這一刻,小阿里仍誤以為莎夏是天堂角的人,誤以為她跟班克斯是一起行動的,但誰也無意糾正。
發現自己有官方與天堂角兩方人馬找上門,而單單是天堂角這邊,他就因為兩個女人而深深得罪了里昂.布里克與古德曼先生兩個男人,小阿里開始驚覺自己流失勝算。
「你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讓瓦小姐死得很難看!」他威嚇。
里昂微笑提醒他,笑中無真意,「你以為你逃得掉嗎?回頭看看窗外。」
小阿里頭也不回,「外面有直升機,我知道。」
「直升機能奈你何?斜對角屋頂上有人跟你打招呼,比較要緊。」
小阿里忐忑的側過身,看到一把狙擊槍正瞄準他,被嚇了一跳,拉著瓦慈往走廊撤,可又不敢撤得太快,因為里昂在那里虎視眈眈。
瓦慈配合行動,由始至此沒發出過聲響,她相信里昂一定會救她。
但是,此時雖有三把槍包圍住小阿里,但他還是不肯輕易放棄,場面陷入了對峙僵局。
四個男人以槍對槍,根本沒有人願意先放下,或先射擊。
沉默間,代表官方的傻蛋仍在外面廣播,但誰也沒有真正采取行動。
瓦慈知道,里昂不會放棄,她看得出他正在動腦筋。但是,他們現在正達到危險平衡,兩方四把槍相互制住,任何一個人先開火,都會引發一場混亂槍戰。
一旦槍戰,安全難保。她必須靜下心來,思索如何破局。
她的里昂,是在場中最鎮定也最冷靜的人。
毫無疑問,面對三個槍口的小阿里,心態最不沉穩。
其次可能失控的人,是一向行事冷靜的班克斯。他會為了莎夏,痛宰小阿里。
西森不是有耐性慢慢來的人,如果狙擊沒問題,他早就動手了。
想過一輪,她發現,以開槍打破平衡太危險了,這個僵局必須由她打破。唯有她趁小阿里不防她,伺機做點什麼,才能為己方人馬搶到先機。
即使搶到的只是一秒,也足夠里昂他們發揮了。
但是,當平衡被打破,第一個迎來的,會是危機。
槍林彈雨間,子彈不長眼,要招呼到誰,誰也不知道。不過,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安全,里昂以及他的伙伴會不顧一切的保護她。
她微微一訝,發現自己開始信任別人了,不再只想單打獨斗。她開始相信他們可以一起合作,把問題解決掉。
這是個好征兆。瓦慈微微一笑,以眼神追逐里昂。
里昂懂她的眼色,懂她的肢體語言。不需要學習,那是戀人之間自然而然會有的默契。
她緊瞅著他,就是要他看她,他知道。
瞥眼過去,與她交換一個眼神後,在她的示意下,他往下看去。
老天,在這種時候,這女人竟然還穿著高跟鞋。她是有多愛美啊?
她的下半身穿的是睡裙,那雙女敕白小腿繃得筆直,高起的後跟讓她站得更挺,
身型看起來更美好。盡避被小阿里扣住,可她移動進退依然不失平日的優雅,小阿里站在她背後,拿著槍東張西望,難以安心的模樣,像頭愚蠢笨拙的熊。
他差點著迷于欣賞她,忘了此時正在險境。
她下垂的手指了指,示意他看,他才看向她腳部的動作。
她的右腳微微動著,腳跟落在地面上,腳尖抬起,僅以鞋跟支地,輕輕扭轉,他無法不注意到。
然後,她微微抬起腳跟,往下一踩。
里昂忽然明白她想做什麼。
「不許妄動!」他明著在喝止小阿里,其實是在阻止瓦慈。
被她親手攻擊過,他當然清楚她的高跟鞋有多可怕,那當真是女人國最強大的秘密武器。但是,小阿里拿在手里的是沖鋒槍!
他用眼神警告她不準亂來,但心里同時也清楚,再這樣僵持下去,瓦慈不會比較安全,由她破局,他們這方確實可以搶到幾秒先機。
以往,他們這個團隊用過比幾秒更短的時間扭轉情勢,這次沒道理不可以。他悄悄朝班克斯做了個預備的私房手勢,對瓦慈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下一秒,瓦慈穿著心愛的高跟鞋,重重往後一踏。
小阿里腳板上是上等的天鵝絨室內鞋,溫暖舒適,但禁不起這樣的攻擊。他痛得彎下腰,下意識要用左手去模,卻被瓦慈伺機掙月兌。
沖鋒槍被扣發,連發子彈啪啪啪啪啪的射擊出來。
混亂間,瓦慈蹲子,努力從他身邊逃開。
這有點難,槍聲太大,震得她頭腦發昏,一時分不清東西南北。
她楞楞的看著前方,短短幾秒像一輩子。
眼前的情景有些超現實,她看到了回旋梯牆面上,一幅又一幅真跡油畫被子彈掃中,在往下墜,油畫後方的玻璃磚塊先碎裂,後崩解,在一閃一閃的探照燈光下,噴濺開的碎屑反射出非常美麗的銀白光點。
就連那盞自屋頂垂掛而下的豪華水晶燈也被槍彈擊中煉條,猛地下沉。
槍聲大作,讓她听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細響。世界宛如無聲,除了槍。
瞬間,她有些著迷于這種暴力形成的美感,被那璀燦光點所惑。
下一秒,她本能的清醒過來,回到現實,眨了下眼,明白自身方位。小阿里在她的右側,她該往左邊逃去。
小阿里懊悔極了,千防萬防,防了男人,但忘了防女人;防了槍子,卻沒想過要防高跟鞋。他想穩住槍枝,但不斷彈射的機關槍作用力太大,不用雙手,他根本不可能抓得穩。
然而,槍不是他的護身符,瓦慈才是。
他趁亂拋了那把槍,手臂一撈,正要撈到瓦慈時——
「啪!」
遠遠的一顆子彈飛過來,穿破落地窗,留下一顆小小的圓洞。
那顆子彈自後方嵌入了小阿里的膝蓋窩,瞬間讓他站不起來。
瓦慈嚇壞了,只覺得右邊有人快用手構到她了。她沒听見子彈自遠方而來,擊中標靶的悶響,也听不見小阿里的慘叫。
昏亂中,她只感覺到,有雙充滿力道的大手模到了她。
那雙手緊緊把她抱住,不顧她的掙月兌。
那雙手隨即將她從懷里拖出來,捧住她的臉頰,檢查她。
一道閃進來的探照光掃過那人的臉龐,她恍神沒看清楚。那人的嘴皮掀了掀,也許說了什麼撫慰她的話,但她太慌了,加上短暫失聰,她什麼也沒听到,本能的要反抗。
下一瞬間,結實鐵臂箍住她,緊緊的,緊緊的,不容反抗的,箍住她。
她靠在一堵堅實熟悉的胸膛上,一股好聞的男性氣息穿越濃濃的火藥味,被她吸入胸臆間,從肺葉舒開,傳遞到身體的每個細胞。
安全了!她的身體比腦袋更早意識到。
她本能的閉上眼,允許自己放松與顫抖。
那,是里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