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經過里昂的解釋之後,瓦慈才知道,現在行動的重心,落在班克斯那里。
班克斯用偽裝身分,跟小阿里搭上線,成為他的座上賓。這段時間,他已經模清法國宅邸的內部設計與警報線路,也做了周全的準備,只要窺準時機,就能潛入地下室,偷走她父親的資料。
夠幸運的話,要再過一陣子,小阿里才會發現他手里的鐵證不見了。
「可是,偷走資料又能如何?難道小阿里不會對外嚷嚷嗎?」她疑問,「只要他把記得的事往外說,我父親的身分不還是會曝光?」
「一次解決一個問題,先把無可狡賴的資料毀了,下一步再來思考怎麼對付他。」里昂嘿嘿詭笑,「之後要斗倒小阿里還不簡單,他得罪的人可多了,彼此串一串,準能黑了他,讓他說的話沒一句有人信。」
正說著,迪克打內線電話過來。
「今晚開月光派對,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出來參加吧。」
等他們到時,潔白沙灘上已經升起篝火,月亮高高掛。
這顯然是Firework自己人的派對,除了班克斯遠在法國,不在現場外,其他人都到了,迪克也在座,瓦倫斯當然也是。
自從那天短暫交談幾句後,父親沒再試圖跟她說話,她也不曾主動攀談,倒是里昂去跟他泡過幾次茶。每次回到她身邊,他都一臉莫測高深,企圖吸引她注意,她當然不會問他們聊了什麼,就算好奇也不問。
不能讓這個男人以為他能左右她的每一件事,他會得意忘形。哼。
「你們來了。」阿奇動手開了一瓶啤酒,一瓶隻果汽水,武婕馨幫忙遞給他們。
一張長形餐桌被搬到潔白沙灘上,酒紅與淺棕雙色桌巾襯著,廚師做的美味海陸大餐放在淺色陶盤上,看起來很美好。
他們打屁閑聊,連線到法國,在鏡頭前秀了晚餐給班克斯看。
「別開玩笑了,我在美食之都巴黎,難道會羨慕你們那幾只龍蝦,幾塊牛排?」班克斯淡淡的說,嘴角一抹淺笑,說明他其實歡迎這樣被騷擾。
終于,所有人吃飽喝足,坐在沙灘上,看著藍空中又圓又大的月亮,听海潮來回卷動的聲音。
雖然國籍、年紀各不同,性格也互異,但他們看起來感情很好。瓦慈心想。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她忍不住要問,「自然而然就變成一群好朋友嗎?」
「小傻蛋,如果順其自然,」里昂慢條斯理的說︰「我們不可能變成『好朋友』……唔,『朋友』這字眼太拗口了,說『伙伴』比較對味。」
「對,不可能。」西森第一個同意。
「不能再同意更多。」班克斯也有同感。
阿奇聳聳肩,「我人比較好相處,跟誰都可以是好朋友。」
「但也可以都不是。」補上這一刀的,竟然是武婕馨。「我們不可能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即使是她跟戀人阿奇。她在心里補充。
多人中,武婕馨的話比較踏實,瓦慈信了。「為什麼?」
「里昂太放,太招搖,太喜歡引人注目。」班克斯越洋開第一槍,撇了撇嘴,「不可取。」最後這一句,他說得冷冷的。
里昂不甘示弱,「班克斯情感內斂,為人冷漠,嘴巴不好,高高在上的樣子很欠揍。」
西森看了看武婕馨,「婕馨多數時候太貼心,容易委屈自己,可強悍的時候又太尖銳,不是個好相與的女人。」
武婕馨沒有回敬他,反而是對枕邊人開涮,「阿奇太愛玩,除了冒險與玩樂,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太上心,很難抓得住。」說這話時,她其實有戀人心事。
阿奇沒察覺,露出淘氣如小男孩的笑容,「西森年紀最小,城府卻最深,腦子成天亂轉一個**較真,常常會讓大而化之的我很困擾啊。」
「至于瓦倫斯,」迪克笑听他們互相攻訐,慢吞吞的接口,「在正式相識之前,對天堂角來說,他是敵對陣營的人。他專幫邪惡勢力制作炸彈,造成損傷無數,我們跟他是涇渭分明的兩方人馬。」
「真的。」里昂點頭附議。「要不是他沒跟天堂角直接杠上,我們早就收拾掉他了。」
听里昂那一本正經的口氣,瓦慈差點笑出來。這幾天,是誰老愛跑去找她父親泡茶聊天?還說要收拾他呢,怎麼可能?
就在笑聲跳出來之前,她發現在場的人都沒有笑意,趕緊咬唇忍住。
听里昂與迪克的意思,他們都不認同她父親以前的作為,認為他干了壞事。但如今,他們卻一起坐在篝火邊,已然形成一個團隊。
為什麼?
「在接下那個任務之前,我、里昂、阿奇、西森、班克斯只是點頭之交。」武婕馨緩緩說道,「是那個任務把我們拉在一起,也因為它,我們認識了瓦倫斯,欠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所以,父親的出現,對Firework的人來說很重要?
瓦慈看了看父親,他靜默的坐在一旁,雙臂抱膝,雙眼凝視月亮,仿佛不覺得自己是話題主角。
此時的他看來很平凡,兩鬢發白,像尋常老人。
這幾天,她見過他好幾次,實在想不明白,如此樸實無光華的一個人,為什麼成為眾多黑暗組織搶著要的目標,甚至讓外阿里的人追著她,滿世界亂跑。
「尤其是我。」里昂喟然說︰「我欠瓦倫斯最多。」
她眯了眯眼,想到,「這是不是你之前說過,『既不是秘密,也不能隨意說出來』的那件事?」她低聲問里昂。
「對。」
「究竟是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嗎?」她問。
沒等里昂回答,迪克直接開口——「五年前,有一天,我接到一宗緊急救援委托,委內瑞拉有一棟華宅被安置炸彈,也被引爆了。」
「嗯?」那該不會是她父親放的吧?瓦慈忐忑不安的看了眼瓦倫斯。
「那座華宅屬于某國外交官,由于之前天堂角接過她的委托,有過幾次不錯的經驗,我立刻派里昂、班克斯、婕馨、阿奇、西森,以及其他八個人飛過去救援。」迪克露出苦笑,「當時,因為時間緊急,加上我信任她,于是采信了她的所有說詞,沒在安全上多過濾。」
感覺不妙,瓦慈心想。而且,那是一個「她」。
「結果,我們的人才剛把她的家人與機密資料搶救出來,還來不及撤退,建築物內部就二度爆炸,那時我才發現,她沒有說出全部實情。」
瓦慈追問道︰「什麼實情?」
迪克看了她一眼,「那里被安置了多顆炸彈,預計在不同時間點引爆,那女人明明知道,卻絕口不提。」
「好過分!」瓦慈喃喃。
「最大的那顆,被放在地下室機房。」身為天堂角的主事者,盡避接過的任務多到難以計數,但迪克永遠記得這一回。「那是整座建築物最重要的地方,瓦斯、空調、電力、水等等的總開關都在那里。」
「而且,那也是最重要的地基位置,如果被炸毀,整棟建築物也會搖搖欲墜。」西森像意識到迪克在做什麼,幫忙補述。
「沒有人被困在那里吧?」瓦慈轉頭問里昂。
里昂的喉結動了動,仰頭喝了口啤酒,沒回答。
「把人救出來後,第二輪爆炸發生時,我們各自被困在不同的地方,我在大廳。」班克斯的聲音透過連線,從遙遠的法國傳來。「那里情況還好,除了門口被堵住,沒什麼好煩惱。壁爐上有威士忌,旁邊有長沙發,醉了也能躺下來睡一覺。」
「我跟婕馨被困在一起,在廚房,要是營救時間拖得長一點,也不怕被餓死。那里什麼沒有,食物最多。」阿奇親昵的捏了捏武婕馨的小手。
「我在雜物室,鐵架上是一桶一桶強堿清潔劑。」西森撇了撇嘴,「那個小房間的燈管一開始就壞了,很暗。」他只說了這麼個細節,其他便不再著墨,仿佛要掩藏什麼。
是恐懼吧。瓦慈直覺的猜。
但她沒有心思多想西森,她在想別的。
自這個話題起始,里昂就沒說話,向來哇啦哇啦叫的大男人,反常的一言不發。
這男人,她懂。他很英勇,有英雄情結,參與這種大事件,他一定會想辦法救更多人,事後也會不吝惜的大大褒揚自己,因為他總以自己為榮。可直到現在他還是沉默著,讓她好不安。
「那你呢?」她忍不住用手肘頂了頂身邊的男人「你在哪里?」
里昂不想提,但西森、阿奇、迪克看了他一眼,于是他知道,伙伴們執意重述往事,就算他自己不說,他們也會通報。
他嘆了口氣,「我?我抽到了鬼牌。」
瓦慈懵了懵。
見她不解,他又說︰「我在地下室,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