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被人給當成米包似地扔了出去,宋亭嫣心里有千萬個不甘願,好不容易听說最近貴妃表姊的氣終于消了,她娘親從京城梢來消息,說她如果想回京城,隨時都可以回去。
在沒到岳家鎮之前,她想盡了辦法要進掖廷,自信能夠讓皇帝青睞于她,但也就是因為太過積極,才惹怒了她貴妃表姊,硬是褫去了她秀女的資格,甚至于想要隨便將她指給一個地方小闢為妻。
來了岳家鎮之後,她忽然想明白了,就算回了京城,貴妃表姊真的讓她進宮,憑表姊爹親洪國舅的勢力,始終也是一塊壓在她身上的大石,最多讓她撈個貴人或是小嬪的牒紙,要是沒有天大的好運氣得皇恩盛寵,她只怕就要待在後宮里淒涼地過完後半輩子。
原想回京之後,讓爹娘給她談門親事,對方至少要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可是來了岳家鎮,親眼見到岳家的財勢,教她改變了心意,雖說依照士農工商的排名,商賈的地位一向不是太高,但是能夠一輩子吃穿不盡,那才真正是天大的福分!
更何況,所謂的大官,不就是皇帝的奴才,得權時呼風喚雨,要是一個不慎失勢,那可就是落水的鳳凰不如雞了!
「上次,是亭嫣太過冒失了,請岳當家恕罪。」宋亭嫣一進門就福著身子,向岳頌雅低頭致歉,「回去之後,亭嫣向爹娘寫信稟報了那天的事情,兩老無論如何都要我親自登門向當家賠不是。」
「那天發生什麼事情,岳某已經全然忘記,宋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岳頌雅勾著淺笑的臉龐冷冷的,想看她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藥,竟然把她爹的四品官餃給抬了出來。
不過是區區的四品官,就想拿來壓他嗎?
「是。」听見他說不必放在心上,宋亭嫣松心地笑了,站直身抬首打量他俊雅的臉龐,不禁臉紅了起來。
要不是抬出她爹的官餃,又豈能輕易讓他答應見她?她想讓他知道,宋家是在朝為官的,跟官家攀上關系,不只是做事方便,更可以在官場上走動,疏通人脈關系。
不過,不同于她娘親的積極勸進,她爹則是持不同意見,要她千萬小心,說岳頌雅這男人不好惹,惹不得!
「雅爺,樂兒小姐來了。」門口的小廝揚聲稟道。
「讓她進來吧!」岳頌雅回答,一雙深沉的眸光盯著大門,看見鳳八樂讓左花在門外等候,自個兒走了進來。
「她來做什麼?」宋亭嫣听她來了,難掩一臉失望,原先還以為可以與他兩個人獨處,趁機培養感情。
「她當然應該要來。」岳頌雅看著她,一臉理所當然,「無論如何,那件事情是你們兩人私下授受的,一切與岳某無關,宋姑娘,如果你有話想說,就只管對樂兒說吧!」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往通向內室的小門,卻被宋亭嫣沖上前給拉住了,「岳當家,不許走!我……我還有話要跟你說,我……」
「放開雅哥哥!」鳳八樂見她扯著岳頌雅不放,沒及細思,箭步上前就捉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給硬生生拉開。
宋亭嫣訝異她的力氣如此之大,愣了一愣,忽然按住了自個兒的手臂,「好痛!我的手骨斷了!你把我的手骨給拉斷了,好痛!」
鳳八樂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連忙地放開手,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里閃過一絲惶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好痛,我的骨頭一定是斷了!」話才說完,立刻聲淚俱下,或許是因為被鳳八樂拉到的地方真的有些疼,所以演起來特別逼真。
「宋姑娘是大夫嗎?」岳頌雅冷冷地瞅著她的表現。
「什麼?」
「要不,怎麼立刻就能知道自己的手骨斷了呢?」他輕沉的嗓音不疾不徐,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就算……就算骨頭沒斷,也一定有裂痕了。」宋亭嫣頓了頓,連忙改口,一臉幽怨地瞅著鳳八樂,「八樂,你好狠的心,我究竟是哪里對不住你了,你有必要這樣害我嗎?」
「找不是故意的……」鳳八樂看了看她,又轉眸望了岳頌雅一眼。
「不是故意的?」宋亭嫣刻意地揚高了語氣,忽然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對了,我忘記了,你的食量大如豬,想必力氣也是大如牛吧!如果沒有存心都能這樣傷人了,我還真不知道如果你存心要害我,我是不是就要讓你給弄死了?說啊!你是存心把我給弄死的嗎?」
「我……」鳳八樂圓潤的臉忽然漲得像一顆紅蛋。
食量大如豬,才氣大如牛。
這句話就像一根尖銳的針,不停地螫得她的心疼痛了起來。
生平第一次,她有著被人深深刺傷的感覺。
但她卻無法反駁,因為對方說的都是實話。
食量大如豬,才氣大如牛……
鳳八樂咬唇甩甩頭,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不讓自己再想到這兩句話。
宋亭嫣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一抹得意的微笑使上唇邊,「要不是岳家還有幾分家底,只怕早就被你給吃垮了吧!」
「夠了!」岳頌雅陡然低喝了聲,銳利的眸光射向宋亭嫣,「宋姑娘,你不是說手骨裂了嗎?來人!請宋姑娘去看大夫,所有診金都由岳家支付!」
「怎麼……怎麼不是請大夫來看嗎?」她回過頭看他,一臉怯怯的模樣,心里還想在岳家多留些時候。
「听你還能夠伶牙俐齒,口若懸河的模樣,想必應該還能多走幾步路。」就在他說話的同時,東福領著下人進來。
「爺。」東福躬身喚道。
「送宋姑娘去看大夫,記得吩咐給她最好的治療,無論診金多少,都由岳家支付。」
「是。」東福頷首,一揚手,立刻就上來兩名身強體壯的奴僕,把宋亭嫣給連拖帶抱地弄出岳家。
閑雜人等都離開之後,廳里就只剩下他們二人,鳳八樂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揚起美眸瞅著他,看見他的臉色不甚好,似乎十分地疲累,這些日子听說他總是早出晚歸,就連吃飯也是匆忙打發,東叔說因為主子有要緊事必須處理,過些日子就好了。
她等待著他開口說話,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幾乎教她喘不過氣,終于,他嘆了口氣,啟唇道︰「你也下去吧!我累了。沒有力氣跟你說話。」
「不說話!」鳳八樂急急忙忙地接口道︰「樂兒不說話,就只是靜靜的陪著雅哥哥,可不可以?」
岳頌雅定定地瞅著她,在她那雙大眼楮里有著不安與無助,就像是掉進深海里的人,急著想要找到一根浮木可以依靠。但他不想當她所急切尋找的那根浮木。
「不,不可以,我想要一個人安靜一下,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應該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令人為難吧!」
「我……」她張唇欲語,卻在見到他冷淡的臉色之後,硬生生地將話給吞回肚里去,從他的面前退開了兩步,勉強拉開一抹乖巧的微笑,「好,樂兒出去,不吵雅哥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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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量大如豬,力氣大如牛。
這兩句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所以,她也從未想過,直到那一日宋亭嫣開口對她說,她才發現自個兒真的有點不正常。
是因為太會吃了,所以力氣才會很大嗎?
從那一天起,鳳八樂生平第一次吃了半飽就不吃了,無論左花怎麼勸說,她就是不肯再吃,心想要是少吃一點,或許力氣就會變小了。
只是食量減半之後,不知道力氣是否變小了,但是,人變得虛弱倒是真的,渾身不對勁的,心里的苦惱不知道該向誰說去。
雅哥哥會听她說嗎?
現在的雅哥哥還肯听她說話嗎?
那天的事情,他仍舊沒肯跟她說對不起,她心里覺得好雅過,可是卻連左花她都不敢說。
「東叔,雅哥哥在屋里接見客人嗎?」鳳八樂來到書房門外,見到東福正在對幾個奴僕交代事情。
「是,是韓家的嚴管事,給爺送東西來了。」東福笑著點點頭,並非不知道兩個主子鬧得不愉快,但表面上依舊一如往常,笑得和藹可親,「樂兒小姐要進去嗎?你想見雅爺是嗎?」
「可以進去嗎?」她眨了眨圓滾滾的眼楮,臉上閃過一絲驚喜。
「當然可以,剛才出來的時候,爺吩咐如果見到樂兒小姐,就要你進書房,說是有話要告訴你。」說完,東福替她打開書房的門。
「嗯。」她點點頭,綻在唇畔的笑容像是一朵最燦爛的花朵,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走進門內。
一進門,就听見里頭傳來了談話聲,說話的男人嗓音听起來約莫壯年,他正背對著門口,站在岳頌雅面前,「這些都是最上等的南洋珍珠,如果要說這天底下最好的一盒珍珠眼下就在雅爺手里也不為過。」
「嗯。」岳頌雅領首,揚唇勾起一抹淺笑,視線余光看見她走了進來,勾了勾手,示意她過來他的身邊坐下,鳳八樂依照指示坐到他的身邊,一低頭就看見擱在案上的那盒珍珠。
「請嚴管事替我謝過驍爺,勞煩他如此替我的事費心,我听說他已經找到他想找的那位姑娘了?」
「回雅爺,找是找著了,不過……」嚴長喜頓了一頓,干笑了兩聲,「算了,反正依雅爺的本事,遲早是會知道的,那我就直說了,人是找著了,不過對方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男人,看來事情不是太簡單。」
「是嗎?」岳頌雅捻起一顆珍珠在指間把玩,似乎覺得這整件事情真是有趣到了極點,「他可是韓驍呢!曾經發下豪語,必要時就算跟閻王搶人這檔事他都能干得出來,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難得倒他嗎?」
「是,果然不愧是了解咱們爺的好兄弟,是有點困雅,不過,咱們爺沒有放棄。」嚴長喜點頭笑道︰「雅爺,要是沒有別的吩咐,那長喜就先走一步了,至于咱們剛才所說的那件事,長喜會替您轉告訴咱們爺,相信不久之後,就能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嗯。」岳頌雅點點頭,揚聲喊道︰「來人,送客。」
「雅爺客氣了。」嚴長喜拱手告辭,轉身繞過隔屏走出書房,臨去之前,眼光若有所思地瞅了鳳八樂一眼。
她自然是沒有注意到嚴長喜的目光,她的心思都在岳頌雅身上,可是他卻沉默著,讓氣氛變得十分凝重。
岳頌雅將捻在手里的珍珠扔回紫檀盒里,珠子踫撞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讓她的眼楮又再度回到盒里的珍珠。
「好美的珍珠。」
就算鳳八樂再眼拙,都能夠看出來這盒珍珠散發著與眾不同的飽滿光澤,剛才那個送珍珠來的嚴管事不是說了,這是天底下最好的一盒珍珠,自然是與一般俗貨不同了。
「是啊!」他點了點頭,不疾不徐地說道︰「都是萬中選一的上等貨色,很難得才能挑到,費了好些工夫,不過總算到手了。」
「雅哥哥要這盒珍珠做什麼?」
面對她的問題,他笑頓了下,伸手合上蓋子,站起身拿起檀盒,「給我未來的娘子,我要送她,用這盒珍珠給她做一頂最美的鳳冠,還有嫁衣上我也要給她用上珍珠,不過顆粒要小一點,但因為數量多,嚴管事說還需要再一點時間才能搜集到,當然,那是因為我都要最上等貨色的關系。」
「雅哥哥……要娶娘子了嗎?」她也跟著他起身,追問道。
「那是遲早的事,不是嗎?樂兒,你總該不會以為我要終生不娶吧?」他拿著盒子往里頭走去。
「娶……誰?」她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話落,在他們之間橫亙好半晌的沉默,最後是由他的一聲輕笑給打破了靜寂,他笑著搖搖頭,站定腳步,回眸看她,似乎覺得她這個問題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