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討厭我,甚至恨著我,卻不告訴我原因,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很不公平嗎?」她只想要一個真相,她會慎重檢討到底是哪里做錯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纏人?」
纏人的是他吧,用莫名的恨糾纏她,用意圖不明的溫柔攪亂她。
「會讓我變得這麼纏人的只有你。」
「十一年前,我在聞人山莊見過你,那時候的你好小好小,卻有一雙又黑又靈動的大眼楮。」他用手比劃著。
「然後呢?我對你做了很不好的事?」也只能是這樣了,她不認為這是懷念贊嘆,因為語調中混合著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表情更帶給她一點點扎人的刺疼。
「不要讓我去回憶,該回憶的人是你。」扳過她的身子,讓她看見眉間的皺褶如何深刻堆積,「還是說听見我形容自己如何在所有人面前狼狽不堪、臉面全無,你才會高興、才願意善罷罷休?」
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羞辱,光是稍稍回想一下也會變得無法忍受。
若他是權傾天下的大官,他當年不會只是以強硬手段吞並了那些人的家業那麼簡單,而是單純只為泄恨痛下殺手,挖出那些人的眼楮,這樣就能當作他像狗一般可憐兮兮、渾身濕漉漉的模樣從未在任何人眼里存在過。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分明她在他懷里,他的懷抱有著最讓她眷戀的溫度,她仍是輕輕打了個寒顫,那一定是很不好的事,或許真的令他顏面盡失,否則他的意念不會變得如此扭曲。
「若你一直想不起來,我也不會強迫你。」也有這麼一個可能,她是記著的,她一直在裝,把所有掩藏得很好,為了不會從他眼里看見對她的憎恨,才會裝出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
「但是我得提醒你,別想著離開我,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再陪誰玩一場婚姻游戲,至少你得賠償我,我願意穿那套像傻子一樣的大紅吉服,在那麼多人面前跟你拜過天地、給雙方父母下跪敬過茶的利錢。」
「我……明白了。」我是自願嫁給你的,我不會離開你的,不會。
也許他只是不願承認他被囚禁了,被那比天還要高的自尊心。
白水心把一切看在眼里,卻無法救他,而且她似乎還是把他傷得最深的那一個。
「忘了告訴你,白家商鋪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腰上有雙小手正忙碌整理系好腰帶,在張開雙臂等待的時間里,段毓華像是閑話家常那般開了口。
「謝謝。」白水心停下手上動作,眨著眼抬頭看他,「我以為你已經忘了。」
他太忙,她不敢叫他陪她回門,又怕爹娘擔心,嫁到段家三月有余,她托人捎過幾封家書回白家,信中言辭簡潔適當,不願讓家人心生擔憂。
「你是我的妻,為你做那些是應該的,不必跟我言謝,之前我不在城里的那些日子便是去辦理此事。」
如果這是出于對她的愛而不是面子與責任,那該有多好?
「是很棘手的事情嗎?爹之前似乎一直找不著原因。」
「他找錯方向了,百翎城里同為玉石商的莫家記得嗎?莫家一直裝出跟白家友好的假象,實際上對白家的一切極是眼紅,這次便是莫家派人潛進白家礦場玩的陰險把戲,我派人去仔細查證每一名礦工的出身,將人揪了出來,白家那邊已經沒事了。」
白老爺經商時分明很精明,卻在「多年好友」這個詞上犯了傻,為了白水心,這次段毓華親自動手,告訴白老爺「商場無老友」這個血淋淋的事實。
「白家與莫家關系友好多年,爹會听取那片面之詞嗎?」爹在商場上出了名地講情義,即使與段家是親家,爹也不會毫無真憑實據就懷疑多年好友吧?
「我會讓莫家親自上門低頭認錯。」
她對他的行事方式早有耳聞,人家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是不會特意找碴、耍陰、斗狠,但一旦惹上他,後果定會很是嚴重。
「我該去商鋪了。」漸漸對這樣的體貼為習以為常,他都快忘記上一次自己親手整裝出門是什麼時候了。
「今天也不吃早膳就出門,身體受得了嗎?」最近他換了作息,不到時間都不願意起床出門,通常直接省去早膳,她為此有些擔心。
「到了萬珠坊我再叫蒼嵐隨意買些吃的,不用替我擔心。」握住那只已從衣襟挪開的軟白小荑,段毓華把她扯了回來,一手緊環在縴腰,貼在她耳邊小小聲地道︰「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不許離開我。」
「好。」已經習慣了他的過于自我,她不掙扎也不抗拒。
「今晚我不回府用膳,看你是想跟爹娘他們吃,還是自己一個人留在院子里,但是縫制東西不要弄太晚了。」
「你已經知道了?」她怕他不願穿她親手縫制的衣裳,一直擺在心里沒說,沒想到他會自己提起。
「有人踫過我的東西,把我的東西全換了,我不可能不知道。」瞅著她緊張又微微窘困的樣子,他打趣道︰「你的繡工比青羽城知名綢緞莊里的繡娘還好,或許我該試著請你給爹娘他們縫制衣裳。」
「怎麼會,我比不上的,請你不要那麼做。」
「我說笑的,我也不願別人跟我共享東西。」他的腦子還很正常,不會靠賣弄肉麻情話討夫人開心來增進感情,那不是他會做的事,她的繡工若真不好,他不見得會穿,「我真的該走了,如果你願意等我回來,我會更加開心。」
臨走前他還伸手模了下她粉潤的臉蛋,感受自己如何讓她的臉頰他手心上發紅發燙。
「如果你願意等我回來,我會更加開心,呀,听得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大哥和大嫂最近都不來前廳用膳,爹和二娘特意派我過來查探下敵情,沒想到居然會看見耳鬢廝磨的肉麻情節,嘖嘖……」白水心剛送走段毓華不久,段靖宜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進門還沒坐下就先來酸一句。
「靖靖?」想來她也有好些時間沒見過段靖宜了,自從段毓華有了賴床的毛病以來,再加上他偶爾回府用膳也不願去前廳,除了看帳他幾乎把閑暇時間給了她。
「大嫂早呀,近來可好?」問完好,段靖宜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很好,你有心了。」
「也是,看我這什麼怪問題,兩個人都春風滿面,要說不好就是我在咒你們,呸呸呸……」看見自家大哥那麼惡心兮兮的樣子,她無由來地心情愉快,只可惜大哥開不起玩笑,不然她肯定要在他面前開開金嘴,調侃他幾句。
「靖靖,我跟他並不是……」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白水心突然噤了聲。
在段靖宜來看,這樣的解釋形同于急于粉飾太平的掩飾吧?也罷,就這麼讓她認為吧。不料,段靖宜說的卻是,「我知道呀,你跟大哥並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恩愛不渝,如果沒猜錯,大哥一定還放了什麼我不愛你、別想從我這里得到愛的狗屁蠢話。」
「你……怎麼知道的?!」
「呀呀,大嫂你別誤會,我從沒偷听過你們夫妻間的肉麻話哦。」段靖宜擠出一貫的嬉皮笑臉,「是爹給大哥逼婚時,三哥跑去當說客,大哥朝三哥嘶吼,把『那個白家小姐就是當年害我差點丟掉性命也丟掉面子的元凶』給爆出來了,我踫巧路過,踫巧听見。」
「我差點害他丟掉性命,然後害他丟了臉?」沖擊性的真相令白水心頓時煞白了臉。
「嗯,大哥沒跟你說?也對,都這麼多年了,當時大嫂才多大呀,會記得才有鬼,別說是我說的哦,大哥最恨人家拿他出糗的事來說嘴。」
她這個大嫂比她還要小上一歲呢,直到見到白水心本人她才發現,她家大哥不只興趣是大家閨秀,還愛老牛吃女敕草,「大嫂,說真的,你不要太在意了,大哥他是出了名的嘴壞,要讓他嘴上積點陰德,恐怕要等到下輩子,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依我看他分明就愛你愛得要死,只是拉不下面子,一直在逞比狗屎還臭的強。」
「你是這麼看的?」她有點愚鈍,看不出來,因為他一直在做門面功夫。
「大家都是這麼看的呀,雖說分明知道大哥和大嫂之間還有點什麼,誰也不願意說破,但是再過去就越界了,那是你們兩個人的事,誰也插不了嘴。」整個段家估計只有爹一個由始至終認為這一對天造地設,能愛到海枯石爛、百年好合吧。
「我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他怎麼可能還對我……」她終于知道他的恨從何而來。
「他現在還活著呀。」段靖宜嚷得理直氣壯,反正當年要死的不是她,「既然大哥還活著,嫂子你補償他不就好了嗎,用滿滿的愛去感化他,我保證他愛你愛得無法月兌身。」
「這……」真要有段靖宜說得那麼容易就好了。
「大哥他吃軟不吃硬,你只要事事順著他,保證他在你面前溫順如家貓。」出賣自家大哥好爽,真想看見他愛得慘兮兮又欲罷不能的模樣,「大嫂,實不相瞞,我今天自動請纓跑過來,其實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怎麼了?」她跟段靖宜關系論不上好壞之分,她在段府也算不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很難想象段靖宜會有想要請求她幫忙之事。
「事情是這樣的,城南的糧商黃老爺找人來說親,說他家兒子自從見過我以後對我念念不忘,想要娶我為妻,爹听了以後已經呵呵笑不停了,要是連大哥也點頭答應我就真的完蛋了,我不要嫁給什麼黃家公子啦!大嫂,你幫幫我吧。」段靖宜朝她雙手合十,比在廟里參拜時還要虔誠。
「你大哥不一定會听我的。」
「他一定會听你的!」這兩個人就不能都睜大眼楮好好看清楚嗎?分明愛得難舍難分,為什麼一個會以為對方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另一個又以為自己對對方沒有愛?
「好吧,我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