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韓秀芝從來不知道日子可以過得這麼漫長,曹振軒前腳才走,她整個人就顯得無精打采,無時無刻都在想他。
她數著日子,等高娃公主的生辰一到,就是曹振軒來接她的日子。
「王妃,」傍晚時分,秋兒興奮的拿著一封信從外頭跑進來,「這是曹月大人交給我的,說是王爺派人送來的。」
韓秀芝眼楮一亮,立刻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
曹振軒信里寫著,他人已經安然到達,不過到的第一件事卻是殺了縣令,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竟以為天高皇帝遠,淨做些壓榨百姓的事,弄得百姓離鄉背井,流離失所,成了流民,當了馬賊,現在他重新開始,百廢待舉,跟著士兵們一起與地為床,以天為被,挖溝渠,尋良田……一連寫了好幾張,習慣了向來沉默的他,看到他信里透露出的絮叨卻有些不習慣,卻也心情激動的把信給讀完。
「王妃,曹月大人說,若王妃要回信給王爺的話,速度得快些!明日一早,送信來的侍衛就得回去了。」
韓秀芝連忙坐在書案前,她有很多話想講,但千言萬言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的信寫得很長,卻沒說什麼時候來接她。
反正他自己說過,高娃公主生辰過後便來,她等他就是。她揚了下嘴角,寫好信,要秋兒拿去給曹月,派人送到曹振軒的手中。
當韓秀芝的信送到時,曹振軒剛跟著士兵一起工作了一天,一身的塵土,葉柏天立刻將信交給他。
「奴才想,王爺應該是迫不及待的想看信,所以就特地跑了這一趟。」
曹振軒依然是天字一號的面無表情,他將信打開,雙眼微睜了下,最後忍不住失笑。
瞧見他的笑,葉柏天像是看到天下紅雨,「王爺,這真是太令人吃驚了。娘娘是寫了什麼令你如此開懷?」他拉長脖子看了一眼,倒有些訝異。
兩個字,想你。雖然簡單卻透出甜蜜與溫情。
「這兩個字該是說中了王爺的心聲。」葉柏天一嘆,「奴才怎麼也沒料到,于縣令那個小小七品官,守著這個邊荒之地,府里的珍寶竟然花了三天都清點不完。
這幾日待奴才將府里內外打點好,王爺就能去接王妃一家團聚了。」
「還是等高娃生辰過後,回她的部落之後再說吧。」
「可是這一日拖過一日,王爺不怕王妃娘娘——」
「過幾日,我再修封家書告知便是。」雖然想念韓秀芝,但曹振軒卻沒興致理會高娃的熱情。
葉柏天懷疑的看著他,明眼人都看出雖然曹振軒表面看來嚴肅,私底下可是韓秀芝說了算,若是惹火了她,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王爺,還是早些去接王妃娘娘吧。」葉柏天給了善意的建議。
「她知道分寸。」
普天之下,可能只有曹振軒認為自己的王妃知道分寸,葉柏天的手一揮,不管了。
過了幾日,在高娃公主生辰過後,韓秀芝才收到曹振軒的信,她當時正跟著敖敦用各種野生的花朵煮茶,拿到信也顧不得他人的恥笑,急著就去看了。
曹振軒依然叨叨絮絮的寫了這些日子來的點點滴滴,說是北方有馬賊,派兵去圍剿,但也明白是世道不好,官逼民反,希望能曉以大義,帶來不流一滴血的安定。她家王爺以現代的眼光來說就是個善良的和平主義者,她笑著把信看到最後,臉上表情突然丕變——
「他媽的!騙子!」
秋兒原本送上茶的手因為韓秀芝的咒罵而一抖,「王妃?」
「騙子!」捏著信紙,她杏眼大睜的看著秋兒,「什麼叫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所以等高娃離開部落之後,才會來接我,這是什麼鬼話?他明明說高娃生辰過後就要來接我的,現在竟然要等她走,騙子、騙子、騙子!」
秋兒的目光連忙看向營帳外頭,曹月就站在那里,她不由低聲說道︰「曹月大人在呢。」
「那又怎麼樣?」她朝著曹月的方向大吼了一聲,「你的主子是騙子!」
曹月的反應是背對著她看向遠方,他什麼都沒听到……
曹振軒說要等高娃走,偏偏今日敖敦跟她提了,高娃打算要待到曹振軒來接她的那一日,因為這件事還跟自己的阿爸鬧不愉快,如果他只想著不跟高娃打照面就不來,索性這輩子都別來接她了!
「王妃,曹月大人在等著,所以你不給王爺回信了嗎?」
「不回!」她氣沖沖的說,但眼看著曹月就要走了,頓時又遲疑起來,「等、等等!我再想一下!」
秋兒忍不住笑了出聲,韓秀芝沒好氣的瞪向她,她連忙噤聲,卻依然掩不住笑意。
「你們王爺就是看我是個大家閨秀,賢良淑德,以夫為天,所以才欺負我!」
秋兒忍不住打量了自己的主子一眼,就連帳外的曹月眼底也閃過一絲不以為然,這人怎麼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韓秀芝不管了,這次她的信依然回的簡短,但卻寫了兩張紙,分開折好,放進信封里,現在就等著曹振軒的反應。
「王爺,這次娘娘又寫了什麼?」葉柏天拿了侍衛交上來的信,在第一時間送到曹振軒手中。
曹振軒打開,臉上沒有原本葉柏天預期的喜悅,反而皺起了眉頭。
「王爺?」
「你立刻趕去一趟。」
葉柏天一臉不解。
曹振軒將信交給他,葉柏天一看,簡單的幾個字——我病了。他也跟著皺起了眉頭。
「奴才馬上動身,」葉柏天隨即翻身上馬,「王爺放心,一有消息奴才即刻派人回報!」
曹振軒神情凝重的看著葉柏天上馬飛奔而去,低下頭,這才注意到信封里還有一張信紙,他拿起來一看。忍不住呆楞,抬起頭,卻已不見葉柏天的蹤影,他不禁輕嘆了口氣,看來——他的王妃是真的生氣了。
葉柏天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風塵僕僕、一身狼狽,原以為會看到病厭厭的人,卻沒料到韓秀芝雖然了點,但精神還不錯。
「王妃娘娘,」葉柏天的神情有些困惑,「你不是——病了嗎?」
「是啊。」韓秀芝看到葉柏天不由有些失望,還以為來的人會是曹振軒,「我是病了,相思病。」
葉柏天瞪大了眼,他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竟然是——相思病?!這個王妃娘娘是存心想整死他嗎?
「娘娘,」葉柏天沉下了臉,「你可知王爺有多擔憂?」
「知道。」她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確實對葉柏天過意不去,「因為他急得連我的另一張信都沒看就叫你來了。」
「另一張信?」
「是啊,我寫了兩張信紙,第一張寫我病了,本是想要嚇嚇他,但我向來賢淑端莊,自然不能做如此失婦德之事,所以又補了一張寫著我犯了相思病,這也不成嗎?」
要不是因為她是王妃,他還真想罵她是個瘋婆子!葉柏天揉著太陽穴,他第一時間急著趕路來此,就算王爺事後看到信封里還有另一張紙,派人也追不上他了。
「王妃娘娘,這並不好玩。」
這件事韓秀芝沒有爭辯,「葉太醫,這次是我有錯,我跟你道歉,保證不會再有下次,只是,我真的想他,你來了也好,至少你不會像曹月一樣死腦筋,我一直求他,他都說王爺有令、王爺有令,一點都不通人情!不如你先去看看三皇兄,我告訴你,三皇兄的身體好了許多,昨日還問我王爺何時回來,我的面子還真掛不住,你去見見他,順便告訴他,你是來接我們回去的。」
葉柏天在心中嘆了口氣,「娘娘,王爺沒交代奴才接你或三殿下回去。」
「但王爺應該也沒交代你不能接我或三皇兄回去吧?」
「這——」葉柏天趕了一天的路,實在疲累,無奈的說︰「王爺說了,等高娃公主——」
「回去之後便來,但是公主打定了主意要等王爺,直到他來接我的那一日。」
葉柏天可沒料到高娃公主如此執著,若真是如此,他確實是該替王爺帶王妃和三殿下離開。
「奴才先去看三殿下吧。」葉柏天很快的做了決定,「稍晚再修書一封,問問王爺的意思。」
韓秀芝點了點頭,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曹振軒同不同意,她就是要回他身邊去。
不料葉柏天才走沒多久,高娃公主就派了個婢女求見。
「公主找安王妃騎馬。」
「騎馬?」韓秀芝想都沒想,直接了當的拒絕,「去回了公主,本王妃不會。」
高娃公主的婢女高傲的看著韓秀芝,冷冷哼了一聲,似乎覺得連騎馬都不會的她很差勁,掉頭就走。
「這里的奴才真是沒規矩!」秋兒見了,忍不住替自己主子抱不平。
韓秀芝才沒空理會,她交代秋兒收拾東西,準備跟著葉柏天離開,自己則在一旁翻著曹振軒離去時交給她的書冊。這離京的一路上,曹振軒看的便是這些東西,全是介紹北疆的風土民情,對于他們將要停留的地方,她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才安靜沒多久,前頭就傳來異常熱鬧的聲音。
秋兒停下手邊的工作,連忙出去看,之後神色不豫的回來,「王妃,高娃公主求見。王妃要見嗎?若不見,奴婢去——」
秋兒的話還沒說完,高娃公主已經帶著自己一干婢女推門走了進來。
「滾開!這里不是你們京城,連見個人還這麼多規矩!」
韓秀芝冷眼看著高娃公主甩著一條做工精細,瓖金嵌玉的馬鞭大步走進來。
「公主說的是,這里不是京城,」她淡淡的開了口,「確實沒這麼多規矩,但這里應該也不是可以任公主為所欲為,沒半點規矩,讓公主失了身分的地方。」
高娃公主冷冷一哼,「少在那里跟我說大道理,我懶得听!苞我去騎馬。」
「姑且不論本王妃的騎術如何,就問公主一句,本王妃若不小心摔下了馬,公主能負責嗎?」
高娃公主有些意外她會問她這個問題,回答得理所當然,「你摔下馬是你自己學藝不精,為何要我負責?」
「很好!既然公主不能負責,那本王妃何必自討苦吃,跟著公主在馬背上馳騁。」
「我不管!」高娃公主撒著潑,「你就是得跟我比試,若我贏了,你就得讓出王妃的位置給我坐,若我輸了,大不了就當個側妃,在外人面前還能稱你一聲姊姊——」
這死丫頭說什麼鬼話,輸贏都是她佔便宜,硬要她讓出老公,這個時代的小三還真是光明正大的嗆辣。
「我不會騎馬,對與公主比試沒興趣,」她老實承認也不覺得丟人。「公主請回吧。」
「堂堂安王妃不會騎馬?!真是笑掉人家大牙!」
韓秀芝神情一冷,將手中的書冊丟到了高娃公主面前。
高娃公主微驚,「你這是做什麼?」
「這書冊是王爺給的,要我好好看看,不知道高娃公主看得懂嗎?」
誰不知道高娃公主雖是西北第一美女,但從小被捧在手心中長大,騎馬射箭樣樣精通,就是讀書寫字最為頭痛,別說是漢字,就連部落文字也認不得幾個。
「堂堂一個公主,竟然是個文盲,這不知道會不會笑掉人家大牙?」
「你欺人太甚!」她用力的一甩馬鞭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句話公主听不听得懂呢?」
高娃公主捏著手中的馬鞭,看她緊繃的身子,韓秀芝輕挑了下眉,「公主可得小心注意你手上的鞭子,若不小心傷了我,王爺怪罪下來,連我都保不了你。」
「我爹是泰斥烏的族長,姨父、姨母是你們漢人賞的宣王、宣王妃,更是西北的副都護,只要他們一聲令下,整個西北都是我們的,連漢人皇帝都拿我們沒辦法,你不過小小一個安王妃,我就算殺了你,又能奈我何?」
這丫頭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她確實說中了,在西北,他們確實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靜靜的看著一臉驕傲的高娃公主,為了曹振軒,她縱使心有不願,卻也得勉強讓他娶她為妻,但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將夫婿拱手讓人、與人分享。
「公主若堅持要比試可以,但要改個條件。」
高娃挑了挑眉,等她開口。
「王爺要娶誰為妃,他不點頭,我也作不了主,但我可以答應你,若你贏了,王爺他日真要娶你為妻,我不單可以將我這個正妃位置拱手相讓,你要我離開王爺,我也絕不會有第二句話;但若你輸了,公主只能是王爺一輩子的表妹,斷了與王爺成親的念頭,可若有一日,王爺有事相求,公主所屬的泰斥烏也得傾全力相助。」
「好!這根本不成問題。」高娃答應得爽快,反正她心頭打定主意,她絕對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