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就是小的跟你所提的羊脂白玉雙獅,請夫人過目。」
在京城之中,若要提起古董和玉器,「玩珍居」的張老板若認了第二,絕對無人敢在他的面前認第一。
藏晴從他的手里接過了羊脂玉獅,約莫是她的掌心大小,握在手里十分剛好,無論是手感或是溫潤的脂白顏色,都是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貨色。
她笑視著兩只獅子生動的表情,指尖輕輕撫過它們卷曲的鬃毛,「嗯,真如老板所說,這塊白玉渾體通透,是少見的上品,一塊玉雕了兩只正在玩耍的小獅子……它們搶的這顆紅色彩球,是染色上去的嗎?」
「回夫人,當然不是,那顆紅彩球正是這件玉雕最珍貴的地方,整塊白玉之中,就只有那一塊正好是茜紅色的,雕刻師傅的功夫了得,把那小塊茜玉雕成了兩只小獅子搶玩的彩球,雕得分毫不差,說實話,小的賣玉器那麼多年,也沒見過比這件玉雕更教人愛不釋手的作品了。」
「是,這件玉器卻是會教人愛不釋手。」她笑著將玉器教回給張老板,「我買下了,替我把它包起來,我要送人的。」
「是。」張老板笑點了點頭,取餅玉器,轉身吩咐伙計去將這件東西的錦盒拿過來。
這時候,站在藏晴身後的香荷疑問道︰「夫人,你買這對玉獅子是要買給小少爺的嗎?」
「不是,我不是要買給澈兒的,他年紀小,與其給他這玉獅子,他倒寧可要一些琉璃珠子,好可以跟玩伴去玩彈珠子的游戲。」
「那要不然……是夫人自己喜歡嗎?」
「香荷,你今天話真多,能不能就讓我清靜些呢?」藏晴拉沉了嬌顏,不想被追問買這件玉器的目的,因為她不想對人承認買這玩意兒,是為了要送給雷宸飛生辰禮物。
這些天,她看著他眉開眼笑的,似乎對于即將要過的生辰很期待,她當然不想跟他一塊兒湊興,但是,只是送他一件玉器應該不為過吧!
*****
「爺,你喚奴才過來,有何吩咐嗎?」
祥清接到了小廝的傳話,來到了「臥雲院」的書房里,一進門,只覺得屋子里的光線比平時陰暗,他看見主子坐在書案後頭,開口問道。
「把門關上。」雷宸飛說道。
「是。」祥清立刻照辦,回頭將書房的門鎖給落上。
「你過來的時候,有仔細查看有沒有人跟著你嗎?」在靜寂的陰暗之中,雷宸飛渾厚的嗓音听起來沉靜而冷淡。
「奴才對這方面一向心細,請爺只管放心,爺你——?!」祥清一瞬間回過神,倒抽了一口冷息,看著眼前的主子,從他的眼眸之中覓著了以往熟悉的沉著與冷靜。
一抹淺笑泛上他的唇畔,「你現在心里想的沒錯,我沒有失去記憶,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爺,這是為什麼?」祥清震驚得久久無法回神。
他想起了這段時日來主子的所有表現,就連隨身伺候多年的他,都已經深信不疑了,沒想到……?!
「我心里自有打算,你不必知道,今天叫你過來,是要叮嚀你凡事留點心,還有記得要提醒我吃藥。」
「爺既然都還記得,怎麼需要奴才提醒吃藥呢?」
「祥清,枉我一直夸你聰明,怎麼一點小地方你就沒想透呢?」雷宸飛挑挑眉梢,似乎對得力手下今天的表現不太滿意。
祥清有半晌怔愣,隨即意會過來,是啊!表面上他的主子失去了記憶,當然就不會記得自己必須要吃藥保命,「真是對不住,爺,是奴才一時胡涂了,既然不記得自己必須要吃藥,奴才自然就要盡責提醒,這是我分內的事,請爺盡避放心。」
「嗯。」雷宸飛滿意頷首。
「可是,敢問爺難道打算一直假裝失去記憶嗎?難道就不怕夫人趁這一段時日鬧出讓爺頭疼的亂子嗎?」
「關于這一點,你自己看著辦吧!眼下我不便出面約束她,瞧她這幾天倒也挺安分的,只要別出大亂子,就先由她去吧!」
「爺就……這樣放心嗎?」祥清這句話問得十分謹慎小心。
「怎麼可能會放心呢?」雷宸飛泛起一抹微笑,表情顯得有些無奈與苦澀,「我知道這次的事情會讓你和李大掌櫃不好辦事,『京盛堂』也可能會因此遭受到一些損失,可是,如果連這次的機會都失去了,我想,我和她之間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他忘不掉,當他受傷昏迷之前,她那雙如寒冰似的眸光。
那恨意,比起刺進他身體的刀刃,更教他覺得痛苦難受。
如果時光能再重溯一次,他想要見到她令人心醉的笑顏,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無論如何,都渴望著非到手不可的寶物,卻在差點喪命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從未擁有過它!
「爺的意思是……?!」祥清覺得詫異,跟隨主子身邊多年,他從未見到主子臉上露出過此刻一樣惆悵的表情。
他很識趣地沒有追問,可是,心里約莫猜得出來,夫人在爺心里的地位,怕是比想象中更加重要!
其實,他們這些奴才都能夠看得出來爺喜歡夫人,所以對她一直諸多縱容,可是,他們也知道兩位主子的相處宛如水火,只怕就算是仇人,相處的氣氛都較他們好些。
雷宸飛的眸光黯然,心想他還是真要佩服自己,能在她的面前裝出如此無害的模樣,但或許,不必設防、不必爭執,一直以來就是他最想在她面前展現出來的樣子,所以演來毫不費力。
他輕嘆了口氣,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已經又是毫無波動的冷靜,「我要你帶元清朗來見我,記著,要神不知鬼不覺辦好這件事,在時機未成熟之前,我不想讓晴兒察覺,听明白了嗎?」
「是,奴才遵命!」
祥清听著他冷靜而專斷的命令,雖然心里仍有震驚,但是,這語氣絕絕對對是屬于他的主子沒錯,絲毫不需要再懷疑了!
*****
從來,藏晴就沒覺得自己懂過雷宸飛的心思,在他失憶之前不懂,在他失憶之後,也沒懂過。
所以,她想不透他為什麼會突然帶她出遠門,趕了兩天的路程,來到一個傍山而建的小城鎮,據說是以前山下會鬧大水,所以人們將房子往山里蓋進去,直到近幾十年沒再鬧過水荒,人們貪著平地耕作便利,現在就連山下都建了一大群房舍,但因為山頂的佛寺是他們的信仰寄托,再加上初一、十五山上會辦熱鬧,听說一整條蜿蜒上山的道路,在夜里會因為鬧市燈火而亮如白晝。
而這個城鎮沒有名字,人們就喊它「山城」。
此刻,雷宸飛與藏晴就站在一株千年銀杏樹旁,由下往上望,高聳的樹身彷佛參入天際一般。
這個地方是他們所投宿的客棧老板告訴他們,要他們無論如何都要過來一趟,說這千年銀杏與山上的佛寺都被他們所崇拜與信仰,看完了銀杏,到了傍晚,他們可以沿著山路而去,他們不必怕迷路,因為遠遠的就是能看見燈火。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壽縣的觀音廟。」她以手貼著銀杏的樹身,不知為何突然記起了這件事,轉頭告訴他。
「我不知道。」他不必裝佯,因為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在『花舍客棧』見到你時,我才能認出你,我覺得很奇怪,你明明不信佛,卻老往寺廟里去,現在的你可能也無法告訴我,為什麼你好像常會在佛寺里出現。」
說完,她沒再看他,回過眸,仰望著高聳的銀杏枝頭,「听那位吳老板說這棵千年銀杏轉黃落葉之時,方圓數百尺之內,都會被它所飄落的葉子給渲染成金黃色,不知道那將是何等美麗的光景?真教人難以想象。」
「那你不必想象,屆時我們可以再來一次,瞧這葉子的顏色已經有些轉黃,應該再用不了多久就會落葉才是。」
聞言,藏晴訝異地回眸瞅著他,見他一臉認真,不似在與她玩笑。
「不過就是再來一次,會很困難嗎?」他失笑道。
「再來這里一趟,當然是不困難,不過,屆時你說不定已經恢復記憶了,到時候就算你能夠信守今天的承諾,我也……」我也不見得會奉陪!她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不自禁地搖頭苦笑,沒再接著說下去。
「你也如何呢?」
「不說了。」她搖搖頭,「瞧這天色也快黑了,咱們回去吧!」
「嗯。」他沒再追問她,跟隨在她的身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