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李伯韜剛接了快馬來報,立刻就飛也似地趕過來要把消息稟報主子。
這時,雷宸飛與藏晴以及幾名掌櫃在議事廳里商討著一些事情,幾名掌櫃都帶來了從各地捎來的回傳,听見了李伯韜的嚷聲,不約而同地回頭轉向門口,看見他氣喘咻咻地跑進來。
「快說!」雷宸飛沒給他喘息的機會,立刻開口追問道。
「是!」李伯韜笑著點頭,「就在剛才,龍揚鎮喬大當家派人回報,說他手上正好有一批上好的紫貂與貂毛皮,他願意將那批貨先給咱們‘京盛堂」應急之用!」
聞言,雷宸飛大喜過望,「好!很好!替我帶話給喬大當家,就說我雷宸飛這回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日後他倘若有任何需要,‘京盛堂」絕對不吝助他一臂之力!」
「是!」李伯韜拱手領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由遠而近的急沓步聲。
「夫人!找到了!終于找到了!」梁大掌櫃一臉興匆匆地奔進來,手里拿著一封書信,迫不及待地交到藏晴手里,「那天我跟你提起也是被朝廷挑定上進的江南繡莊,他說看在以前老爺子待他如尊重兒子的份上,已經與其他的買家商量好,先把他們不急著要出的貨按下,召集織工與功夫最好的繡女們日夜趕工,應該能在期限之內將那要上進的絲緞給趕出來。」
藏晴緊緊地捏著手里的書信,明明不過是紙片兒,她卻覺得握在手里會發燙,心里因為松了口氣而覺得釋然。
她轉眸看著雷宸飛,知道剛才的話他也听見了,她泛起微笑,眼眶微微的濕潤了起來,「辦到了,宸爺,咱們辦到了!」
「是,辦到了。」他曲指輕拭去她泛出眼角的淚水,與她相視的目光,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應該感謝老天爺任何事情,因為他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掙來的,可是,這一刻他卻想要感謝祂,讓她能夠陪伴在他的身畔,與他在一起並肩努力。
而也是生平第一次,他不再覺得自己是孤單的,因為切實感受到她淚水的溫度,原本盤踞在他心里孑然一身的淒涼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但孤獨的感覺消失之後,忽然之間,他竟覺得害怕。
就怕這一眨眼過去,會發現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夢幻一場。
他希望這一刻能夠是永遠,他想要這美好的感覺永不消失!
但越是想要緊緊捉住,他就越感覺恐懼!
他怕自己撐不住……就怕他這副破病身子,無法讓他如願以償!
藏晴不知道他為何要用那種眼神看她,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李大掌櫃接下來稟報的事情給拉走了,沒能見到他在她的身後,以一種帶著眷戀,卻也不舍的目光定定地瞅著她……
這一夜,雷宸飛沒有預警地來到「蘭染堂」,藏晴見了他,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笑笑地請他進來。
雖然,「京盛堂」因為一場大火而造成的商貨短缺並未完全解決,但是,眼下已經沒有時間上的急迫,接下來只要李伯韜與幾位掌櫃調度得宜,這個難關就算是熬過去了。
所以,他們再也沒有共同努力的目標,一時之間,兩人的心里反倒不能適應,再加上那一日清晨的熱烈纏綿,藏晴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自己的夫君,所以今兒個一整天對他避不見面,卻沒料到他主動在深夜來訪她。
這一夜,他們之間沒有激情,和衣躺在一張床榻上,只有在他要擁她入懷時,她沒有拒絕,偎臥在他的胸懷上,得到了一夜的安眠。
隔日,祥清一早就給主子送來了替換的衣衫,她像個尋常的妻子一樣為他穿戴衣冠,目送他出門。
就在臨出門之前,雷宸飛在袖袋里一探,卻沒有模到隨身攜帶的藥瓶,「我的藥……?」
「或許是剛才取你的衣袍時落下了,我到後頭去替你找找。」藏晴立刻就知道他要找的東西,主動要替他去取。
「嗯。」他微笑頷首,看著她繞過屏風走向內室。
藏晴走到了里頭為人找藥瓶,卻沒料到會見到香荷,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進來屋子也沒出聲。
「你在做什麼?」藏晴出聲喚她,看著她的眼神有一絲打量。
「不不……我只是剛好看見爺的藥瓶子落在這里,想給他拿去。」香荷急忙搖頭,把手里的藥瓶緊緊地握著。
藏晴對她伸出手,「交給我吧!我拿去給他就好了。「
「是。「香荷點頭,忙不迭地把東西交去給他就好了。」
在接過藥瓶後,藏晴要離去之前,忍不住回眸多看了她的婢女一眼,但沒能看出異狀,隨後轉身走出內室,把藥瓶交到雷宸飛手里。
「我掂量這瓶子里剩的藥不多了,新的藥丸還沒做好嗎?」她把瓶子交到他手里時,忍不住有些憂心地問道。
她這麼問是在擔心他嗎?雷宸飛直瞅著她的嬌顏,不由得泛起淺笑,「要做這藥丸沒那麼簡單,藥材並不好找,不過你不必擔心,新一批藥丸已經做好了,過兩日祥清就會去取。」
「嗯,那就好。」那她就放心了。
藏晴回望他的眸光,說是放心倒也不盡然,與他成親都要兩年了,卻是第一次內心有了憂慮,他的身子一向不好,藥吃了那麼多年也沒見康復,那些大夫也不是醫術不好,就是根治不了他的病。
他從來未曾向他提過,而她也從來不曾想要問過,他究竟是生了什麼病,才會總是藥不離身?!
「宸爺……?!」就在她開口想問之時,祥清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打斷了她想說的話。
「啟稟爺,官府方才派人來報,說已經捉到何桂民了!」
听到何桂民已經被緝拿住了,藏晴訝異地睜圓美眸,望著門外好半晌,一時之間無法厘清自己內心難以言喻的思緒。
雷宸飛抿唇不發一語,盯著她的嬌顏,像是要從她的神情打量出她此刻的心里的想法,最後,他注視著她,嗓音略嫌冷淡。
「如何?你不去見他嗎?」
藏晴回眸望他,看見瞬時躍上他眸子里的那抹冷冽,好半晌,她不知何言以對,最後只能當著他的面別開視線,泛起一抹苦笑……
「晴妹,你果然還是來見我了。」
何桂民一向囚衣,原本已經十分喪志的神情,在見到獄卒打開牢門,讓藏晴進來之後,就像是突然有了希望,趕忙迎上去,不過就在幾步之外被獄卒給喝開,他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幾步。
「我當然該來見你。」相較于何桂民的激動,藏晴的反應顯得十分平靜,幾近到了淡漠的地步,「你可知道自己這次害得‘京盛堂」有多慘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何桂民開心地笑了起來,「那時候我雖然躲起來,可還是有在喬裝出門,听街坊們在說,這次雷宸飛絕對是交出不了貨,履行不了跟相與們簽好的文約,這次‘京盛堂」沒慘賠個幾十萬兩銀子,是絕對逃不過這一關的!」
「你的消息可能晚了一步,就讓我告訴你,這次‘京盛堂」絕對可以如期交貨,銀子是搭上去了,可是,商譽可沒跟著一起賠掉!」看見他臉上的笑容,藏晴覺得礙眼極了。
「你說什麼?」何桂民這會兒笑不出來,表情變得猙獰,「竟然又讓雷宸飛給逃過了?那個家伙怎麼運氣就那麼好?不公平!老天爺不公平!他這個人作惡多端,怎麼就沒給他報應?」
「他能逃過一劫,靠的絕對不是運氣。」她冷冷地潑了何桂民一盆冷水,心里覺得可笑,自己竟然曾經為了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在雷宸飛的面前下跪求情,「我與他連著幾天幾夜沒好好睡過一覺,忙著把大江南北各地的貨都給調上了,不足的部分,我們派人去搜買,交代價錢高低不是問題,只能說老天有眼,最後還是讓我們湊齊了。」
「你幫他?你竟然幫他?!」
何桂民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他視若親妹的女子,他激動地上前要撲捉住她,卻被藏晴給閃開,才又要動作時,門外的獄卒出聲吆喝,要他最好安分守己,否則等著討皮肉痛。
「我當然要幫!」
說完,藏晴急忙退到了門邊,與他拉開一段距離,「你怎麼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好事?桂民哥,沖著咱們十幾年的交情,我還喊你一聲桂民哥,可是,我真替你覺得可恥,你知道自己這把火燒掉多少人的生計嗎?多少弟兄靠著‘京盛堂‘糊口飯吃,你怎麼就沒替他們著想呢?」
「他們的死活我管不著,雷宸飛不給我活路走,我就算拖不死他,也要他好看!」何桂民看著她的眼神有著睥睨,似乎覺得她跟雷宸飛同流合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沒有不給你活路走,他已經手下留情了!」她閉上雙眼,痛心地嘆息了聲,再睜開雙眼的時候,目光像是把眼前的人看透徹了,「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處處輸他,說穿了,就只是妒嫉而已。」
他只是不甘心何家一貧如洗,就連最後可以變現的茶餅也被「京盛堂」給質抵了!藏晴幾乎可以猜出他現在的心思,他不甘心,大概是在茶餅的消息傳出之後,市面上大家爭著要搶,價格日高,而他卻因為已經簽過文契,被迫著要用比那更低的價錢抵給「京盛堂」,白白損失了大賺錢的機會。
可那些茶餅,若非雷宸飛的提點,若非「京盛堂」的生意手段,堆在何家的茶莊里就跟廢物沒兩樣,也不用提能賣到高價!
所以,一切的一切,原原本本就不屬于他何桂民!
「我沒有!晴妹,你忘了嗎?藏家也是敗在他手上啊!藏叔叔就是被他給活活氣死的啊!這些你都忘了嗎?」說完,他冷笑了聲,「還是,你當了他的娘子,兩人夜夜翻雲覆雨,讓他把你給洗腦了?說到底,你再怎麼聰明,還不就是個女人家,可悲,真是可悲。」
聞言,藏晴有一瞬不敢置信,原來,他連她與雷宸飛之間的恩怨都知曉,看來在與她相認之前,他不是沒下過功夫,來接近她是有目的的。
「隨你怎麼說去,我不在乎。」她的眸光如清澄的湖水般淡定,不興一絲波瀾,「我今天來見你,只是要跟你把話說清楚,我要讓你知道,我現在是雷家的夫人,是‘京盛堂」的當家主母,是商號里弟兄們仰望倚靠的主子,眼下,誰要傷害了‘京盛堂」危害了弟兄們的生計,誰就是我藏晴的敵人,我將與他不共戴天。」
「你說這話……你說這話,是不打算救桂民哥我了嗎?晴妹,你不會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他一時腿軟,跪倒在地上。
「被你那把火燒死的無辜之人,難道就想死嗎?」她苦笑搖頭,竟是連想要同情他,想要幫他,都覺得使不上力,「你會不會被判死罪,由官府去定奪,我只是一名商人之妻,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去決定你的生死,這一點,你最好弄清楚,別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
說完,她低下頭走出牢記大門,在她出去之後,獄卒立刻上前把牢門給拴上,何桂民撲在門上,用力地搖晃著木欄,大聲地叫喊。
「晴妹!你等等!別走,救我!我是你的桂民哥啊!我爹曾經幫過你們藏家不少忙,你一定不能對我見死不救,你一定不能!」
藏晴一步也沒停下,頭也不回地走出大牢,在她一走出牢門,就見到京兆府尹龐九重在前頭等她。
龐九重比了個「請」的手勢,與她兩人一前一後往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