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大漠,一眼望去,平垠無沙,風色慘黯。
一座看起來堅固厚實的黃土之城,就築在方圓約莫十里地的土墩之上,位于這方戈壁的邊緣,站在最高點,可以眺望遠方。
這里離水草豐美的綠洲之城「龍揚鎮」不到百里的距離,可是卻是回然不同的風情,而這兩個地方,在三年前,同樣都屬于「懷風莊」莊主喬允揚,而如今,它們的擁有者,則是他已經下堂的妻子夏侯容容。
曾經的她,是「慶余堂」以十五之稚齡,便掌帳計之權的表小姐,而如今的她,是這方圓數百里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性格潑辣強悍,能與大批盜匪對峙而面不改色,而且交游無比廣闊的「容夫人」。
大風呼嘯,帶著戈壁的熱氣,迎面撲來,夏侯容容揚了揚縴手,示意婢女婉菊與護衛溫陽不必跟隨過來,只帶著她的繼子,年方十二歲的喬裴意,他們一前一後走上通往城牆哨崗的陡峭階梯。
「小娘!」只差幾步就要登上最頂端的喬裴意回頭,叫喊還遠遠落後十數階的夏侯容容,「你不要走路慢吞吞的,好奇怪,以前你爬這段樓梯,比我、比阿爹,比任何人都快,可是現在跟烏龜一樣慢!」
「你有意見嗎?臭小子,我現在就是喜歡走路走慢一點,不行嗎?」夏侯容容抬起嬌顏,挑挑眉梢,一副「你敢再有意見,小心姑女乃女乃我修理你」!
「不不不!裴意不敢有意見,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只是覺得小娘好像……沒有以前膽子大了!」
「臭裴意,你真的皮在癢了!」說著,她撩挽起衣袖。
「小娘饒命!裴意不敢了!以後不敢了!」他笑著哇哇大叫,三步並成兩步跑上樓梯,先一步到達哨崗之上。
「你這小子!」
她笑哼了聲,想她什麼都還沒對他做,他就一副已經被她修理得很淒慘的模樣,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先聲奪人」這招學得如爐火純青?!
想著,她忍不住笑嘆,繼續一步一步拾階而上,每一步總是踩實了,才會提起另一只腳,踩落另一步,似乎就怕一個不慎,就會翻落下去。
翻過土牆吹來的熱風,拂動了她絛紅色的立領窄袖胡袍,恣意翻飛的紅色波浪,宛如浪潮般就要將她席卷而去,令她更加留心自己的腳步。
這瞬間,她想到裴意剛才所說的話。
他不經意提醒了她,是啊!究竟是從什麼時候……總是膽大包天的她,竟變得如此謹慎而小心了呢?
但她知道原因,是為了那個男人!
喬允揚。
這一刻,夏侯容容抬起頭,微微地瞇細美眸,仰望著烈陽熾盛的天空,而這正是現在她仰望著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他的角度。
為了成就他的大業,她必須將「容夫人」的角色扮演得無懈可擊,為他留在這個地方,箝制住他敵人的咽喉,所以,若說在這大漠之中,教人敬佩卻也生畏的「容夫人」是他一手成就出來的,那也不為過!
這個男人讓她愛他、戀他,到了不能自拔,近乎痴狂的地步!
而在他們分離之前,他允她、諾她,只要他們能夠得償所願,待一切塵埃落定,他定會再回到她的身邊!
只是,她與他,他們真的還能夠回到從前嗎?
她想念著,此刻,深深地想念著與他曾是夫妻,一起生活過的日子,也想念那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夏侯容容。
她想念著,心痛無比的想念著!
雖然,如今的「容夫人」在人前的堅強,絕對不輸從前的她,甚至,在旁人眼里,她的行事作風如男人剽悍,看起來都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存心是不要命了!但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心其實越變越膽小。
就怕有一絲差錯,要毀了他交到她手里的托付。
就怕有一絲不留神,會給他帶來危險。
就怕……她閉上了美眸,再不敢看頭上的那片天,膽小得不敢再面對,因為她真的會怕呀!
驀然一陣如錐般的疼痛,從她的右肩上方的舊傷傳來,讓她的雙眼更加緊閉,神情十分痛苦,痛楚讓她的心窩不自主泛過一陣顫栗。
大半年了!這染了毒的傷,一直不見好轉。
而這痛、這傷,更加深了她內心的害怕。
她怕其實早在他將她留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扔棄了她,他的允、他的諾,不過是一場空話,最後的最後,再也沒有他們。
他與她,再也回不到她想要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