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宸是真的很忙,回到王府跟趙湘琴交談的時間也有限,半個月內,一連兩天沒回來竟成了常態,但他口風也緊,只告訴她已查到一些重要線索,等到更清楚時會一一告知。
相較他的忙碌,她實在愈來愈英英美代子,閑到要發慌了。
于是,她回娘家探望爹娘,又在這一天,告知婆婆、取得梁璟宸的同意下,乘了馬轎,到靈安寺禮佛,並小住一個晚上。
梁璟裒當然知道她不是去禮佛,而是去探望空峒大師及師兄們,「怎麼?要去跟師父告狀,我徹底冷落你?!」梁璟宸好奇的在她上轎前笑問。
「只是去找他老人家聊聊,你不是說你前兩天去找他時,他還是瞪著那兩顆黑豆?」她看著這張益發熟悉的俊顏,一句要他「忙歸忙,身體也要保重」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倒是他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有話快說,本人時間寶貴。」
「那就去忙吧。」她賭氣的拉上轎簾,吩咐馬夫起轎,卻也不明白自己的火氣打哪兒來。
不願再想那家伙的事,她逼自己將思緒放到空峒的身上。
她大概知道咖啡樹結果不良的事,面對磺果僅存的兩顆咖啡豆,瘋師父肯定難過極了,他是咖啡控啊!
果不其然,她一到廟里,好碎念的空峒就嘰哩呱啦的說著咖啡豆、咖啡樹沒有感受到他的愛心等事,他還搬來好多的農事相關書籍挑燈苦讀,直說著等梁璟宸查貪一事結束後,他肯定要再雲游四海,去找新的咖啡品種。
「那顆石頭呢?」她終于在他歇口氣喝水時,指了指被丟棄在方丈院一隅的黑石頭。
「沒精密儀器,什麼辦法都沒有,放棄了。」空崆哀怨的瞟它一眼,再聳聲肩,看著她,「倒是你老公,一人要當幾人用?他不累,老衲我看得都累了。」
「是啊,他好忙,我現在不必天天替他易容,他甚至要我做成人皮面具,好方便卸戴,我想也是考慮到時間的不足吧,畢竟一上易容妝就要好幾個時辰,但是畫在臉上的與人皮面具的效果怎麼可能一樣,我都不嫌麻煩了,他卻……算了。」她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中有點悵然若失。
「哎呀,也難怪他忙,我跟你說啊……」空峒可是很清楚他這徒弟在忙什麼。
這段日子,梁璟宸待在靈安寺的時間比在敦親王府的時間還長,不時的進進出出,因為這里成了查辦這件貪瀆案運籌帷幄、指揮回報的中心點,也因此在靈安寺後山還有一個密道可供所有人進出,而那條密道也是空峒的杰作。
「璟宸雖然年輕,但做事一定經過再三的斟酌衡量,對母親也孝順,不過,說了那麼多,我比較想知道你跟他到底有沒有成了一對真夫妻?」他突然笑咪咪的問。
她粉臉一紅,「我不想談這個。」
「害什麼羞?我們來自同一個時代,我也不是老扣扣。」
「沒什麼好談的,這樁婚事是怎麼來的,師父也很清楚。」
「但你肯定沒完全搞清楚他的月復黑狼性,一旦他決定要做什麼,那就是無所不
用其極,不到手絕不罷休。」他這話也是在提醒她,因為,他已經嗅到梁璟宸對她的不同,也許連梁璟宸自己都還沒發現,但一句小小抱怨可讓他听出一點點不一樣了——那女人很能睡,我在不在、有沒有躺在她身邊,她照樣睡得很沉,根本像只豬!
不過,這對男女都很寶,就連趙湘琴自己也沒搞懂,她開始在乎起梁璟宸。
月復黑狼性?這是空峒形容那男人的最新形容詞,要她小心他嗎?丹唇勾起一笑,她什麼樣的人沒遇見過,早已見怪不怪。
「在想什麼?想到璟宸其實有做什麼了?」空峒興致勃勃的更想知道了。
他哪有做——驀地,一個畫面閃過腦海,她突然想到她報小仇卻反被他一抱的事,那應該是他們相識以來最親密的接觸,當時,她的確臉紅心跳……
「臉紅了?想到什麼?」空峒笑得眼兒眯眯,更加好奇了。
「沒事,真的沒有。」她當然極力否認,但空峒臉上的笑容卻愈來愈大,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听到奇怪的聲響。
「什麼聲音?」
這是一個靜謐的上午,因天氣陰陰的,山上還有點霧氣,也因此香客來得不多,再加上這里屬于香客禁入的區域,又更為寂靜,那奇怪帶點金屬的眶當聲就變得清晰。
空峒也听到了,「他還真是頑固。」他搖頭,卻又突然笑看著趙湘琴,「想不想去看看真正的楊平?」
她用力點點頭,因為梁璟宸大多時候都是易容成他,她相當熟悉那張臉,卻未曾見過楊平本尊。
師徒倆一前一後的往寺廟後方走去,楊平就被關在香客禁止進入的後院柴房,通風好、見得了光,只是當趙湘琴看到那名身材與梁璟宸相當的男人,雙手上了鐵鏈、腳上扣上鐵環,手腳的鐵鏈還連接到一個磨豆的石磨台,限制他的活動範圍時,她柳眉都揪緊了。
再定眼一看,楊平披頭散發,嘴巴被塞了塊布,眼楮也被蒙上黑布,身上有不少傷口,衣服破破爛爛都發臭了,也拜破衣服之賜,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的傷口,有些肉還被削了幾塊,慘不忍睹。
「我是出家人,可沒動刑,是他自己撞牆、撞木柴,無所不用其極的想逃出去,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不說,就連肋骨都撞斷一根,也不讓人醫治。」空峒對這一點是一定要說明的。
她靜靜的看著楊平,他給人一種很冷酷的氣息,即使沒看到他的眼神。
「這個男人很難搞,但你的男人更厲害,能將他活捉到這里來。」空峒又說。
原本靜下來的楊平在听到這句話後突然有了激烈的反應,他凶狠的往前沖撞,這一撞,扯動了手腳的鐵鏈,發出 啷的聲音,但明明動不了幾步,他仍撲上前,狼狽的跌倒又起身,起身又跌倒,身上的傷口都迸出鮮血來,看得人觸目驚心。
她咬白了下唇,他身上那些傷口並不是特殊化妝,而是活生生的潰爛化膿流血……她真的感到好不忍,也替楊平感覺到痛,「別再撞了,根本是白費力氣啊。」她下意識的走進去想制止,但楊平又猛烈的沖撞過來,嚇得她又倒退一步。
空峒卻向前走,「他的武功被我封住了,別怕,他現在是沒牙的老虎。」
但她仍站定不動,「他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嗎?」
「也不算,只是處事極端,幫悅來酒樓的老掌櫃處理一些不听話的手下是事實,而那些手下是不想再跟貪官污吏同流合污的人,所以,也算是在助紂為虐。」空峒邊說邊看著氣憤的發出唔唔聲的楊平。
但這樣鏈著一個人實在好不人道,何況,眼前這張蒙上眼的臉龐實在太過熟悉了,她感覺就像在看受難的梁璟宸……
她突然靠近空峒說了些悄悄話,他面露為難,「這好嗎?雖然安全——」
楊平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下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的穴道被制住了,全身動彈不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股淡淡的女人香靠近自己,還拿了毛巾擦拭他的臉,「唔、嗯唔……」她想做什麼,是她的男人把他活捉來這里的不是嗎?!
但近身的女人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以毛巾擦拭自己臉上、暴露在外的手臂、胸口甚至是腿部的傷口,再一一涂上冰涼的藥膏,然後靜靜的走人。
不一會兒,他身上的穴道再度被解開,他可以听到兩人的腳步聲走出柴房外。
「你耗上一個多時辰為他的傷口清潔上藥是為了什麼?」
空峒很困惑,楊平就是個壞蛋,自己要弄得滿身傷不上藥,那就活該讓他去痛!他雖然是個和尚,但骨子里就是瞧不起這種自虐的人。
「我不是醫者,醫者治人不分善惡,只是,他身上有一種我也曾經有過的氣息——不想要接近任何人,也討厭任何想接近我的人,不讓自己有任何再被傷害的機會……」
她的聲音愈來愈遠,但楊平的內力深厚,即使被封住武功,他仍能清楚的听到她聲音里的哽咽,她跟他是同樣被遣棄的人嗎?
第二天一早,她再次進到柴房為他擦拭藥膏,被點了穴的他也因口中被塞了團布而無法開口,但她似乎也打定主意不跟他交談,在敷好藥後,靜靜離去。
他不懂,她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有何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