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有眉目了!」朱名孝興奮的帶著一塊未經琢磨的玉石來報。
雷青堂接過他帶來的玉石仔細的看,這雖是小小尾指大的玉石,可這成色與質地是鳳血石無誤。
水玉蘭看了也用力點頭確認。「是夙血石!」
嚴文羽面露喜色。「這在哪找到的?」他立刻問。
「在昌化的玉岩山。」朱名孝稟告。
「玉岩山?!」
「沒錯,咱們在昌化各地搜山後,發現只有玉岩山的山腰有采石洞,而且,白日不見人采礦,只有夜里才有勞役出沒,咱們的人假裝勞役混進去,得知里頭設有守衛,對勞役的管理非常嚴格,動輒對他們打罵,還不許他們交談,十分苛刻,咱們的人進去後好不容易才冒險帶出了一小塊來。」朱名孝細說狀況。
「這些人應該就是失蹤被綁的勞役們了,他們被控制著,過著不是人的日子。」嚴文羽憤憤的說。
「既然咱們找到礦脈,就有機會救他們出來了。」水玉蘭激動的道。
雷青堂捏緊手中的玉石,一臉凝重。「走,咱們現在就回杭州去,想辦法將這事公開,好扳倒王興業父子。」
他們努力終于有成效了,所有人都極為高興。
「嚴爺,不好了,賈善德帶著官兵到客棧來了!」唐雄與趙英倉卒來報。
眾人一驚,賈善德動作這麼快,這就找上門來了。
「咱們不如殺出客棧,絕對不能束手就擒!」趙英說。
「不用冒險殺出去,名孝,帶大家走暗門。」雷青堂驀然吩咐朱名孝。
「客棧有暗門?!」嚴文羽驚訝了。
「本來沒有,但二爺讓我鑿了一個。」朱名孝露齒笑著說。
嚴文羽不禁瞧向雷青堂。「你早預料到咱們可能有今天?」
「當咱們讓人去查礦脈時,我就預防可能會招來疑心,所以讓名孝先做了準備。」雷青堂解釋。
嚴文羽大為欽佩,對他未雨綢繆的能力無話可說。
「我明白了,咱們快走吧。」他起身,一行人這就要往客棧的後院去,暗門在那,可直通街上。
「等等,小喬呢?她怎麼不在?」水玉蘭突然發現少一個人。
「小喬喊肚子餓,方才還向客棧的伙計討點心吃,這會應該——」
「這會人在奴家手上,各位匆匆忙忙地是要上哪去?既要走,怎能這般狠心不帶奴家一塊呢?!」簡鈺容扭著細若楊柳的腰肢進來,而她身後有兩個人負責綁押方小喬。
「小喬!」水玉蘭見狀吃驚。
「二少女乃女乃,別管我,您快走——啊!」方小喬遭簡鈺容回身打了一巴掌,打得嘴破流血。
「還不住口,你讓他們跑,這是想拿自己的命來抵嗎?可惜你這條小賤命抵不了的。」簡鈺容撇嘴道。
方小喬平日瞧她不順眼,對她態度並不客氣,她早想教訓這不知死活的丫鬟,現下終于有機會了,她很是得意。
「簡鈺容,你——」
方小喬才再開口,她又落下一耳光,打得方小喬耳鳴,眼冒金星。
「住手,不要打她!」水玉蘭怒喝。
「你這還當自己是我的主子,敢命令我嗎?」簡鈺容冷笑。
「對,我就命令你,放了小喬!」水玉蘭怒道。
簡鈺容造作的仰著脖子,掩嘴笑。「真是好笑,真是好笑啊,你當自己是誰?听說你也不過是個丫鬟出身,賤婢而已,這就敢頤指氣使了,讓我簡鈺容听一個賤婢的話,這不好吧,公子,您說是不是?」她狐媚的朝雷青堂望去。
雷青堂滿面寒霜。「她若只是個丫鬟,那你也不過是個妓女!」
她變臉。「你!」
「廢話少說,將人放了!」他沉聲要求,不跟她羅唆,也沒時間羅唆,賈善德的人隨時會闖進來。
他己安排好一切,卻沒料到簡鈺容會抓走方小喬,這下耽誤時間,他們可真要陷入危險之中了。
「放人可以,但你得帶我走。」她神色一整的竟說。
「走?你真要跟我們走?!」他訝然,她是王同天的人,怎會想跟他們走?
「沒錯,這賈善德既有辦法調來官兵,就是已經私自去向王興業告狀了,王興業這人狠戾,若認為我的情報有誤,蠱惑了他兒子,必定會對我不滿,而那賈善德想也知道會利用這個機會除掉我,我不逃難道讓那混帳殺了我?」她咬牙切齒的說。
這下眾人明白她為什麼也要逃了。
「好,你若要跟咱們走,就趕快放了小喬!」雷青堂同意她的條件,急著要離開這里再說。
「放人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四處去打探鳳血石礦脈的人,真是你們嗎?」她還是不相信自己會教賈善德說中,著了他的道。
雷青堂冷笑不語,而這已經告訴她答案了,當下她美麗的臉龐變得猙獰,惱恨不已,她自認聰明過人,少有上當受騙的時候,這回對她而言可謂是奇恥大辱。
「你竟敢騙我?!」她怒不可遏。
「是你先心存不軌的接近咱們,怎敢怪咱們騙你?!」水玉蘭出聲道。
簡鈺容怒極。「想不到我簡鈺容竟會栽在你們手上!若不是你們,我哪里需要逃,是你們害了我!」她將這一切怪到他們頭上。
「事己至此,還說什麼,你到底跟不跟咱們走?」朱名孝不耐煩的問,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跟!」事到臨頭,能不跟嗎?!她恨恨的道。
「那快放人走吧!」朱名孝催促。
她回身給了自己的兩個手下一個眼神,這兩人馬上明白她的意思,放了人。
大伙見方小喬被松開了,幾個人便急著轉身離開,水玉蘭瞧著方小喬跟上來了,放心的點頭。
一行人很快往朱名孝鑿的暗門去,可等出了暗門後,水玉蘭再回頭,卻不見方小喬的身影了,她心驚,立即要回頭找。
「你做什麼?」雷青堂拉住她問。
「小喬又不見了!」她急道。
雷青堂質疑的瞪向簡鈺容,她馬上露出一副無辜模樣。「我人都放了,你們都親眼看見的不是嗎?」
「可她剛剛還在大伙身後,怎麼轉眼就不見了?」水玉蘭質問。
「這我怎麼會知道,也許她腿短跑得慢些。」簡鈺容撇笑。
「你!」水玉蘭見到簡鈺容的兩個手下這時才由暗門出來,不禁心生懷疑,馬上回去暗門里,這一鑽回去,瞬間她血液凍住了。
雷青堂追她而來,見到門邊的景象也是一驚,其他人回頭見到這幕,個個怒火中燒了。只見方小喬躺在地上,胸前插了一把刀,水玉蘭趕上前抱住她的身子,悲怒交加。
「小喬!」
方小喬氣若游絲,已經瀕死。「二……二少女乃女乃……奴……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她嘴角溢出大量的血來。
水玉蘭眼淚奪眶而出,不敢相信一刻前還好好的人,如今己要離她而去。
「不,不要死!」她大喊。
「您……保重……」方小喬極度不舍的望著自己的二少女乃女乃,之後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就斷氣了。
抱著方小喬的尸首,水玉蘭驀然怔住,腦中一瞬間浮出自己與方小喬初相識時的情景。
小喬狼狽的求助她,牙市上她求青堂買下小喬,在一起前往杭州的船上,小喬不幸遇刺受傷,差點沒命,等到了杭州別府以為從此就能安穩下來,小喬卻又擔心她被府里的人欺負,處心積虎為她著想,鼓勵她別退縮爭取主母的地位……而今,又跟著她來昌化冒險,甚至因此丟了性命……
「簡鈺容,你為什麼要殺小喬?!」她悲不可抑的怒問。
簡鈺容本想趁人不注意,了無聲息的殺了方小喬的,可沒想到水玉蘭會這麼快發現方小喬又失蹤了,這會殺了人後難免有些心慌。
「這人累贅,所以殺了。」知道辯解不了,她老實承認殺人了。
「你才是累贅,居然殺了小喬!」唐雄這段時間與方小喬相處,有了交情,見她慘死極為悲憤。
簡鈺容哼聲。「殺了她又如何?與你們聯合起來設計我相比,這只是對你們的小小懲罰,等逃月兌成功,你們幾個,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她本來盤算等逃離客棧,賈善德抓不到她後,就立刻去找王同天求救,那痴r的家伙還頗迷戀她,自己只要回到他身邊,賈善德就暫時動不了她。
可這會,怕是在這里就先要跟這群人翻臉了。
眾人沒防備到她是這麼心狠手辣的女人,竟會趁眾人沒留意之際殺了方小喬。
水玉蘭怒火攻心。「你給小喬納命來!」她從不曾動過刀劍,這時卻是氣憤難當的搶過趙英腰上的刀,要殺了簡鈺容替方小喬報仇。
簡鈺容看似較弱,其實頗有武功底子,輕易就閃過水玉蘭的刀,回身還想搶過刀回擊,但雷青堂已經先一步奪下水玉蘭的刀,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劃過簡鈺容白玉無瑕的臉,由于他動作太快,讓她的兩個手下來不及護主。
簡鈺容慘叫後梧著受傷的臉,不敢置信雷青堂竟會毀了她的容。「你竟敢?!」
「你這女人作惡多端,這也只是小懲,大懲在後頭!」雷青堂怒道。
「大懲?」她一愣。
「姓田的,姓練的,你們幾個休想逃!」賈善德率眾追來了。
簡鈺容臉色一青,立刻明白這就是他所說的大懲。他要把她丟給賈善德?!
「不,我跟你們走——」
「在你殺了小喬後,這是作夢!」趙英吐了她口水。
自己之前還丟臉的曾教她的美色迷惑過,後來發現她原來是娼婦中的娼婦,且心狠手辣,對這種女人實在不屑至極,而今她又殺了小喬,他與唐雄恨不得也殺了她。
簡鈺容表情無比驚愕,再加上血流滿面,那模樣恐怖極了。「不可以丟下我,那姓賈的會讓我生不如死……」她驚恐的說。
「那也是你的報應。」朱名孝憤然道。
「快走!」嚴文羽見賈善德已到,催促眾人。
水玉蘭舍不得放下方小喬的尸首,淚水不停流。當初自己若不在牙市買下她,小喬也許過得不好,但還能活著不死,是自己害了小喬,她自責愧疚,悲傷不已。
雷青堂曉得她的心情,但此處不容她再多待,只得強拉著她離開。
此時賈善德己追來,雷青堂帶著水玉蘭再出暗門,簡鈺容與手下驚慌失措的要跟上來,但唐雄與趙英拿刀堵著他們,不讓他們跟來,等人都出來後,立即將暗門鎖上,讓簡鈺容離開不了客棧,須臾後,他們由暗門另一頭听見賈善德的怒吼聲,還有簡鈺容的哭叫聲,她落入賈善德手中,下場可能真如自己所說的生不如死了。
賈善德有布政使王興業撐腰,這回是發狠了,調動了在昌化所有的官兵,就是要抓拿雷青堂一行人,他們到處搜查,連民宅也不放過,幾乎是翻地似的在尋他們。
逼得雷青堂他們只能逃出城鎮往郊區去,但追兵沒斷過,當他們甩掉一批,又有一批追上來,賈善德追人確實有一套,讓他們絲毫沒有喘息的時機,照這樣下去,他們真的很有可能被逮,所有人神情越來越顯凝重了。
「在那里,快抓人!」一行人在遠離官道的小棧道上,後頭驀然有人大喊。
他們一驚,回頭去瞧,竟有上百人追來,水玉蘭見了手腳都有點發軟了。
雷青堂牽起她的手,表情依舊從容不迫。「咱們盡力逃就是,你別擔心。」
水玉蘭望著他,似乎不管在任何險境之下,他總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瞧著他,她真能不怕了。
他們很快的跑過棧道,追兵一路鍥而不舍的追,深夜,他們逃到了一座茶莊前,茶莊地處偏僻,周圍只種滿茶樹,附近並無其他人家,眼看追兵將至,他們己無處可躲藏,嚴文羽建議,還是去敲別莊的大門,求得一線生雷青堂同意,嚴文羽親自去敲門,打算好好說服這戶人家收留他們一晚。
不一會,一個女人領了兩個小廝前來應門了。
這女人不到三十歲,氣質出眾,看來精明干練,也頗有美色,開了門後,見門外是一群瞧起來風塵僕僕的人,而當中只有一個女人,還臉色蒼白,這大半夜的出現一群陌生人,她只是狐疑的瞧著他們,面上倒鎮定,並不見害怕。「夜已深,幾位有什麼事?」她微仰起下巴問。嚴文羽臉上帶笑,不見異狀。「咱們是由城里來的游客,不想一群人玩得太盡興,卻迷路了,想情商呃……夫人借住一宿。」他見她的年紀應該已婚,且這態度應該就是這里的主人了,便稱她夫人。
鎮上正在舉辦玉石集會,來了非常多的外地人,這些外地人在鎮上玩膩了,不時也會跑到郊區來游玩,但少有夜里迷路來求宿的,女子眼眸銳利,打量起嚴文羽,忽然覺得這人有幾分面熟。
「鎮上的玉石集會昨日就結束了,瞧你們就像外地人,怎沒回去,還往這郊區來?」她謹慎的問。
「這……本是計劃這趟游玩了,明早就要回去的,但這一耽擱,怕是沒辦法趕著走了,夫人若能夠,勞煩給咱們這群人方便,咱們願意付你住宿的銀兩。」
「銀兩是不需要了,但你是茶商,怎會到玉石集會湊熱鬧?」她皺眉問。
而她這一問,所有人一驚。
「你認識嚴某?」嚴文羽臉色一變。他們即便是在逃難當中,沿途仍小心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分,以免將來為自己或家族帶來禍端,可這女子一開口就知他是茶商,顯然認識他。
「嗯,嚴老板的信用很好,去年的茶季,有人想介紹咱們認識,順道提一提可有合作的機會,可那回朋友才領著我上前,你忽然不知有什麼急事便先走了,因此沒有機會為我引見。」她解釋。
茶季每年辦在江蘇吳縣,是茶界的大事,熱鬧不下于昌化的玉石集會,嚴文羽每年都會前往參與,藉此與業界的友人相聚,也從中做成不少生意,可他從沒見過她,而她卻已經清楚他的身分了。
他與唐雄、趙英相視一眼,他們後有追兵,若這女子透露了他們的身分,那就算他們逃過今日也逃不過明日,他心中頓時起了殺機……
「這位姐姐既然是認識的,何不幫幫忙,就讓咱們行個方便,住上一宿吧,而你也見到了,這群人只有我一個女人,我身子不太好……只想快找個地方休息。」
水玉蘭見到嚴文羽對唐雄他們使的眼色,明白那是什麼意思,馬上出聲朝女子哀求道。倘若這女子肯收留他們,她才有時間說服嚴文羽放過這女子,她不希望有人無辜喪命。
女子瞧了瞧水玉蘭,見她氣色真的不佳,而且一臉疲憊,再加上知道嚴文羽的來歷,不是壞人,這便放心的點頭。
「我一個婦道人家照理是不該隨便收留你們的,但人都有不便的時候,好吧,你們就——」
「前面有茶莊,去那搜!」忽然不遠處有官兵大喊。
幾個人神色驟變,女子見狀臉一沉。「這是在追你們的?!」
幾個男人握拳的握拳,拔刀的拔刀,大有放手一搏之姿,若逃不過,就只能正面拼搏。
雷青堂將水玉蘭拉至自己身後緊護,水玉蘭心下明白,不論發生任何事,兩人皆同生共死,在一塊不分離,這麼一想,心也定下來了。
「你進屋去吧,將門鎖緊,發生任何事都別出來。」嚴文羽嚴肅的對茶莊女主人說。
本想殺人滅口的,可他並不是這麼狠心的人,況且官府都追來了,逃無可逃,又何必連累他人。
女子瞧他們一臉凜然,又見官兵將至,沒有立即關上大門,反而問他們,「你們可是干了殺人放火之事?」
「當然沒有!」嚴文羽答。
「那好吧,跟我進來,我這有地方可以躲。」她略略思考就決定幫他們了。
「你不怕受牽連?」嚴文羽訝然瞪眼的問。
她抿嘴一笑。「羅唆什麼?要嘛進來,要嘛滾出去被逮,想如何一句話吧!」她態度爽快得很,根本不怕受累。
眾人見她個性豪爽,不似一般女子,既然她願意出手相助,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多謝相助!」嚴文羽一句道謝後,眾人不再廢話,馬上進到茶莊內。
她領他們躲到一處酒窖里,這酒窖除了酒香,還有一股清淡的茶香,想必這里頭釀的都是茶酒,他們才剛躲好,外頭的大門己傳來急促的敲門及斥喝開門的聲音。
「你們都躲著別出聲也別出來,這里是地窖,他們搜查不到這里的,我出去應付一下,打發了這些官兵就回來。」她囑咐他們。
幾個人感激的點頭,她這才走出去。
不一會,他們听見上頭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還有官兵翻箱倒櫃的聲響,過了半個時辰聲音才平息,之後女子便出現告知大家可以出來了。
官兵搜不到人,氣呼呼的離去了。
女子在將他們領出來後,帶他們往後院的小廳去,這里隱密,可以說話,不過她讓自己的人送來茶水和點心後,還是讓他們逕自去休息了,茶莊里的這些下人都是跟隨她很久的老人,沒有人會出賣她,所以她很放心。
所有人坐下後,女子先開口,「我姓齊,名香君,你們該瞧得出來,這個小茶莊沒有男主子,只有我,你們可以用我的本姓稱我齊夫人,或喊我一聲香君也可以。」
眾人瞧得出她為人爽直,是性情中人,便也不跟她隱瞞,所有人都說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來。
「香君姐姐,非常感激你肯仗義相助,要不是你,我們今夜一定被抓。」水玉蘭握住她的手道謝。
齊香君見她極為真誠,不禁微笑道︰「不用客氣,我只是直覺你們不是壞人,這才出手相助的,不過,能否告訴我,為何官兵要抓你們?而且瞧這批官兵的態度,不似只抓人而已,好似還想殺人滅口。」這批官兵手持利刃,一進門就搜,見到可藏身之處毫不猶豫就砍,這分明是不想留活口。
「這……」水玉蘭瞧向雷青堂,見他頷首,表示齊香君既然幫了他們大忙,對她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才直言道︰「不瞞你說,追捕我們的是浙江布政使的人馬。」
她訝然吃驚。「你們得罪了布政使王興業?」
「是的,咱們手上握有王家父子的把柄,所以被追殺。」水玉蘭說。
齊香君臉一沉。「原來如此,瞧來我是救對人了,這王家父子所做的惡事罄竹難書,實在是罪孽深重,天理不容!」她憤慨的說。
「難不成這王家父子與你也有仇?」眾人見她模樣似乎恨極王家父子,朱名孝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她仍是一副對王家父子深惡痛絕的模樣。「我就告訴你們了吧,我本是官家千金出身,但我爹官階在王興業之下,十年前王同天無意中見到我,便強逼要娶我為妻,我不肯嫁那草包,王興業便去逼迫我爹,我若不嫁就將他革職查辦,為了家中平安,我忍辱下嫁。
「可怎知這王同天根本是個之徒,在娶我之前,府中已有好幾房的妾室,但他還不滿足,在我之後,仍不斷收女人入府,而說也奇怪,他女人一堆,包括我在內,卻沒一個能為他生出孩子來,三年前他的一房小妾終于為他產下一子,那小妾吵著要名分,他便以我不能生子為由休了我,改立那妾為正妻,我因無子而成了王家棄婦。」她含恨說出自己的遭遇。
「這王同天簡直將女人當成玩物,當真可惡至極!」水玉蘭想起王同天與簡鈺容胡作非為的樣子,再听了齊香君所說的事,馬上替她憤憤不平起來。
「算了,我離開他反而才有好日子可過,這個茶莊是我的陪嫁莊子,我離開王家後沒有回娘家,目前靠著嫁妝茶田的收入過活,日子過得倒也舒坦。」她其實是慶幸王同天休了她的,如此她還能有些清靜與自在的日子好過,要不,待在那個府里,後院的女人十多個,天天爭風吃醋,吵得她頭都痛了,最恨的是,必須應付王同天那混帳東西對自己精神和身子的凌虐,能走出那個地獄,她也算是解月兌了。
水玉蘭听出她是真的高興離開王同天,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被休棄的污辱,這要是一般女人被休,哪還能活得下去,投河的有,上吊的更是不乏,可她不是那些女人,瞧得出來她個性強焊直爽,是不會這樣就自暴自棄的,水玉蘭很欣賞這樣有頭腦且能為自己而活的人。
眾人听到這里,己是明白齊香君為何恨王家了,原來她是王同天的下堂妻。
「對了,你們這是抓到王家父子什麼把柄,讓他們這麼緊張,非殺了你們滅口不可?」齊香君好奇的問。
「這……你可听王家父子提過夙血石礦脈?」嚴文羽本來不知該不該說,但想她曾是王興業的兒媳、王同天的妻子,或許會知道一些什麼。
她皺眉思索起來。「鳳血石礦脈?有,我是听過王同天喝醉後夸耀的提過幾次,說他們王家就要靠這發大財了,而且幾輩子都不用然吃穿,還讓我老實待著,好生伺候他,這將來的好日子才不會少了我。」說到這,她極度不屑的撇嘴。
「哼,笑話,真當我會希罕嗎?!不過,你們是因為發現他們礦脈的秘密,所以被追殺的嗎?」她回歸正題,肅容的問。
雷青堂點頭,接口道︰「沒錯,夙血石的產量極少,我朝多賴進貢,且成色也不算絕佳,不過咱們幾代的皇帝都十分喜歡,是以十分昂貴,照理找到礦脈必得上報朝廷才是,可王家父子卻據為已有,如今咱們得知了礦脈所在地,也曉得這對無法無天的父子強綁人采礦、強逼人雕玉之事,若將這些事公諸于世,王家父子必定得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齊香君听了大喜。「很好,我就等著見這對父子的報應到來,原來真有這麼一天!但是據我所知,這件事對王家來說極為機密,你們又怎麼會得知的?」她疑惑這點。
「這說來話長……」嚴文羽將他們來到昌化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她沉吟下來,想了一會的道︰「你們說玉石匠與勞役是王興業六年前任浙江布政使時才開始失蹤和被殺的,這表示礦脈是六年前才發現的,不過我卻早在王家調任浙江布政使之前就知道礦脈的存在了,這時間點好像不同。」她告訴他們。
因著齊香君這話,讓雷青堂驀然想到,毛家血案就是發生在更早之前的事。若是如此,就如自己猜測的,鳳血石礦脈與毛家一族獲罪有關聯。
「你能將所知有關鳳血石的事都詳盡版訴咱們嗎?」他急問。
「沒錯,請越詳盡越好!」嚴文羽也一副十足急迫的樣子。
齊香君點頭,開始回想王同天喝醉後告訴她的那些事。
「這鳳血石礦脈應該是早在三十年前就發現了……當時新皇剛繼任,百廢待興,偏生國庫虛空,新皇怒極,一上任便主力打擊前朝貪腐奢靡的風氣,不僅整治了一批貪官,且言明曾跟國庫借錢的大小闢員通通要還錢,上級籌不出錢只好壓榨下級,但在死了一批貪官後,下級不敢再壓榨百姓,只好想方設法的湊出錢,一時間人人自危。
「當時新皇的叔叔仁王是向國庫借貸最多的一個,他本來處心積虎想奪朝篡位,可惜花了大筆銀子收買許多盲貝仍沒能成事,所幸東窗事發後新皇念在皇親分上留了他一命,但立刻被催債,他只好讓自己的心月復們籌錢還國庫,而他的心月復之一就是那時候的杭州知府王通達,而此人就是王興業之父,王興業時年也已有二十歲了。
「而當年的臨安縣知縣,勤政愛民,听下屬報告昌化鎮發現了珍貴的鳳血石礦脈並親自勘查過後,馬上通報杭州知府王通達讓他呈報朝廷,不料正被仁王催錢的王通達起了貪心,想將此礦脈收為已有,便跟仁王串通污蔑臨安縣知縣為貪官……」
听到這里,雷青堂變了臉,水玉蘭自是明白人,曉得這位勤政愛民的知縣即是雷青堂的外祖父毛順仁。
只是,雷青堂的反應她能理解,但當她瞧見嚴文羽竟也是一臉死白時,她頓時覺得奇怪了。
就見嚴文羽焦急的朝齊香君再問︰「這臨安縣知縣可是姓毛?!」
「嗯,我記得好像是姓毛沒錯……其實我也只是听說過這一段,事實如何並不清楚,似曉得這位知縣下場極慘,一家人都受累——」
「是很慘,因為毛順仁與其妻和長子均遭斬首,十三歲的二女毛淑芯淪為罪婢,毛家一二子毛文炎時年只有十歲,跟著老僕一起流放南洋蠻荒之地……」嚴文羽忽地潸然淚下。
眾人見了心驚,那雷青堂更是倏然站起身,雙目睜大的看著他。「你對毛家之事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急問。
「因為……我正是毛家那十歲便被流放的小兒子,毛文炎。」嚴文羽淚迸腸絕的說。
「什麼?!」雷青堂愕然。
「若嚴大哥是毛家幼子毛文炎,那豈不是青堂的舅舅?!」水玉蘭驚道。
嚴文羽倏然吃驚。「青堂怎會是我的外甥?!」
雷青堂面孔一斂。「你所說的毛家二女毛淑芯,即是我的生母!」
「你是姐姐的孩子……怎麼會……」嚴文羽怔住。他們真是甥舅?
「毛姨娘淪為罪婢後,分配去了御醫世家,也就是雷家太太未出嫁前的娘家,成了太太的陪嫁丫鬟,之後到了雷家,太太安排她做了雷老爺的妾,這才產下了青堂,所以你們是甥舅沒錯。」水玉蘭替雷青堂解釋。難怪之前她一直覺得他們兩人有幾分神似,原來這是有親戚關系的。
「所以姐姐是嫁到祁州雷家了,難怪我在南方怎麼也尋不到她的消息,那她……她現在……」多年得不到親人的消息,而今有了姐姐的下落,嚴文羽激動不已。
水玉蘭難過的瞧著滿懷期待見到親人的他,不禁嘆了口氣。「毛姨娘生下青堂就過世了。」
「過世了?!」他聞言驚愕不已。
「雷家有個善妒的方姨娘,因為爭風吃醋害死了毛姨娘,不過,青堂已經替毛姨娘報仇了,日前己讓方姨娘伏法問斬了。」水玉蘭告訴他這件事。
嚴文羽听了流下淚來。「姐姐小時候最照顧我,有糖第一個就給我吃,夜里睡覺總擔心我會踢被,每夜都來給我蓋被子,還說家里有大哥主持就好,將來她出嫁時,要帶著我走當陪嫁……多年來,我一直在尋她,想不到竟連一面都未能見到,她便己去了。」他非常失望傷心。
驀然,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仰頭望去,雷青堂亦是眼眶泛紅的望著他。「你到昌化,不是追查失蹤的友人,查的其實是毛家的血案對嗎?」雷青堂哽咽問。
嚴文羽將自己的掌覆在他上頭,點頭後起身用力抱住他。「你除了為蘭兒的爹而來,也想為毛家平反,咱們都是為毛家!」他泣聲。
這一說開,彼此立刻就明白為何對方會,路追查到昌化來,他們皆沒想到彼此竟有血緣關系。
「其實二爺曉得毛家還有一個血脈,自己還有一位舅舅,這些年來,暗地里都在找人,得到的卻都是生死未卜的消息,二爺為此難過不已,卻沒人能料到,二爺費心找的人,竟就是嚴爺您。」朱名孝抹淚說。
在座的所有人見兩人終于相認,無不為之鼻酸。
「我十歲就因毛家遭罪成了官奴,流放至南洋蠻荒之處開墾,年少時靠著想為毛家平反的意志撐了下來,後來買通官府,改名換姓的回到浙江,成了杭州茶商,可多年來我還是不死心四處打探消息,想知道當年毛家為什麼會獲罪?!」嚴文羽含.淚訴說起自己的事。
「沒錯,嚴爺多年來四處搜證卻毫無進展,為此他還立誓,若不能為家人平反冤情,他此生絕不成親,因此他至今未娶。」趙英也說。水玉蘭感動至極,此人為了毛家,前半生過得顛沛流離,後半生只想努力找回家人,並且為家族申冤。但親姐姐已無緣再相見,如今只剩平反冤案一途,替毛家上下的冤魂找回公道正義。
齊香君听了嚴文羽的遭遇,也十分同情,覺得此人是難得的重情重義之人。
「照齊夫人所言,那仁王與王通達把一干知情人都解決了,應該就會開采鳳血石了,可為何這麼多年來均沒下文,直到六年前才由王興業主導開采?」朱名孝抹去淚,不解的問。
「這件事我倒是有一次不小心听見王興業父子私下對話時說過,本來仁王已要王通達主導開采礦脈的事宜了,不料當時新皇頒下了兩項政策,才讓這事耽擱下來。」齊香君說。
「新皇頒了什麼樣的諭令?」唐雄追問。
「一是因還錢一事讓皇親們極度沒面子,眾人反彈,其中一個沒落皇親還因此自殺,新皇不得己只得延長了眾人的還款期限,仁王的急需也因而緩下了︰另外,王通達突然遭到調職,在管不到臨安昌化的情況下,又不想讓第三人知道礦脈的存在,因此開采事宜便也得緩下,不過仁王允諾遲早會讓王通達回來杭州任職,不料王通達這一調走便是二十多年,期間仁王病死,仁王府無人知曉此事,只剩王家人心心念念著,這之後——」
嚴文羽雙拳一握,重重擊了桌子,憤恨難當。「這之後的事,不用你說也己能猜出,當年血案發生時,王興業己是二十歲少年,自然是知曉此事的,可當年的血案被掩下,直到六年前,王家再度回到杭州。這時的王興業己是地方上權力滔天的浙江布政使,他貪念不減,下了決心要開采鳳血石礦脈,可礦脈不好采,產出甚少,進度緩慢,另一方面,他私下找玉石匠讓其隱密的為他工作,不听話的便下手殺掉,而蘭兒的父親就是第一批慘死在他手中的玉石匠。」
如此,當年的血案與今日發生的種種事件完全被拼湊出來,這王家從王通達起,就都是狼貪鼠竊,利欲燻心之輩!
「王家這些人極為貪婪,你們若能扳倒王家,也算是救了浙江的百姓。」齊香君咬牙說道。
眾人點頭,這王家人貪婪無厭,絕不能再姑息下去。
「開門,敢藏匿官府重犯,還不給大爺們開門!」外頭忽然喧鬧起來,剛走的官兵竟又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