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中川知哉從日本回台灣了。
走到入境大廳,果然看到他那良心被狗吃,忘恩負義的秘書又一臉呆滯地站在人群里,對他視而不見。
看看其他人,就算沒將注意力放在入境的旅客身上,也是埋首滑手機或平板電腦,就只有她在發呆。
雖然他討厭人們沒事就被3C產品給掌控,但是發呆一樣很惹人怨的。
一樣都是沒注意到他!
馬鹿野郎!
他走到練書瑀面前,迅雷不及掩耳,讓她來不及有余裕回神,食指彈上她的額心。
「咚」的輕響,患有顏面神經麻痹的無良秘書眉心因為疼痛而蹙緊,那道豎狀折痕真是讓他見了超開心。
「又沒看到本大爺了?」他橫眉豎眼。
「總監,你拿到多少預算?」她劈頭就問。
他剛回日本前幾天不知為何會主動跟她報告進度,但後來就無消無息了,習慣他態度反復的練書瑀也沒有追問,反正等他回來就知道答案了。
中川知哉俊顏整個拉下。
是不會先詢問他旅途累不累啊,餓不餓、渴不渴嗎?
連關心都沒關心,就只想到錢!
現實又死沒良心的女人!
「哼。」他故意賣關子的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練書瑀一定是開車來接他的,所以往停車場方向走就沒錯了。
練書瑀抓緊肩背包的肩帶,小跑步跟上。
「總監一定是拿到預算了,才有余裕擺架子。」放一張臭臉給她看。
「說不定我是沒拿到心情不好。」
「沒拿到你就不會回來了。」
她憑什麼如此斷定?
「你的自尊心不允許的。」練書瑀直接說破。
中川知哉覺得他的心情很復雜。
他不知道他該高興這個女人這麼了解他,還是該不爽被看穿?
坐進車內,拉扣安全帶的時候,練書瑀問︰「總監,您要先回飯店還是先過去辦公室?」
「先回飯店。」時近午後四時,他不進公司了。「你叫企劃部的人依我當時給你的想法擬企劃書,叫所有高階主管明天早上十一點開午餐會議。」
「企劃部在你出國那天就開始著手編寫了。」練書瑀發動引擎,「我們相信總監一定會帶著錢回來的。」
「這麼肯定?」
「因為你是大神啊!」練書瑀轉動方向盤,踏下油門。「沒有你辦不到的事。」
除了唱歌。
是「我們」嗎?
還是只有她?
那日,她直接指著他的鼻尖,要他向總公司要預算,仔細回想,她的眸中閃耀著某種神采,所以他才會沒有什麼反抗的,就順了她的意,賣上他在這家公司的地位與價值,為台灣子公司求得一線生機。
他根本是被催眠了吧?
中文有句話叫……著了她的道?
一定是這樣的!
這一切都在無良秘書的策劃之中啊!
「嘖!」他彈了下舌,將他背回來的旅行袋扔到前方副駕駛座上。「拿去。」
「是什麼?」練書瑀忙著專心開車,沒空將拉煉拉開。
「你要的東西啊!不是要藥品、眼藥水、泡面、餅干什麼的?都在那邊,全部拿回去!」
馬鹿野郎!他出門一向只帶隨身行李,需要的衣物用品都是到了當地才買,什麼時候背過這樣一大袋出國了?
「你不是只打算買包餅干給我?」難道是氣話?
「你別搞錯了,我只是順手而已,剛好公司附近有家藥妝店,就隨便抓個幾樣了。」
練書瑀以眼角余光瞥視右手邊的旅行袋,那鼓脹脹的體積,橫看豎看都不會只有「幾樣」而已。
「多少錢?」
「誰買東西還看價錢的?窮酸鬼才這樣!」一百五十五萬的車子都買給她了,會計較這點小錢?「我要睡覺別吵我!」
他橫躺在後座上,拉下帽子蓋上臉。
練書瑀伸過手去模了模旅行袋,「謝謝。」
中川知哉沒听見,他已經睡著了。
後方沒動靜,練書瑀調整車內冷氣到舒適的溫度,面帶微笑駛向台北。
隔日早上十點半,在飯店休息個夠本的中川知哉才進公司準備開會。
他人到了,卻發現無良秘書人不在座位上。
人去哪了?
他隨意叫住一個經過的員工。
「練秘書呢?」
「她應該是在專案經紀部那里。」
「她在那邊干嘛?」他又沒叫她去專案經紀部處理事情。
「專案經紀部曾奕豪經理的秘書因盲腸炎開刀,在家休息,所以練秘書過去幫忙。」
「秘書室不是還有其他助理秘書,干嘛叫練秘書去?」總不會那些助理秘書一個個都裁掉了吧?
「這我不清楚,是曾經理指定的。」
得到答案的中川知哉擺了擺手,走進辦公室想撥電話到專案經紀部去,把他的秘書要回來,拿起話筒才想起——他跟這具電話很不熟。
他唯一會按的只有兩個鍵——一個是可打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的「外線」,另一個是打給秘書的分機號碼,其他,統統不認得。
要找其他主管,當然不會是他親自撥電話,秘書先確定找到人了再轉給他,所以他哪知道專案經紀部經理的分機號碼?
而且接電話的勢必也是秘書,而且還是他的秘書,他堂堂一個總監向秘書——他的秘書——找職位比他低的主管?
這面子上怎麼說得過去呢?
中川知哉蹺起雙腳擱在辦公桌上,拉開抽屜最下層,里頭滿滿都是他從日本帶回來的洋芋片,隨意抽出一包海苔口味,漫不經心的一片一片啃食。
這些洋芋片他都還是用寄送的,給她的物品卻是直接親送。
他干嘛為她費這麼多心力啊?
結果無良秘書放他一人孤單在辦公室吃洋芋片,自己卻去忙別人的事。
他想配啤酒,但冰箱在秘書辦公室內,他一點都不想自己動手去拿。
馬鹿野郎,那是他的專屬秘書,都過多久了,還不回來?
那個曾什麼東西的,竟敢趁他不在,把他的秘書挖了過去,他人都回來了還不還他,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句中文叫……是可忍,豬不可忍。
顧名思義就是說,不可以忍受一只豬的愚蠢行為!
瞪了一眼筆電上才過三分鐘的桌面時鐘,他霍地收了腿,扔下洋芋片,喝了口水漱漱嘴,大踏步走出辦公室。
中川知哉來到專案經紀部經理辦公室前。
在大門旁邊的凹槽,就是秘書辦公室,沒有任何遮蔽,自然也沒有門這樣物品,秘書在忙啥,很容易就看得一清二楚,中川知哉人都還沒走近就看到練書瑀很是忙碌的十指快速敲鍵盤,雙目直盯著螢幕,眨也不眨。
要不是她手動著,他真要以為她跑來這里偷懶發呆。
「喂。」他敲敲桌上的二十四寸液晶螢幕,「回去了。」
練書瑀眼也不抬的回,「等我這邊的事情忙完。」手指依然在鍵盤上飛快舞動,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中川知哉老大不爽了。
她是誰的秘書啊?
什麼叫做等她把這邊的事情忙完?
誰才是老大?
是他啊是他啊!
現在是怎樣?
胳膊向外彎?
爬牆?
嗯……中文要用什麼來表示比較恰當……話說他糾結這個干嘛?
他的人當然只能替他做事,秘書室那麼多個秘書,干嘛非要她不可?
中川知哉蓄了滿肚子的怒火,就要轉身找專案經紀部經理來個火山大爆發,一旁辦公室的大門打開了,一個長相文質彬彬,說帥也不是頂帥,至少連他的車尾燈都瞧不見,只不過戴了副眼鏡,讓人有種氣質不錯的「錯覺」罷了。
「書瑀。」曾奕豪直接朝秘書辦公桌走來。「電視台那邊em?來演出企劃的內容,你幫我看一下細節上有沒有問題。」
「好……」
「不好!」中川知哉直接打斷練書瑀的答應。
有人借「東西」,不先問問「主人」的嗎?
「禮貌」兩字怎麼寫,要不要他請國小老師來回答?
曾奕豪像是這會兒才發現辦公桌前還站了個人似的,抬頭望向高他將近十公分的男子。
「總監?」
這充滿疑問的招呼是怎麼回事?
中川知哉眉頭不悅地重重蹙起,堆積出來的皺折可以直接夾死三只蚊子。
他這麼高大的一個人,身高有一八五,體重有八十一,體格強健,手長腳長,還生得一張明星級的俊帥臉龐,怎可能被漠視?
這男人要不是故意的,就是——他怒目瞪向手指依然忙碌個不停,視線鎖定在螢幕上的某人——這男人眼中只有練書瑀,沒有他人存在!
「我來帶我的秘書回去。」中川知哉直接以鼻孔看著個頭比他小的曾奕豪。
「我有一些事情要請書瑀幫我處理,所以……」
「華語部若裁撤的話,你就直接回家吃自己,不用秘書了吧?」
書瑀?
書什麼瑀?
誰準許他叫這麼親昵的?
這整間公司的華語部門生死全捏在他手上,他要他們全都卷鋪蓋走路,只要一句話。
曾奕豪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傻傻楞楞的反問,「總監不是已經拿到預算了嗎?」
這好消息昨天才宣布的啊。
「我好了。」練書瑀倏地推椅站起,「曾經理,其他的事你請別人做吧,總監回來了,我得先忙他的事。」
「可是……」依然狀況外的曾奕豪很清楚地流瀉出依戀不舍之情。
中川知哉胸口的火山岩漿已經開始滾滾冒泡泡。
練書瑀朝曾奕豪點了下頭,迅速走出辦公桌,不讓曾奕豪有多說多錯的機會。
總監都威脅你再白目下去,不把秘書還人家,企劃直接終止,華語部直接裁撤了,還傻傻要派工作把人繼續留下來?
練書瑀還真不知道曾奕豪何時腦子變得這麼不靈光,眼色如此差了。
「總監,我們回辦公室吧。」
把秘書「要」回來的中川知哉這才邁開尊貴的長腳,兩手插在口袋,面上余怒未消。
「總監找我是要談企劃案的事?企劃部那邊已經把大綱擬出來……」
「不是。」中川知哉直接否決練書瑀的猜測。
「那是要什麼資料嗎?」
「我要啤酒。」
「啤酒?」
「我吃洋芋片要配啤酒!」
練書瑀停下腳步,細微的表情變化在她臉上形成「詫異」兩字。
中川知哉瞪著失職的秘書,「拿兩瓶啤酒來我辦公室,別忘了冰塊。」
說完,他昂高下頷,以睥睨姿態輕盈踏上樓梯。
他從總監辦公室的十六樓下到專案經紀部所在的十五樓,特地跑這麼一趟將秘書找回去,是為了叫她拿兩罐啤酒?
練書瑀啼笑皆非。
這段路程,他都可以直接抱一箱回去了。
這是為什麼?
難道只是因為自己的秘書不爽借給他人用?
這位今年已三十一歲的音樂總監,字典里根本沒有「成熟」兩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