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為什麼一定要我搬出去?」依薇突然問他。
「因為我正打算搬進來。」不曉得是不是被她的坦白影響,他沒多想,真正用意自然月兌口而出。
「你想住進來?」她瞪大雙眼。
「這里有我小時候跟女乃女乃相處的回憶,在我簽下文件同意拆遷的那一刻,就決定這半年一定要住進這里,算是我對女乃女乃最後的告別。」
阮柏宙仰起頭,看向天花板上一個又一個的排球印記,神情冷肅落寞。
「我好像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她點點頭。
「所以你一定得搬走。」他恢復冷漠的表情,視線冷冷掃向她。
「為什麼?」
「我不喜歡跟陌生女人共處一室。」阮柏宙盯著她,說話語氣很強硬,仿佛身邊的人都應該以他的喜好為行事準則。
「這句應該是我的台詞吧?」依薇歪著頭道。
「現在你知道我要你搬走的理由,麻煩你盡速搬離,如果需要搬家公司協助,我也可以幫你處理。」說完,他一口飲盡轉溫的茶水,緩緩站起身,一副大事底定就此告別的姿態。
「你這樣太霸道了吧?」她跟著站起身,雙手抱胸,不是很開心地瞪著他。這是跟人商量時的態度嗎?
「任何一個腦袋清楚的女人,都會欣然接受我剛剛的提議。」阮柏宙雙手環胸、雙腿分立,傾身逼近她眼前,兩人鼻尖只差零點一公分就要踫到彼此。「或者這是你想藉機接近我的伎倆?」
「我才懷疑你心存不軌咧,有錢人了不起喔,我干麼藉機接近你?」依薇被他高傲的態度惹毛了,雙手往他胸前用力一推。「反正房子是你的,要不要搬進來是你家的事,可是房子我住得好好的,要不要搬出去是我家的事,合約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看清楚了再說話。」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語氣冷硬,雙眼怒火跳躍。
「阮女乃女乃知道你破壞她的信用,才會被你氣死。」她挺直背脊,直接頂回去。
「給我一句話。」阮柏宙耐心用盡,冷然盯著她,幾個字像從牙縫里硬擠出來。「搬,還是不搬?」
「不搬!」她連想都不必。就算他問一千次、一萬次,都一樣是這個答案。「虧你還是個女人,跟男人同住難道你心里沒一點疙瘩?」他氣得從鼻孔哼氣。
什麼時候換成女人豪爽大方,反倒是男人重視起名聲這檔事了?
「你是阮女乃女乃的孫子,阮女乃女乃那麼好,你又從小苞她相處過,本性應該不會太壞啦,況且你還為了阮女乃女乃哭——」喔,糟糕。
依薇話說一半,猛然想起男人好像都不喜歡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攤在陽光下,不小心撞見他在哭,已經感覺對他有點失禮,如果又大剌剌說出來,他會不會因此羞愧而死啊?
見她話說一半突然閉嘴,他警覺的眯細雙眼,正想開口問她干麼不往下說完,她正好又開口說話——
「為了阮女乃女乃想要住進來回憶兒時的點點滴滴,沖著這一點,我應該可以相信你本質良善。」再說了,以前大學念書時,為了省錢住雅房,一層樓里隔成八間小小的房間住進男男女女,還共享兩間廁所,大家不也相安無事到畢業嗎?
「我可沒你這樣的把握。」阮柏宙冷冷一笑。他習慣一個人生活,想到以後身邊多個人擠在女乃女乃的房子里就煩。
「反正我不可能搬出去!」她抓緊約,與他對峙。「我一定要搬進來。」
他淡淡表態,語氣雖輕,氣勢卻凌厲到讓她忍不住暗暗吞了一下口水。
四目短兵相接,兩人各自的立場都十分堅定。
「希望可以成為好室友。」依薇朝他伸出手,既然以後要成為室友,一直怒氣騰騰多傷身體,趁早言和,還可以少一點芥蒂。
阮柏宙冷冷掃了她的手一眼,神情漠然到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自顧自轉身,對她的友好視而不見,拋下一句稱不上友善的話後便離開房子。「下次來,我會自己用鑰匙開門進來,不會再跟你客氣。」
依薇看著被關上的大門,聳聳肩。
來就來,誰怕誰?又不是沒跟異性做過室友,一切不也都好好的,少在那邊少見多怪。
她心里一邊嘀咕,一邊收拾桌上的杯子,不經意低頭,赫然發現明明表現出一副很熱樣子的他,居然把熱茶喝光光?
依薇仰頭,看向他剛剛數度注目的幾個印子,喃喃自語︰「阮女乃女乃,我應該可以相信你的寶貝孫子,對吧?」
窗外,一陣涼風吹拂進屋,窗邊一串貝殼風鈴輕輕發出清脆的響音,仿佛是阮女乃女乃溫柔的回應。
阮柏宙搬進來將近一個禮拜,依薇都忙到沒空管他,直到放假她才有空在家好好坐下來吃頓早點,沒想到就遇上這番陣仗。
依薇坐在餐桌旁,面前擺著一碗熬得恰到好處的小米粥,搭配皮蛋豆腐、一小盤水煮青菜、一小碟子海苔肉松。
一碗三盤,這就是她的假日早餐。
視線往前移動個幾公分,聲勢浩大的早餐幾乎擺滿整張桌子——火腿煎得顏色漂亮,里頭包裹著黃橙橙、做成一口大小,讓人好想咬一口、看起來軟女敕又形狀可人的日式煎蛋、一大杯鮮女乃、一小壺現榨橙子汁、烤得金黃硬脆的法國面包、綴著鮮艷紅色櫻桃的千層派……
依薇一樣一樣數下來,有沒有搞錯啊?光是咸食居然就有七盤三碗、喝的連杯帶壺總共也有五樣,把面包、小蛋糕跟派歸成一類算一下,竟多達十二樣。他吃得完嗎他!
半小時前慢跑回來的阮柏宙,迅速沖個涼後,飯店已分秒不差把他的早餐送到,並把食物二小心擺上桌後才離開。
她吃她的。
大口咬咬咬……
他也吃他的。
細細咀嚼……
依薇發現眼前食物快被自己火速掃光,連忙放緩速度,邊吃邊偷偷打量他,沒想到他吃相比她還斯文吶。
「口水流下來了,擦一下。」阮柏宙僅用眼角余光掃她一眼,不冷不熱的口氣飄進她耳里。
「最好是。」連伸手模一下都不必,這家伙肯定在騙人,他吃得那麼目不斜視,最好會知道她有沒有流口水。
他沒有再回應她,吃完東西後拿起絲質餐巾擦拭雙唇,緩緩站起身,連看她一眼都嫌懶,正打算轉身回自己房里,就被她叫住。
「等等。」依薇看眼桌上還剩一堆的食物,然後才把目光調向他。
阮柏宙回頭看她,懶得開口,僅用眼神向她發出「有事?」的疑問。
那是什麼不屑的眼神啊?她胸口堵了氣,雙眼冒火的盯著他,「你吃完東西不用收一收喔?!」
「中午時間飯店人員會送吃的過來,到時候他們會收走。」他冷冷交代完,見她露出不能苟同的表情,冷笑一下,輕輕補一句。「不勞你費心。」
「中午會收走?」而且還送新的午餐過來?那桌上這些頂多只吃了一半的精致食物全都要丟掉嗎?依薇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又問一句,「你等會兒還會出來把它們吃完吧?」
果然!阮柏宙眼底快速閃過一抹得意光彩。
第一次跟她進屋,他不只一次暗示要她開冷氣,她發揮巧舌加簧的功力轉移他注意力,打死都不肯開冷氣,那時候他就知道省錢是她的死穴,這一點絕對可以好好利用,例如,讓她搬出去。
「我吃飽了。」他淡淡開口。
「所以這些吃剩的全部都要丟掉?」她是「省錢存錢代表」,最見不得人浪費,而眼前這號人物好像剛好是她的天敵——
「浪費奢侈代表」。
「如果你想吃,請自便。」反正是他不要的。說完,不忘冷冷掃她一眼。
當她是乞丐嗎?依薇原本想好好跟他談,可是他的態度實在讓人火大,忍不住就跟他大小聲起來。「我干麼吃你吃剩的東西?你這個、這個……」
阮女乃女乃那麼好,孫子怎麼會是個浪費、一個禮拜以來也沒見他在工作卻又奢侈成性的家伙?她快中計了。見她氣得火冒三丈,阮柏宙嘴角微勾,雙手抱胸,垂目暗自得意。
他的淡定模樣讓依薇胸口那把火燒得更旺,體內好像真有把火似的,她的臉變得通紅,連脖子也是。
臉紅脖子粗形容的大概就是這樣了。
他抬起左手,模模下巴,有趣的盯著她。這是他第一次欣賞到有人在他面前這麼生氣吶。
「這個什麼?」他很有興致的問她。
依薇見他嘴角似有笑意,立刻朝他低吼道︰「你這個浪費鬼加自大鬼!」天底下最叫人火大的莫過于一方正在生氣,另一方居然還淡定以對,最過分的是他嘴角還閃現若有似無的笑意。
有什麼好笑的?浪費食物很好笑嗎?
「我哪里浪費了?」阮柏宙冷目掃向餐桌,每樣東西都吃了一些,營養均衡又剛好八分飽,一切完美。
「先生,你張大眼楮看看,桌上剩下多少東西?!又不是不能吃的東西,如果吃不完就不要叫那麼多,錢很多嗎你?!」她看他這一點最不順眼,怎麼可以浪費珍貴的食物?還有那些因此而死掉的動物,他對得起它們嗎?太不尊重天下蒼生了吧!
「哇,你那邊吃得清潔溜溜,好像剛洗過一樣。」他撇嘴冷笑。他錢多也礙著她了?管真多。
依薇生平第一次听見有人可以把「哇」這個字詮釋得這麼欠揍,明明就是一個充滿驚奇的字,到他嘴里卻演變成氣死人的濃濃諷剌。
他跟誰學的啊?嘴這麼賤。「我那是物盡其用。」她雙手叉腰,沒好聲氣。
阮女乃女乃常說物盡其用是種珍惜,也是對東西最起碼的尊重,他是阮女乃女乃的孫子,沒听阮女乃女乃說過嗎,還是他早忘了?
「這位小姐,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如果看不順眼,你大可搬出去來個眼不見為淨,我不但不會算你違約,當初提的條件依然有效。」阮柏宙盯著她,把話挑明了講。
「你——」依薇瞪大雙眼盯著他。這、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終于自爆陰謀了吧,「我是不可能搬出去的,這是我跟阮女乃女乃簽好的約,你休想亂找名目逼我搬出去。」
「沈依薇,你何必這麼堅持?」阮柏宙听見她的宣言,臉色重重一沉。
「阮柏宙,你又何必這麼堅持?」依薇學他說話,臉色也沒好到哪里去。「她是我女乃女乃,這里有我的童年記憶。」
「她是我的阮女乃女乃,這里有我跟她的點滴記憶。」
有樣學樣啊。「看來你是不會讓步了。」阮柏宙額頭青筋跳動,他的人生到目前為止還沒遇過比她更難纏的女人。
「讓步?」依薇故意發出一記不太熟練的冷笑,「哼,這是什麼東西?我想都沒想過。你少在那邊給我亂動歪腦筋听到沒?更不準你為了激我而浪費食物,小心天公打雷劈死你。」想用這招逼退她,他把她想得太簡單了。
不準?他從鼻孔哼出冷笑。
這句話只有他對別人說的分,還沒有人膽敢這樣跟他說話,連老頭都沒對他說過一句不準,她算哪根蔥?!
依薇警告得很認真,結果只換得他一聲不屑冷哼,最後干脆漠視她,轉身從容走回他房里。
「姓阮的,我剛剛在跟你說話。」她氣得全身都抖了起來。全天下最讓人生氣的不是破口大罵,而是充滿不屑的漠視。
阮柏宙回應她的是一記砰的關門聲。
依薇瞪著門板,不敢相信阮柏宙竟會對她用這招?他到底以為自己是誰啊,這霞!
她快速收拾桌面,幾分鐘後也學他砰的一聲,龜縮進自己的房間,圖個眼不見為淨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