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中這一天,「Leciel」隆重開幕。
路朗瑋的啟蒙恩師安德烈斯在歐洲廚壇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神通廣大的媒體來到現場采訪,讓附近一帶巷弄出現難得的人潮。
雖是開幕慶,但現場並不對外開放,反而在開幕剪彩的儀式過後,關起店門,端出得意料理,讓親朋師友評監、享用。
路家兩老以及親家被安排在同一桌,上菜前兩家長輩共同的疑問便是——喬蜜上哪兒去了?
偏偏路朗瑋忙著招待客人,實在不好上前打擾,問這私人問題。
好不容易,在等著上最後一道甜點的空檔,路媽自告奮勇殺進廚房。
她一踏進廚房,廚房里的助手廚師們有志一同地望向她,認出她後朗聲向她打招呼。
「各位辛苦了,要加油吼!」路媽不自在地回以一抹燦笑,默默地退了出去,撞上正由食材室走出來的兒子。
「老媽——」
路媽見狀,將兒子拉到一旁。「嘟嘟好,兒子,過來借一步說話,很快。」見母親一臉凝重,他頓了腳步。「怎麼了?」
「你老婆上哪去了?」
看來妻子應該沒把出差的事告訴大家,兩方家長見不著人、得不到答案,才會讓母親來問他。
「小蜜去台中了。」
路媽詫異地揚高語調。「台中?怎麼會挑在今天呢?」
「听說是雜志社派她代替另一名同事,去台中采訪新開的店。」
路媽皺眉。「剛剛也看到她工作的那家雜志社派人來,怎麼沒讓她直接過來,反而派她去台中呢?」
他聳肩,給不了答案,也許是雜志社內部的作業問題吧。
「這孩子也真是的,都結了婚,應該凡事以老公為重才是,怎麼開幕這麼重要的事——」
有預感母親會執著在這一點上碎念,他打斷她的話。「她問過我,是我要她去的。」
路媽瞪大眼,不敢置信地嚷嚷。「你要她去的?你怎麼當人老公的?這麼重要的開幕沒讓老婆出席,反而趕她去工作?」
母親的反差很大,當矛頭指向他時,她的反應激動許多。
他沒好氣地皺起眉。「老媽,你會不會太夸張了?」
他怎麼可能趕喬蜜工作,不讓她出席餐廳開幕呢?這是他的體貼……當這樣的想法在腦中跑了一遍後,有個聲音冒了出來——
這真的是體貼嗎?
像是回應他腦中的疑問,路媽問︰「路朗瑋,你不會以為答應老婆去工作是體貼她吧?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想?」
他一時語塞,浮現心頭的答案是——如果是他,他會很不快!
所以母親說對了?
這個可能讓路朗瑋的心一顫,他細細回想妻子的反應,愈來愈不安。
他所有心思都沉浸在夢想達成的喜悅中,根本沒注意她臉上沒有平時燦爛的笑容……
見兒子神色微變,擰眉沉默,路母嘆氣搖了搖頭。「晚上回去好好跟你老婆聊一聊。」
「小蜜的工作要過夜,明天才會回來。」
路母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對感情這麼遲鈍的笨兒子。「那你不會去接她嗎?等她工作結束再到附近走走再回來。」
母親的話像顆丟進心湖的小石子,讓他平靜的心頭激起圈圈漣漪。
籌備餐廳時期全是憑他一人之力,但如今餐廳開幕,他由世界各地網羅的工作伙伴十分專業。
由他設計的菜單以及餐廳廚房事務也早擬訂一套流程,就算他不在也能運作,他並不是不能抽出一、兩天的空檔。
結婚後為了餐廳的事,他也還沒帶喬蜜度蜜月,她卻不曾抱怨過半句,反而十分體諒包容他。
對于這樣一個體貼的女人,他似乎太理所當然承受她所給予的,這一次是不是正巧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給她一個小小的驚喜呢?
心里有了想法,他安撫了母親,決定在讓恩師驗收他自立的成果後,立即實行計劃!
天色昏暗,路燈映照出朦朧柔軟的光暈,吸引了一堆飛蛾在燈下徘徊。
濕涼的空氣略帶著新鮮的青草氣息,迎面拂來冷冷的,讓只帶了一件薄外套的喬蜜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該回屋里,卻又貪戀屋外的新鮮空氣,所以就趴在房間走廊外的欄桿,悵然地仰頭看星星,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她心一跳,會不會是丈夫打來的?
她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揚高的心情卻在瞬間墜下,耳邊傳來任驊關心的詢問。
「怎麼樣?你還好嗎?」
因為前一陣子剛下過大雨,山上路況不佳,車子駛過布滿大小石塊的道路,顛顛晃晃,讓不會暈車的她暈了一整路。
抵達目的地後,她強撐著身體的不適,做完了下午茶以及晚餐的采訪,推卻了民宿老板留她泡茶的邀約,與任驊各自回房休息。
這一路任驊十分照顧她,沒想到才洗完澡到房間外透氣沒多久,便接到他的關心電話,讓她十分窩心。「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暈車的感覺退去了,但遲遲等不到丈夫的電話,讓她有點提不起勁,整個人悶悶的。
任驊接著又問︰「那……我看你晚餐沒吃多少,我多買了泡面,你想不想一起吃?」
她不是很餓,卻听出他語氣里的期待,猶像著要不要過去找他一起吃泡面。
就在這時,她看到到客房區光線幽微的庭院中有一抹高大的身影朝她走來。
喬蜜定定看著那道幽微光線中的剪影,總覺得十分熟悉。
明知道丈夫不可能出現在這里,她卻不爭氣地心頭微顫,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雙眼死死隨著對方的腳步移動。
任驊感覺電話另一端一陣沉默,出聲喊了喊。「小蜜,你要吃嗎?如果要,我就過去找你喔!」
喬蜜一心想看清楚前方的人,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嗯,好。」
任驊的房間離她不遠,沒她的同意,他當然不敢來找她,打電話確定後,他才帶著泡面出門。
不到一分鐘,任驊來到她身邊,熱絡地問︰「你要哪一種口味?」
喬蜜轉過頭,看到捧著五碗泡面的俊秀男孩靦眺地對她傻笑,她也不禁笑了出來。
「你會不會太夸張了?」
任驊看著她的笑顏,心跳評然。「我不確定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選了幾款比較大眾的口味讓你挑。」
「我不——」她才想回答,任驊卻騰出一只手撥了撥她的發頂。
喬蜜一愣,任驊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赧紅著臉不自在地解釋。「剛、剛剛你的發頂有一只蟲子。」
蟲子?听到這兩個字,喬蜜歇斯底里地撥發跳腳。「還有嗎?!還有嗎?!」
任驊忘神地看著她,因為她可愛的反應,有種想把她攬進懷里保護的沖動,卻又怕這麼做太唐突,于是揚了揚唇。「我剛剛就幫你撥掉了,你不用怕!」
意識到自己的夸張,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我很怕蟲子,不管大小、會不會飛,一概都怕。」
「放心,有我在,我會保護——」任驊嘴邊那個「你」字還沒說出,便听到身後有一道沉冷的聲音響起。
「我老婆不吃泡面。還有,我的人由我自己保護,不需要麻煩你!」
那突如其來介入的聲音讓兩人同時轉過頭。
喬蜜一看見路朗瑋略帶疲憊的臉龐,驚呼出聲。「老公……你怎麼來了?」
終于得到親親老婆的正視,他表情鎮定地晃了晃手中的保溫瓶。「老婆,我給你帶宵夜來了。」
為了給妻子一個驚喜,他打了電話到雜志社找她口中的「魏小嘉」,折騰了好久才知道,「魏小嘉」是妻子給主編魏柔嘉的昵稱。
歷經魏柔嘉接到電話的錯愕反應,以及一些有的沒的瑣事干擾,他終于問到她的出差地點,知道她一路暈車,身體不適。
他心里焦急,卻還是煮好粥用保溫瓶裝上才出門。
沒想到一到民宿,先是和那名氣質如謫仙的雲舟先生喬了好久才得以進入住宿區,接著就看到個年輕小伙子對他的老婆調情?!
雖然喬蜜傻傻的,根本還沒意識到,也不足以撼動他的地位,但危機感逼近,讓他不得不跳出來扞衛自身的權利!
喬蜜當然知道,丈夫為她帶宵夜是借口,因為沒人會花幾個小時由台北殺到台中送宵夜。
理由她還不知道,但見到丈夫,此刻她的心充滿甜滋滋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