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方騰光即日禁足三天,不得違背。就如同太後未來對媳婦們的教誨,在東方家得要「妻令如山」,才能管得動這群野獸。
程紫荊本來也沒多想,回到騰王府後,跟著老魏將東方騰光扶回房,其他人都退下了,床上的東方騰光卻突然拉住她的手,一使勁便讓她跌撲在他身上。
本以為他會發酒瘋,程紫荊抬起頭,卻見他眼神清澈精神得很,而且依然滿是戲譫笑意地看著她。
「你裝醉?」他身上的酒味並沒有比昨天重,而且她其實注意到他也才喝兩杯而已—嗯,她絕不是一直在看他,才沒有這回事,只是不小心瞥了幾眼而已。
她還以為真的就如同東方騰光的二哥取笑的那樣,害她回府的一路上能低著頭就絕不把臉抬起來。
東方騰光輕易地就把原本跪趴在床畔的她撈上床,程紫荊個子本就不高,身段又縴細,頓時怎麼掙扎也不是地趴在丈夫身上。
昨晚只覺得他的懷抱很寬闊,如今才發覺這男人的塊頭根本是座山吧!
東方騰光倒是挺舒適愜意地一手枕在後腦,一手揉著她的頸子,仿佛只是一個閑適的午後,他抱著懷里的貓兒小憩那般悠哉……
噯?她怎麼成了貓兒了?
「其他幾個喝掛就算了,但老六本來就不會喝酒,也不能多喝,再幾杯下肚可要讓人抬著回璇王府,偏偏他們進京以來都悶過頭了,什麼都顧不得,不這麼做的話他們不知分寸。」東方騰光慵懶地道。
是這樣嗎?但看他的樣子是真的清醒得很,與離開皇宮時一臉茫然可是大相逕庭。
他們兄弟感情似乎真的很好,不著邊際的話也能吵翻天,看多了京城那些富貴人家的家丑,在程紫荊眼里看來東方家反倒有些不可思議,當年到龍謎島時只覺得他們很吵,像小表一樣隨時能鬧成一片。
話說回來,她才沒有羨慕的意思。她這人可是恩怨分明,何況她也不是故意和姨娘妹妹們感情不好……總之千錯萬錯,都不是她的錯!
東方騰光伸了個懶腰,翻過身,照樣將她摟在懷里,「我被禁足了,哪兒都不能去,怎麼辦?」
程紫荊坐起身,頭上的珠釵和發篦讓她躺得極不舒服,她抬手扶了扶發髻,順手取下幾支步搖和發釵放在床頭的黃玉引枕上,東方騰光卻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妝容有些凌亂的風情。
「那就乖乖待在家呀……不會連我也要禁足吧?」她一臉他敢說「是」就跟他拚命的焊婦模樣。
「你忍心將新婚丈夫丟在家?」他忍不住伸手勾住她鬢角垂落的發絲。
「你又不是孩子。」雖是這麼說,但她口氣和神情倒是軟了下來,「最近沒什麼要事,你還是安分點。」想想他明明沒醉,卻為了怕弟弟的身子負荷不了而要被禁足,也怪可憐的。
「既然沒什麼要緊事,夫人就陪我吧。」他依然慵懶地躺臥著,悄悄覆上程紫荊手背的手,卻羽毛似地,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她的手腕上輕撫。
這男人讓她忍不住懷疑,成親其實是為了讓男人光明正大地吃女人豆腐!
但是她並沒有厭惡地縮回手。不只是因為他們是夫妻,對于他的這些舉動她只覺得害臊,在四下無人的此刻,她甚至樂于裝作若無其事。
「陪你做什麼?」
東方騰光翻身對著她側臥著,一手支起頭,「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麼?」
程紫荊挑眉,「平日這時間我通常不在家里,如果在家的話,看帳本和各地商號定期匯整來給我的書信吧。」
「生意以外的事呢?!」
她撇過頭,好像他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吃飯,睡覺……」話落,她才意會到他也許問她平時有什麼消遺,不由得有些別扭。
「我只會這些,其他什麼都不會。」她連女紅都差強人意,對四書五經也沒興趣,琴棋書畫半點不懂,簡直是個市儈又俗氣至極的女人——他要是想退貨,可得先給她一個交代,生意人是不吃虧的!
他忍不住覺得好笑,「真巧,我也只會打仗,平日不是練武、練兵就是讀兵書。其他半點不會。」
「……」程紫荊卻為他這句安撫漲紅臉。
東方騰光總算甘願起身,「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你不能出門。」程紫荊有些狐疑地提醒他。
東方騰光一陣失笑,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粉頰,「娘要是知道她媳婦這麼听話,才過門一天就當她的眼線把我盯得牢牢的,肯定會很欣慰。」他下床套上了靴子,「在王府里,不用出門。」
誰知出了房門,程紫荊跟著他在王府里繞了半天。
王府雖大,可自小住邊了深宅大院,程紫荊很肯定他在繞圈子,忍不住問道︰「這里真的是你家?」
听出她故意調侃他,他只好老實道︰「我只比你早住進來十天。」
那倒不意外,六座王府都是前朝留下來的,它們的前一任主人都是前朝的鐘鼎高門。而前朝除了部分真的有能力的官員得以在當朝留任之外——這是魏嫂說的,但程紫荊很懷疑有那樣的人存在。
大燕朝的攝政王在掌權之後,將所有內閣都換成自己的心月復,這群心月復除了搞內斗和拍馬屁一流,半點治國的能力也沒有,攝政王的所有異己與政敵,幾乎沒有善終的,有能力又不敢得罪他的,當然老早跑光了。
想當然耳,京城多少千門萬牖、上下金碧的朱門大院,如今都易了主,前一任主人或眨為平民,或發配邊疆。「到了,是這里。」
「這里我們剛剛經過兩次了。」她早就覺得不太對勁。
路痴能打仗嗎?
「是嗎?」東方騰光卻滿不在乎,「京城的大宅門里這麼多華而不實的裝飾,以前听說京城的富人最怕賊人闖空門,看來果然不假。」
他指著一座假山,「你說這座山跟咱們房門前那座有什麼不一樣?京城的富人在欺敵方面也很有一手啊。」男人從來不喜歡承認自己的失誤,所以女乃娘才在出嫁前告戒她,女人要懂得藏起鋒芒吧?程紫荊看著天空,「不如王爺給它們個別取上不同的名字,讓人刻個石牌擱在前方,王爺也不至于老眼昏花認錯了,如何?」
她怎麼看兩塊山石都差異甚大,但這也沒什麼,很多富貴人家花園蓋那麼大就是讓人迷路用的,要不也不會每個院落都要取蚌附庸風雅的名字。
「夫人的體貼真讓為夫感到窩心,不過既然它們是負責欺敵,取了名字擱了石牌就失去意義了,反正總有一天它們也會認得我,不要緊。」
「我怕宵小都認得了,就王爺認不得。」話落,卻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了。
她一直以來就是這性子,心里就算有柔軟的一面,也不肯承認,更沒想過要為任何人改變。只是對東方騰光,她竟難得有些愧疚,于是被他握牢的手忍不住悄悄反握住他的,無聲又別扭地道著歉。
「別擔心,賊人若是闖入王府,我一定保護夫人,一根寒毛都不會少。」東方騰光卻沒有任何不悅,一逕帶著程紫荊穿過楓林,來到一處僻靜的書樓。
這座樓前後被楓林所包圍,屋前屋後還有一大片檐廊,檐廊都有半個廳堂大小,擱著幾張太師椅。將檐廊內隔開前廳的屏風盡數展開後,一樓前廳的陳設幾乎能夠一覽無遺。
「這棟書樓一共有兩間書房,大廳左手邊是我的,右手邊是你的,中間的議事廳則是讓你談生意用。我讓人把你從娘家書房里搬過來的帳冊全收進右邊那間書房里了,而且在這里作為議事廳也方便,你瞧……」他指著楓林,「護院和保鏢可以埋伏在楓林里,誰要是膽敢惹你不高興,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可以沖進來護駕。」
「……王爺在說笑嗎?」她面無表情,很不賞臉地看著他。
東方騰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為夫是在向你解說身為皇族的好處,就算你的護衛沖進來要拔掉某人的金牙,也沒有人膽敢說你的不是。嫁給我有很多方便的,不是嗎?」
程紫荊好氣又好笑且無語至極。然後她明白了,她嫁的男人可不會在她咄咄逼人時惱羞成怒,但倒是很有本事隨手反將她一軍,卻又讓她氣不起來。
「那個老家伙是欠貨款的累犯了。」她再次破天荒地覺得需要解釋些什麼,想起那日的情況,她確實像個母夜叉。
說話間,兩人穿過擺滿了古玩的前廳,進入了內廳,是個擱了羅漢床作為休憩用的暖閣,穿越暖閣便來到後廳。
這後廳其實是個更大的檐廊,朝外的一面只有屋柱與扶欄,平日以竹簾擋雨遮陽,此刻全卷上了,突出的扶欄外是一片山石與楓樹構築而成的圜林山水。
偶有一只翠鳥停駐在扶欄上,或一片楓葉飄落,翠鳥,扶欄,楓葉,與園林,便成了一副活生生的畫。
扶欄邊同樣擱著一張休憩用的羅漢床,只是這張羅滿床中央擺上了矮幾,幾上已經備上還冒著煙的白玉茶盞與茶壺,梅花盤上則是些小點心,顯然剛做好,還冒著煙呢。
羅漢床的扶手邊,金絲楠木引枕上頭正好是幾個外地商號的管事匯來給她的書信,已經先整理成一疊等她過目。
有些什麼閃過程紫荊腦海,然後她忍不住懷疑——這男人說什麼石頭長一模一樣,也許根本是唬她的吧?
這麼巧,底下人準備完這些才退下,他們倆便找到地方了?一路上還沒見半個僕役?他存心帶著她繞圈子啊!
她瞪了他一眼,他還一臉無辜,扶著她坐下,他坐在羅漢床上,而她坐他大腿上。
「旁邊有椅子。」程紫荊提醒他。
「椅子人人都能坐,這兒就只有夫人能坐。不好嗎?」
她想瞪他,可惜酡紅的臉讓氣勢矮了一半,惹她瞪大了眼,雙手抵在他胸前,不夠強硬地推拒著,「大白天的,你別亂來啊。」
東方騰光將臉埋在她頸間半晌,「男人對自己女人的自然反應,你就乖乖坐著替我壓住它,不就得了。」
是這樣嗎?真的壓得住?程紫荊挪了挪,甚至試著讓身子往下沉。
某人喉結滾動,發出一聲悶悶的低吟,然後身子一顫一顫的,程紫荊頓時不敢亂動。
怎麼了?會疼嗎?
東方騰光好不容易斂住笑,才抬起頭來,好整以暇地將她頰畔的幾縷發絲向後攏,忍不住又順手抽掉了幾根她發上的步搖與金釵,直到她長發如飛瀑傾泄而下,他幾乎滿足地逸出一聲嘆息,手指將柔密青絲纏繞,就此戀戀不舍不願放開。
他將她頸間的發盡數向後攏,瑩白如玉的頸項惹得他咽了口唾沫,鬼迷心竅似地俯子吮咬著,直到他懷里的小悍虎伸出爪子輕輕在他頰上警告地拍了一掌,他只好笑著在被他吮咬得泛紅的那處安撫地舌忝吻而過,才起身,意亂情迷早已被完美地掩飾在坦然而理智的微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