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丑不能外揚,這是宋家長輩說的。
拿著簪子抵住喉嚨,矢言宋懷豐不娶就死在宋家,這是辛茹雲做的。
樹沒樹皮、必死無疑,人沒臉皮、天下無敵,越不要臉的人越能替自己爭取利益,厚黑學的精髓啊,難怪能夠流傳千百年!
于是不顧宋懷豐意願,辛茹雲還是進了宋家大門。
為怕夜長夢多,他們作主訂下吉日,短短三天,今兒個是辛茹雲和宋懷豐圓房的大日子。
宋家長輩和辛家老爺、夫人想大肆操辦筵席,以示兩家關系。
關關冷笑道︰「對不住,辛老爺、辛夫人,別人家家風如何咱們不知道,但宋家納妾可不興大辦的。」
為了替娟娟出頭,關關掃了所有長輩的顏面,讓他們氣憤得跑到宋懷青面前埋怨一通。
宋懷青板著臉,冷聲言道︰「如果媳婦兒不能讓長輩滿意,不如再開一次宗祠,把我兄弟二人再逐出族譜一次,反正這種事,宋家有的是經驗。」
辛家老爺不甘心,本想操辦嫁妝,用紅轎子把女兒風風光光送進宋府里,蕥兒卻笑道︰「能上花轎了呀,可見得辛姑娘的病也是假的,落水是假、投是假、割腕是假,連生病都是假,咱們家好端端的,怎麼就攤上一個戲子?」
關關落井下石。「就算縣太爺是個七品芝麻官,好歹也是十年寒窗苦讀而來,養個女兒,又是《女誡》又是《婦德》的教,卻為攀關系,硬把女兒送上男人的床,這哪像個官呀,說是皮條客方才恰當。」
蕥兒加油添醋。「可不,這事兒得宣傳宣傳,關關,你寫個話本兒讓說書人去講講,保證會成為膾炙人口好故事。」
難得地,寡言少語的吳衛也出聲。「一個七品官把嫡女送給別人當妾,還好意思風光操辦,這年頭,道德二字已經沒有人會寫了嗎?」
既然阻止不來婚禮進行,他們也只能在嘴皮子上滿足一回。
所以啥事也沒辦成,沒喜字、沒酒宴、沒轎子、沒嫁妝,就是把人往宋懷豐院子里一送了事。
辛茹雲一進新房,關關立刻關門送客。
辛老爺心里不滿,卻也明白,這會兒宋家上上下下都在氣頭上。
不過,夫人一直要他別擔心,說女兒何其聰明,早晚會攏了他們的心,只要時間夠長,自然能在這個家里立足,至于那個涂娟娟,看來也就是個臉上精明,其他的,遠遠輸女兒一截。
囂張氣勢在成功迫得女兒嫁給宋懷豐之後,收拾得一干二淨,臨出宋家大門前,辛老爺壓低聲音,對宋懷豐拱手道︰「女婿啊,咱們現在可是一家人了,日後官場上應該彼此多加照應。你听說淮中知府私賣糧倉稻米那件事了吧,你哥哥在戶部任職,能不能讓他高抬貴手?」
到這會兒,宋懷豐還能不明白辛家人的手段?
在辛茹雲強抱住自己、辛家人沖上門那刻起,他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落入人家的圈套里了。
家人心中有怒,他何嘗不氣憤。
微哂,他對辛老爺道︰「表姑父,你可知道皇帝為何重用我和哥哥?」
「為何?有訣竅嗎?」他涎著臉湊上前。
「有,訣竅是——六親不認!懊殺的殺、該拿的拿,本著勿枉勿縱之心,替皇上滅貪官、砍污吏,懷豐不知此事便罷,知道有貪瀆情事,必會稟報皇上跟前,若表姑父與那淮中知府有交情,便提醒一聲,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辛老爺臉色倏地一變,怒聲問︰「你竟是這般半點情分都不顧?」
「我深愛娟娟,她是我此生認定的妻,杜明貪瀆,表姑父可見到我心慈手軟、放他一馬?對待娟娟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個硬塞進我屋里的辛姨娘。」
「宋懷豐,我真後悔把女兒賠在你身上!」
辛老爺咬牙切齒,搞不懂天底下怎會有如此不知變通的男人,又不是不讓他娶涂娟娟,不過是多送了個美貌溫柔的女子給他,他是賺、不是賠!
「後悔了嗎?還來得及,如果表姑父願意把辛表妹接回去,懷豐會心懷感激。」
宋懷豐這樣說話,辛老爺氣得腦仁兒疼,一個不穩、差點兒跌坐在地。宋懷豐俯瞰對方一眼,沒伸手扶持,反而轉身進屋。
什麼叫不留情面?這就是!
「老爺!」辛夫人急忙上前扶持。
辛老爺恨恨不平,甩開辛夫人的手,怒道︰「宋家是什麼情形,你還看不清楚?我早說過宋家長輩根本牽制不了這兩只白眼狼,你還眼巴巴把女兒給送上門,現在好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會的,你得相信女兒,給她一點時間,她就能將涂娟娟趕出門,把宋懷豐給收拾得服服貼貼,到時候老爺再來攀這門親戚,就不會是這種情形。放長線釣大魚啊!」辛夫人極力勸說。
辛老爺恨鐵不成鋼地望向辛夫人,搖頭嘆道︰「算了,把你的手段全教給女兒吧,那個涂娟娟無論如何都不能留。」
至于私賣糧倉稻米之事……宋懷豐只是隨口說說的吧,對,他不會查,要是一路查下來,查到自己岳丈頭上,到時,臉上無光的人是他。
何況,宋懷豐能從七品縣官飛升為三品大員,要說他沒有一點做官的手段他才不信!
「涂娟娟在,懷豐的心就落不到茹雲身上,這些茹雲都明白的,老爺放心。」
過去三天,她手把手教了女兒絕招無數,那些招數奠定了自己在辛家的地位,自然也能助女兒在宋家立穩腳跟。
要是女兒能早點懷上孩子就好……辛夫人微笑,她對女兒信心滿滿。
宋懷豐不想回新房,但他必須把話給說明白。
推開門,辛茹雲已經換上一襲透明的紅紗睡袍,看見宋懷豐進門,她含羞帶怯地迎上前來,溫言軟語問︰「爹娘已經回去了?」
連夜將人趕出宋家大門,這種事太過分,可這時候,宋家上下人人都憋著一股氣,爹娘早點走也好,免得受波及。
見宋懷豐不言不語,辛茹雲心中有幾分忐忑,他還在怨自己嗎?
確實啊,那天自己做得太過了,可她也是沒辦法啊,所有的手段全數祭出,嗓子都哭啞了,他還是不肯松口納自己入門,她只好利用宋家長輩。
「生氣了嗎?是不是爹娘惹你不快?」
辛茹雲輕輕倒一杯合巹酒,那里面有娘給的藥粉,娘說,只要經過今晚,懷豐便會對自己的身子眷戀不已。
好吧,所有的委屈全受下,只待今晚過去。
「我的爹娘已經死去十幾年了,至于你的爹娘……沒忘記自己的身分吧,你只是個姨娘、婢妾,是個奴婢,你的爹娘與我何干?」
奴婢?他說她是奴……
一口氣涌上,她沒想到斯文爾雅的懷豐會這樣對待自己,他變了。「可他們至少是你的表姑、表姑父啊。」她撫上宋懷豐的手臂急急道。
他嫌惡地推開她的手,像是揮去髒東西似地,這動作很傷人,但他不在乎。
都以為他脾氣溫和,就敢一個個欺上了?
哼!他本質可不是溫良人,小時候他是當過流氓的,若非在母親墳前立誓,行事三思,永不沖動行事,他能讓她算計到自己頭上?
「自從你成為宋家的奴婢後,他們就不是了。」
「擎……」
「你喊錯了,我的名字只有妻子能喊,以後喚我二爺吧。」
緊咬住下唇,辛茹雲不斷提醒自己忍住,不斷告訴自己,他在氣頭上,千萬別與他較真。
「是,二爺。」吞下委屈,她柔聲道。
「既然你清楚自己的身分,那麼我就把話給說清楚,以後這個院子歸你所有,但管事的是大嫂派來的周嬤嬤,至于你的丫頭要發賣出去還是留著,由你決定,不過有些規則你必須記清楚。
「第一,你要是膽敢收買宋府的下人、行不軌之事,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後悔!第二,你不可以踫我、不可以靠近我,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現在我的面前。
「第三,沒有主母的同意,你不可以出門,不可以輕易離開院子,這院子里的事有周嬤嬤作主,你必須听她的,日後再不能發生落塘那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