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道江兩眼欲穿的渴望下,蘭泊寧硬將半匹流光錦帶走。妻子的辛勞不能平白便宜貪得無厭的知府,他寧可將流光錦鎖在庫房里永不見天日,一代代傳到子子孫孫手中,也絕不如那貪官所願。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是想方設法的另闢蹊徑的好,讓奸佞擋道,他怎麼也不甘心。
「把繡錦送進宮里?」
為成事,蘭泊寧找上好友魚思淵,他朝中有親戚,正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
「此錦我與妻子取名為流光錦,錦面似流光,幾乎感覺不到絲縷磨手,可是將其拉開豎直,那流光溢彩的碎玉光澤便從整塊錦布泛開,宛如光透錦布,每一根繡線都像在舞動著……」
魚思淵略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我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嗎?明知道我正埋頭苦讀準備應考,你再遲兩日來找,我已經上京了,你是屬耗子呀,見洞就鑽!」
「若是能輕易解決的事我也不會找上你,遇到當官的我也沒轍,只好找人先把堵住的路疏通了再說。」繞遠路若能行得通,他不介意多走幾步路。
「知府大人找你麻煩?」江蘇一帶以溫道江的官最大,他想和誰過不去,那人就別想好過。
蘭泊寧勾唇冷笑。「他的確和蘇家搭上線了,之前我埋在蘇家的棋子被發現收買了,因此一直沒有傳回此事,蘇暉明那賊胚子可孝敬了他不少好東西。」為了能讓蘭家從此出不了頭,他不惜拿出一半家產也要攀權附貴。
「所以我只好找你搭把手,看能不能繞過溫道江直接上達天听。」官商勾結不是無法可治,五品官的上頭是四品官,四品官上去還有三品、二品官。
「你……」他神情閃爍的欲言又止,遲疑了好一會,才流露一絲苦笑。「不瞞你說,你有難我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可這事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你也別再四處找門路了。」
「理由。」這話听得蘭泊寧一臉冷峻。
連嘆了三口氣的魚思淵這才把聲音壓低地道︰「事關重大,牽扯甚深,年前我二叔就千交代萬交代的囑咐我不宜和溫道江走得太近,他是……那邊的人。」
那邊……「五皇子?!」他震驚。
「噓,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你不要命也別拖累我,我要當爹了,得活久一點才能看見兒子長大成人。」他一個小妾身懷六甲了。
一听和朝中爭位有關,向來意氣風發的蘭泊寧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垂頭。
「怎麼會是……他手也伸得太長了。」
民不與官斗,因為明擺著斗不過。可若是關系到皇家子孫,那事情就變得更加復雜,一個處理不當則禍及全家,皇家人做事不問是非對錯,他們就是無法無天的主兒。
「沒辦法,皇上遲遲不立儲又偏愛八皇子,他這是急呀!想多弄點銀兩好壯大自己,日後才有一搏的本錢,听說……」他話到一半又止住,面露不安。
「听說什麼?」皇家無家事,家事即國事。
魚思淵左右瞧了瞧,確定無人,才神色郁挹地緩道︰「听說為了攢夠銀子好做大事,他讓底下人悄悄賣官。」
「賣……他居然敢……」蘭泊寧不禁咋舌。
「你想溫道江之前還是個小小的芝麻官,干了幾年也不見升遷,可是短短數年間,他沒有卓越政績卻一路節節高升,這其中沒點什麼你相信嗎?」他隱晦的暗示溫道江的官位是買來的,人的手上有銀子,沒什麼事辦不到。
「上面沒人管嗎?」賣官不是小事,肯定有人察覺,只是敢不敢下手去查,又能查得多深。
魚思淵一聳肩,繼續喝茶。「誰曉得,總之這事我是插不了手了,熱衷權力的五皇子汲汲營營于上位,和皇家扯上邊的事你還是離遠點,不是我在危言聳听,若弄不好抄家滅族都有可能。」
「……難道我蘭家繡錦只能就此沉寂?」蘭泊寧心中苦澀,郁郁難歡,祖輩傳下來的基業就要毀于他手中。
蘭家發跡于蘭錦,那是蘭家的精神象征,也是祖先們一輩子的心血,身為後代子孫的他不僅不能發揚光大,還令光宗耀祖的蘭錦蒙塵,他真是不孝。
「也不是全無希望,若你也學蘇暉明那般大手筆地送銀子,說不定知府大人會少些刁難,多少開條小路容你通行,蘭錦的華美有目共睹,不可能明珠不發光。」
看他一臉像讓人砍斷了手腳似的,心生不忍的魚思淵出聲開導,希望好友能因此好過些。
而與此同時的皇宮,也有人在討論五皇子賣官一事。
「此事當真?」
「確有其事,經屬下查探,牽扯入內的官員不下上百名,其中不乏四品武將、五品文官。」
「再查,一定要掌握到確切證據,不能容他再張狂下去。」
「是,屬下遵命。」
一道暗影隱去,一只潔白如玉的縴手端了只青花牡丹塘草湯盅,放在那黑漆紫檀木的暗金四方書桌上。
「歇一會,別想太多了,人要是腦子用多了會犯傻的。」一名宮女打扮的女子明艷動人,一雙水盈盈大眼仿佛會說話似的。
「哼!人生能傻幾回就好了,可惜我想當個傻子也要看別人允不允,我已經一退再退的退讓了,他還非要將刀口對著我……」叔可忍,嬸不可忍……他忽地發噱,這句歪話是身邊女子無意間月兌口而出說過的,他記性好,一下子就記住了。
見他還能笑出來,女子放心地為他揉揉抽疼的額側,話鋒一轉,「不知家里過得好不好,娘的身子不好,小妹又還小,二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真擔心她們日子過不下去。」
「那就送點銀子回去吧,當是安家費,省得你老是掛心。」身為長女,難免多有掛念。
「可是沒有銀子。」她故意叫窮。
听出女子話里的意思,男子佯裝一瞪,狠狠將扇子甩出去。「沒有銀子、沒有銀子,就會挖錢的錢鼠敢說你沒有銀子你……你這個敗家的,爺銀庫的銀子任你搬,能搬多少都是你的,爺讓人給你送回江蘇的親人……真當爺是吃喝玩樂的紈褲……」
他叨念個沒完,惹得女子嘴角輕揚。
「……凡事自有定數,流光錦進不了宮也是它運勢未到,你想急也急不來,不如把心放寬些,讓自己放松放松,瞧你這肩頸繃得多緊,在上頭剁肉也傷不了筋骨……」
如全身氣力被抽盡的蘭泊寧兩眼微閉的趴臥在妻子大腿上,由著她一下子輕一下子重的揉按,繃緊的臉皮好像針扎不透的牛皮,沉郁的沒有絲毫表情。
打從自好友處得知溫道江的背後是五皇子後,他對進貢流光錦的事就不太提得起勁,整天渾渾噩噩的,像失去方向般茫然。
蘭家繡坊真的沒有出路了嗎?
這幾天他不停的自問,始終找不到答案。
除非上位者不是五皇子,否則蘭家繡坊只能處于被打壓的地位,小人得志的蘇暉明不可能放過蘭家繡坊,在一山不容二虎的情況下,蘭家百年基業岌岌可危。
听聞妻子的打趣,蘭泊寧想笑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心口沉重。「我也想以平常心看待,可是一想到流光錦是合你、我之力費心制作出來的絕品繡錦,我這口氣就堵著,上不去,也下不來,悶在這胸口難受。」
錦布有分上品、中品、下品,絕品則超越所有品次,是超月兌凡俗的逸品。
蒲恩靜笑著用佛偈開解。「得失,得失,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失必有一得,人要舍得,有舍才有得。你的得失心太重才會放不下,別去看那些,一家子和和樂樂在一起不好嗎?」
「你不會不甘心嗎?想你花費了多少心血在上頭,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他心疼的模著妻子手上因長期使用頂針而磨出的繭子,自覺是個無能的丈夫。
「不甘心又如何,率眾拉紅布條到府衙前面抗議靜坐嗎?」她忍不住嘆息一笑。「以前刺繡是為了生計,不得不為,可何嘗不是因為喜歡?我在一針一線中尋到不少樂趣,你不也如此。」
緩緩張眼,看著笑得平靜的妻子,蘭泊寧感覺自己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擁有你,我此生不悔。」
「你敢後悔我也饒不了你,把我騙到手就想甩到一旁,我非把你一身的毛拔光了不可。」
聞言,他笑了,頓時心情開朗。「好凶的婆娘,竟敢對夫婿口出不敬,你不曉得夫是天字開頭嗎?」
意思是丈夫是妻子的天,得仰頭而望。
「娘子、娘子,拆開來念是娘的子,兒呀!要好好孝敬為娘的。」她搖頭又晃腦,煞有其事的說著。
繃著臉瞪眼,蘭泊寧好氣又好笑的輕輕一推妻子眉心,「給了你熊膽,連娘也敢調戲。」
「我這叫苦中作樂,人生在世有多少難過的坎,咱們不開開心心的活著,豈不是被挫折擊倒了?你甘心,我不甘心,我喜歡每一夜睡著了後還能睜眼看到的『今天』。」每一天都是新的開始。這是在她為了復健而喪氣時,給自己打氣的話。
「今天……」他咀嚼著這兩個字。
「我們離明天太遠,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無可預料,唯有把握住今天,把想做的事、想說的話盡情放手去做、去說,今日過了還有今日,曰日是今日,你還有什麼好煩憂的。」人只能向前看,無法回頭,每跨一步便是對未來的期望。
「你這話把我繞暈頭了,好暈好暈呀,我得想想……」今天……想了一會,蘭泊寧沉郁的黑眸漸生清輝。
「想通了?」瞧他雙目有神,她輕問。如果能看開就不會徒生苦惱了。
「不通不通,頭痛,你再揉揉,我這兒也不舒服。」他指著月復部,再往下移幾寸。
蒲恩靜失笑地往他腦門一拍。「飽暖思yin欲。」
「夫妻敦倫乃人生大事,古有雲之,孤陰不生,獨陽不長,我們要好好地水乳交融一番,才不負天地造人之美意。」蘭泊寧身子一翻,將妻子壓在身下,隨即落吻如雨下。
她笑著又閃又躲,漸漸有了輕喘聲。「你不在意流光錦進不了宮的事了嗎?還有心思干這回事。」
解衣的手略微一僵,深幽黑眸一閃,冷笑。「及時行樂,明天的事明天再去煩惱,咱們醉在今日。」
聞言,她在心里一喟。看來他還是沒看開,郁結在心。
蒲恩靜很是無奈的苦笑,藕臂環上他肩頭予以安慰。「學人精,我是清醒的,不同你一起醉。」
蘭泊寧不听,繼續手下的動作,一雙大掌不住地在嬌軀上游移,企圖點燃妻子的欲火。
「夫妻是一體的……我醉你也得醉,當一對醉翁夫妻,把今天揮霍在抵死纏綿的歡愛中……」他順勢頂入。
蒲恩靜忍不住扭身嚶嚀了一聲,難受,可身體本能地想要更多。
她含蓄的迎合那像負傷野獸般地猛烈刺穿,一下又一下的撞擊,一次又一次地將怒海波濤推到最高處,嬌喘聲和粗吼聲交織,如蠶吐絲,一圈又一圈的裹住將死的身軀,只為吐出那最後一口春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