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下不久,畫舫方樓內沖出一名身穿翠衣紫裙的女子,她抬眼瞧見蕩在不遠處的烏篷船,頓時喜上眉梢。
「公子、公子……啊,原來是壯士,這位壯士,倘若方便,可否送奴家一程?能否將烏篷船劃近讓奴家登船?」
大抵來說,任何有血性、以鋤強扶弱為己任的漢子皆難抵拒女子如此這般的求援,但烏篷船上的男子是吃了枰砣鐵了心,非常地不為所動。
「壯士只需送奴家靠岸,不費多少氣力的,而且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壯士今日之恩,奴家必然回報,壯士有任何需求,奴家皆願全力以赴啊。」
說得多慷慨激昂,依舊無法讓烏篷船靠近半分。
翠衣紫裙女子著惱又嬌嗔般跺了跺腳,以為她放棄了,下一瞬卻提腳踩上船舷,翠衣似葉,紫裙如花,緞青鞋面便像垂花吐出的露珠,滴落于河面。
在河上點踩一下、兩下、三下,女子躍上烏篷船。
顯出這一手水上飄的輕身功夫,仿佛耗掉她太多內勁,甫上船就泄了真氣,整個人遂朝游石珍跌去。
誰料珍二爺突然長身一側,任那貌美女子跌在甲板上。
穆容華看不到游石珍此時面容,然見他未施援手,她眉沉吟一蹙,眸底隨即閃過了然之色。
那女子雖倒在甲板上,表情可半點不狼狽。
她似真似假嗔了游石珍一聲,狹長微挑的鳳眸朝細竹簾後露出半張臉的穆大少輕睞,朱唇漾笑——
「原來壯士是有伴的。」
一直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游石珍本能地回過頭。
女子選在這時候起身。
她又站不穩似往男人身上撲,這一次,游石珍被撲個正著!
他被緊緊貼住,女子兩手乘機環住他的腰,環得好用力,臉還輕蹭著。
他真的听到了,听到女子好滿足、好滿足般的哼聲,像似他游石珍是塊絕頂極品的天鵝肉,鮮女敕多汁,終能被她緊擁入懷,供她仔細品嘗啊品嘗……
等等!
她這人想干什麼?!
一股混過太多花香、果香、雜七雜八香的濃馨鑽進鼻中,回過神,游石珍猛地抓住女子背心將人扯開,撇開頭狠狠打了個大噴嚏。
「哎呀,壯士聞不慣奴家身上香氣嗎?這燻香是特制的呢,多聞些可清心醒腦通任督二脈,不信壯士再嗅嗅?」嬌笑著,身子又要靠上。
她如願以償貼到人了,卻是另一具修長身軀。
這身子抱起來也舒服,但手感與方才所踫觸到的大大不同,長衫底下的腰線秀致,軀干縴細、有力,而且柔軟……嗯嗯,某些地方確實頗軟。
「不如由我來嗅吧?姑娘手制燻香果真是好貨的話,我江北『廣豐號』倒想與姑娘談個價、做做買賣。」穆容華將投懷送抱的女子接個正著,擋在自家漢子身前,而後者正拚命揉捏鼻子,一副噴嚏沒打夠卻打不出的可憐樣。
斜里橫出一人,攪了場子,女子微怔了怔,一下子又綻笑。
這一下沒撲到珍二,女子竟規規矩矩放開手,跟著淺淺福禮——
「奴家名喚阿大,是江南『飛霞樓』士一金釵女,江北『廣豐號』欲跟咱們做買賣,也是樂見其成,但咱們想進的貨是婦科妙藥天紅貝,就不知閣下有無此物?」
聞言,穆容華心中一凜,滿腔疑慮頓時尋得解惑方向。
天紅貝制成的藥丸有異香撲鼻,與游石珍相知相親以來,因她落紅不止的毛病,珍二一直供給她天紅貝的藥丸養潤身子。
以往癸水臨期,總疼得她白煞臉蛋、直不起腰,又常大勢落紅,止都難止,後來得此婦科妙藥,覺不適時就捏碎一丸和水吞入,更可將紅丸搗成藥泥敷于月復下,對于止疼、緩和大有奇效。
不過近來她較少用上。
之前在關外遭劫持月兌險後,她便將姥姥教過的一套養生氣法撿回來練。
她練氣還于精血,再加上珍二爺相當熱衷拿自己當「藥」,時不時纏著她「滋潤」……像真被她「采陽補陰」了,她天癸依舊來期不定,來時依舊不適,但已不再疼得她齒關打顫、意志昏沉。
至于遭她采補的珍二,竟較她更具精神氣兒,總令她聯想到躺在日陽下吃飽喝足了的大貓,暖暖天光烘得大貓滿臉饜足又昏昏欲睡,滋潤別人的同時亦好生地潤養了自己。
此一時分,這位阿大姑娘開口就想作天紅貝買賣,根本沖著游石珍而來!
「你演這麼一出,僅為藉機登上烏篷船不是嗎?」
「欸,奴家是演了哪出?」語氣與神態俱無辜。
穆容華瞟了眼已蕩離的精致畫舫,那艘畫舫雖離開,卻欲走還留似,選了個不遠不近之處停下。她笑笑再看向阿大,眸光清銳——
「看來,畫舫上的人還等著接應你呢。適才惹得阿大姑娘棄船而走的大朱公子,是否真在那艘舫舟上?」
「欸欸——」被拆穿把戲,阿大無絲毫慌張亦不臉紅,密翹羽睫扇啊扇的,頗無奈般笑嘆。「都吩咐他們先走了,千叮嚀萬交代的,臨了還是擔心奴家,怕奴家被誰欺負了去……」
說這話時,她朝游石珍睞了睞,頗明顯地「沉默指責」,責備他沒將烏篷船主動靠近方便她登船,然後在她好不容易憑本事上船了,竟連扶她一把都不肯。
站在穆大少身後的游石珍把鼻頭都揉紅了才見舒緩,耳中听得她們倆對話,他沒作回應,兩眼卻瞬也不瞬直盯穆大少後腦勺。
有貌美女子指責般睞他、嗔他、瞪他,他無感,一張輪廓深明的峻龐像被揉去所有稜角,再在蜜里浸過三日三夜,浸潤出一臉傻笑。
原來被自家女人管著、護著,是如此這般的銷魂滋味……
珍二爺內心澎湃又柔軟、柔軟又澎湃。
自顧著發情兼發傻的游石珍令阿大感到十分挫折,因為……這漢子真不拿她當回事似,看都沒打算看過來一眼。
頭疼啊!
看來得改變策略,單刀直入。
「事已至此,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得知壯士,呃……」阿大一頓,忽而呵呵嬌笑。「壯士雖未禮尚往來報上來歷,但奴家卻也知道閣下高姓大名。咱們『飛霞樓』若能與游家珍二爺談成天紅貝的買賣,那藥丸子咱們保證只用在『飛霞樓』內的姐妹們、以及前來求診的女子身上,絕不對外售出以圖利,珍爺可願開個價出來商量商量?」
听到話扯上他,游石珍眉峰終于挑了挑,懶洋洋抬眼。
「咱永寧游家,懂得做生意的那個從來不是我,你尋錯人了。」
阿大微怔,跟著聳肩一笑。「那就不做生意,當作江湖事來辦。如何?」
意思是他給天紅貝,「飛霞樓」欠下一個天大人情,若某日需要了,江南「飛霞樓」便听他珍二差遣。
游石珍自然听懂她話里之意。
他長目才淡淡眯起,阿大已又出聲——
「珍爺別急著拒絕呀,可以慢慢考慮。呵呵,今兒個算是不請自來,闖了兩位這小小所在,實在對不住得很。」語氣里听不出多少歉疚之意,倒有點想捉弄人的氣味兒。
她眸光轉回穆容華臉上,見後者清俊眉目微繃,不禁笑出聲︰「游家珍二爺與穆家大少私奔之事,咱們在江北所設的生意堂口把消肩傳了來,兩位的事已有耳聞,能在江南這兒遇上可算緣分,尤其能見到傳聞中的穆家大少……能把鐵漢一般的男人拐走,拐得人甘心情願天涯相隨,妹妹干得可真漂亮啊。」
穆容華直到阿大以哨音召回畫舫,並躍回其上,她姿態始終自持,一如從來沉靜若水的模樣,若要說,也僅有略紅的耳根和腿畔拽漏了些什麼。
畫舫正要行開之際,那翠衣紫裙的身影忽地回身朝穆容華道「穆大少,你讓奴家抱了個滿懷素馨,奴家總得回報點東西給你才是。你穆家
族內的長輩們已遣出不少人尋你,尋得可急了,有些渾水能不蹚就別蹚,你現下落腳之處怕是不出三日就會有人登門探看,所以呢,唔……兩位若想挪挪窩,奴家這兒有不錯的香窩啊。」
揮揮翠袖,阿大轉身進了舫樓,猶留笑音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