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冊封連翹為後的消息有如一顆巨石般,在京城里掀起滔天巨浪。
雖尚未大告天下,朝野中有點門路的官宦幾乎都知曉這件大事,包括江家。
「立連正的女兒為後?!」久候不到聖旨的江允才一听見這消息,霍地從椅子上站起,雙眼瞪得猶如銅鈴一樣大。
「是,屬下得到的消息是如此。」江家大總管石昭奉如實稟報,早先的震驚已逝去,此時那張恭敬的臉滿是陰沉。
身為江允才的義子兼大總管,他不會不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所想。本來他也以為新皇得了義父鼎力相助,定會將後位留予自家小姐,誰知……
「上官明昊——」江允才氣紅了雙眼,雙拳緊握,只能咬牙迸出這四個字。
上官明昊用盡智謀及萬全的策劃才扳倒三皇子,在先皇駕崩之際贏得皇位,他江允才雖曾投靠太子,但最後仍對他投了誠,就算無法成為他的心月復,但好歹也在關鍵時刻絆住了三皇子,讓三皇子被人設了套還茫然不覺,這樣的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沒有他相助,今日能得到皇位的人是誰還說不準呢!
本以為這樣的誠意、這樣的相助定能為女兒鈴蘭贏得後位,畢竟滿朝權臣除了沒有女兒的鄭家和雷家,就屬他江家的功勞最大,沒想到……
上官明昊那忘恩負義的家伙,居然立了連正的女兒為後!
連正是什麼東西?!投靠三皇子的叛徒,就算不被處死也該等著被流放,憑什麼能一飛沖天,攀上了枝頭,從落難烏鴉成了鳳凰?!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以?!
負手在書房中來回踱步,這是他心煩時常做的動作,以往只要走上幾步思緒便能逐漸清明,問題也能迎刃而解,然而這次他卻怎麼也壓不下滿月復怒火。
因為完全沒有預警、沒有半點風聲,上官明昊便下了聖旨,趕明兒個就要貼上皇榜,聖旨已下,若再以皇榜召告天下……他半點阻止的辦法都沒有!
怒火讓他失了以往的冷靜,抬起腿便往一旁的石昭奉身上踹去,「飯桶!這般大事居然一點也沒查到!老夫留你們何用?何用?!」
石昭奉突然被踹卻完全沒有錯愕,只是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像是早已習慣,不閃不躲地任由他發泄。
拳打腳踢已不議江允才泄恨,他舉拿起一旁的鐵木杉雕椅,高高舉起便要往石昭奉頭上砸下——
「爹——」
一聲嬌脆的低呼喚回了江允才的理智,他揚著憤怒的雙眼,重重的放下椅子,用力的踹向被打趴在地上的石昭奉,怒吼,「沒用的東西!」
江鈴蘭踏著優雅的步伐進屋,瞥了眼渾身是傷的男人,眼波平靜的說︰「還不出去?」
石昭奉這才拖著疼痛的身子站起身,感激的看著身旁的江鈴蘭,眼中一閃而逝的愛慕快得讓人無從察覺,接著便一拐一拐的走出去。
江鈴麗雖沒看見他眼中的愛慕,但石昭奉的眼神一直以來讓她很不舒服,見人走了,她忍不住說︰「爹若是不喜歡石總管,何不趕他出去,這麼拳打腳踢的,讓人看了總是不好。」
名義上是義子,可她絕不可能把一個乞丐當兄長看待,頂多就是當成高等一些的下人罷了。
江允才一听,氣得揚起眉,「我撿的人,就是打死了也是我的事,誰敢說話!」
石昭奉是江允才十年前撿來的棄兒,身為義子,雖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卻三不五時便被江允才一陣毒打,比那些簽了賣身契的下人還不如。
江鈴蘭也不再多說,畢竟這不是她來此的目的,緊咬著唇,她臉色略微蒼白,柔美的嗓音帶著一絲顫抖,「爹,新皇……新皇真的封了連翹為皇後?」
她滿心期待的在自己屋里等著冊封她為後的聖旨,沒想到卻等來上官明昊封了他人為後這令人心碎的消息,她幾乎喘不過氣,這才會急急忙忙的趕來。
江允才看著女兒那嬌美卻淒然的面容,心中一陣心疼,嘆氣道︰「沒想到為父謀算多年,到頭來卻替他人做嫁衣……可為父就是想不透,若是他人也就罷了,為何偏偏是連正?偏偏是他的女兒?」
他雖曾是太子一派,可畢竟最後押對了寶,而連正,一步錯步步錯,既站錯了隊就該有站錯隊的下場,怎會反過來一飛沖天?他想破頭也想不出為什麼。
听見父親的話,江鈴蘭那楚楚可憐的臉孔頓時閃過一絲猙獰。
是啊!為何偏偏是連翹?為何是她?!
她江鈴蘭論才論貌,有哪一點輸她?偏偏不管她如何努力,永遠只能當第二。
提起才名,人們想到的總是連翹,接著才是她;說起樣貌,人們都說連翹擁有傾城傾國、天仙般的姿容,而她……美則美矣,卻少了一分靈氣……
不管怎麼比,她都是輸,不管怎麼努力,她永遠都是第二……
憑什麼?!憑什麼她要排在連翹之後?那賤人什麼都要搶!就連她江鈴蘭愛的男人,她也搶……
她好恨!為什麼連翹那賤人當年落水沒死?若是那時自己有看著她……
「蘭兒!」
江鈴蘭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臉上的忿恨極快的掩去,只剩下無助的嬌憐,輕聲又問︰「爹……那女兒、女兒可有冊封?」就算當不成皇後,她還是想當上官明昊的妃,就算只是為妾,她也暫時可以接受。
聞言,江允才眉頭鎖得更緊,出了這樣的差錯,現在就連他也不知上官明昊究竟會不會讓女兒進宮……
見到父親的臉色,江鈴蘭臉色更沉,粉拳掐得死緊,指尖幾乎嵌進掌心里。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下人急促的叫聲,「老爺、老爺!」
「什麼事大呼小叫!」江允才皺眉低斥。
「外……外頭有個公公來稟,要、要咱們準備接旨……」
江允才與江鈴蘭一听,雙雙站起身,對視一眼,兩人眼中沒有特別的欣喜,畢竟最好的位置已讓人佔去,不過一顆高懸的心總算是定了。
冷哼一聲,江允才一臉不屑道︰「天都要黑了才來頒旨,是來施舍的嗎?好,我就看看他這個施舍分量重不重!」
沒了後位,若是連四妃都沒有,他江允才可沒那麼好打發。
相較于父親的不屑,江鈴蘭忐忑的心倒是重新正常跳了起來,美眸閃過一抹深意,她低聲說︰「爹,誰當皇後不重要,能攏住皇上的心才是最要緊的,再說皇上年輕,這未來之事誰也說不準,而連翹……據說身子並不好。」
江允才聞言雙眸一亮。是啊!他怎麼忘了這件事,據說連正的女兒時常病得下不了榻,就是好運當上皇後也沒那個命享福……
兩人心領神會的相視一眼,江允才這才低聲在女兒耳邊說︰「我會安插個人和你進宮,你到時就……」
天色已暗,皇宮大殿卻愈發顯得璀璨華美,整個宮殿掛滿彩帶宮燈,所有的樹上都綁了錦綢,每隔三步便是一盆怒放的皇菊,上懸深紅色盞火,暈紅的光芒照得花兒更顯艷麗,五色迷離炫花人眼。
今日是新皇與新後大婚之日,鳳鳴宮前水亭上,玉帶浮橋,碧波生漪,滿池飄著紅蓮燈,亭頂上懸著夜明珠,將漆黑的夜照得猶如白晝。
龍鳳喜燭火光隨風搖曳,偌大的宮殿里擺滿如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將整個鳳鳴宮照得明亮柔和。
連翹端坐在喜榻上,頭頂重達數斤的鳳冠,經過一整日的折騰,她早已餓得雙眼發昏、渾身無力,軟軟的喊著,「還要等多久?我肚子餓……」
站得離她最近的嘉玲與柏芝臉色微變,不知第幾次的安撫著,「娘娘,您再忍一忍,待皇上祭祀完就能行合耋宴,到時就有東西吃了。」
隔著喜帕,連翹嘟起那抹上胭脂的菱唇嘟囔著,「半個時辰前你也這麼說,究竟還要等多久呀,我快受不了了……」
听見這抱怨,兩人冷汗直流。其它人不知娘娘的脾性,身為娘娘陪嫁丫鬟的她們可是一清二楚,再這麼下去,皇上還沒來,娘娘恐怕已經自己掀了喜帕,吃東西去了……
正當兩人這麼想著,連翹果真動了動,嚇得兩人頓時雙腿一軟,跪地悲戚的低喊,「娘娘。萬萬不可呀!」
連翹動作一僵,半晌才氣惱的說︰「怎麼?不給東西吃!就連本小姐搔個癢也不準?這皇宮還是人待的嗎?」
嘉玲與柏芝愣了愣,視線齊齊下挪,這才看見主子那縴縴玉手正不雅的探去……
原來是癢呀!
就在兩人松了口氣的同時,一道低柔醇厚的輕笑傳來,令兩人同時一怔,緊接著那熟悉的嗓音便傳進連翹的耳中。
「一年不見,朕的翹兒依然是那樣的率性。」
連翹總算是等到上官明昊,一雙眼瞬間發亮,一顆心倏地加快跳動,她緩緩的收回手,不著痕跡的端坐好,喜帕下的小臉漾著淡淡的瑰麗色澤。
她有一年沒看見他了,不知他變了多少?會不會和以往那般疼寵她?
上官明昊似乎感覺到她的緊張,唇角一揚,輕聲說︰「都下去。」
眾人一愣,像是沒听懂他的話,畢竟這合巹禮還未完成呢……
「听不懂朕的話嗎?」極輕的一句話,卻有著掩不住的威嚴,猶如利刃般直襲眾人,讓眾人雙腿一軟,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