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頭好疼……」隔天,南山居士悠悠醒來,盯著韋平家的屋頂看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昨晚被韋平救了的事,不禁口中喃喃「誤事誤事」,像個孩子似地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居士。」韋平見南山居士醒了,立即站到床邊來,也不再虛以委蛇,開口就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韋平灌了南山居士一夜,這才把自己想要的訊息全刨根刨底地挖了出來。
雖然心里也覺得對不起南山居士,卻無法遏止心中的渴望。
「……說吧。」南山居士倒在床上,語氣有說不出的辛酸,也不知是宿醉頭疼還是氣惱自己昨天多話。
「在下想念妻子,想讓妻子還陽。」韋平雙腿一跪。「我妻子是難產而死,她本命不該絕的。」
韋平知道他的要求必定會讓南山居士為難,但他禁不住想念玉環的渴望。
過往沒有辦法,如今得了機會,又怎肯白白錯過?
「你……」南山居士被韋平的話嚇了一大跳,一句話被堵在嘴里,過了好半晌才罵了他一聲,「胡鬧!」
「居士,您說過最欣賞至情至性之人,妻子待我、我待妻子,又何嘗不是至情至性?」韋平說著哽咽起來,低頭向南山居士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求居士成全。」
「這怎能混作一談!」南山居士怒道,「生死乃大事,豈可任由人願?這天道還不亂了嗎?」
天道循環、生死定數,一切都是注定的,哪有半點由人選擇的空間?
「可是……我救過居士,居士就不能答應我這個請求嗎?」韋平慌亂地道。
「你若向我求福祿綿長、子孫繁茂,乃至金銀財寶,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可你看看你跟我要什麼!」南山居士怒道,顯然也知道自己有酒後失言的毛病,本打算不論韋平有什麼要求他都認賠,卻沒想到韋平提出的卻是他不敢答應的事。
「我不要福祿子孫、不要金銀財寶,那些我都不需要。」韋平誠懇地道,「我只想要我的妻子。」
「你……沒出息!」南山居士恨鐵不成鋼,氣了一陣又道,「這麼吧,我讓你來世作皇帝,讓你妻子作皇後,這還不好嗎?」
「我只是凡夫俗子,不求來世,只求今生。居士,求您幫幫我。」韋平兩次三番被拒也不放棄,長跪不起地求他,「居士知道救我家妻子的方法,就請給我指點條明路。也不需居士來做,只要透露點消息給我就行。」
「不行不行,你換一個。」南山居士別過身去不理他,雙手抱頭,像是給韋平求得頭又更疼了。
「居士,我……我拿走了居士的拂塵,居士若不答應,我就不還你了。」
韋平威脅道。
昨夜南山居士無意間吐露他的拂塵極為重要,韋平料得他不會容易答應自己的請求,就趁他醉得不醒人事時,將拂塵給藏了起來。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南山居士大驚!自他得道以來還從未被人威脅過,更別說今天是被韋平這樣毫無法力的凡人威脅。
「我不……」韋平心一橫、牙一咬,「對,我就威脅你!你若不幫我,我就燒了你的拂塵!」
「你……」南山居士指著韋平的手指隨著他口中的「你你你」不斷地抖抖抖,過了好半晌才怒道,「你這麼做會有報應!」
「只要能救回玉環,我願意承擔報應。」韋平又拜下去,「求居士成全!」
思念是渴,渴得無法忍受、渴得痛不欲生之時,即使明知是毒,也只能鴆止渴。
「你……哎!」南山居士狠瞪他一眼,最後無奈地長嘆一聲。
就南山居士的說法,玉環過世已經七年,就是引得魂魄還陽身子也不能再用,除非韋平能上靈山,拿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藥。
很多人都以為仙界比鬼域難去,事實上許多靈山都在人世,因此民間流傳了不少凡人誤入仙界遇見仙人的說法,卻鮮少有活人誤入冥府的故事。
活人要進入仙界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一要看機緣、二要問時運,變因太多機率太低。南山居士無法直接幫韋平,卻還是不得已給了他幾項法寶,助他完成救回玉環的願望。
韋平來到靈山山腳下,先是吞下一顆能夠消除身上人氣的藥丸,之後又掏出一張符咒貼在自己身上。
靈山上幾乎都有迷障,同一條路,無緣人只能爬上山頂,有緣人卻能一路走進仙境里。韋平身上的符咒就是能消去迷障的靈符。
韋平花了大半個月來到靈山,往山上一路走去,他好奇地左右張望,卻不覺得山間的一切與紅花渡那邊有何不同。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仙境?
不,不可能,肯定是還沒有到。爬到一半時,韋平心里想著。
靈山頗高,即便韋平腿腳極好,也是由白天走到夜晚都沒走到盡頭。他不敢停,只得硬著頭皮模黑繼續走。
忽地一陣白霧飄來,撲面生寒。韋平抬手擋了一下,再放下手時居然天色大明,恍如白晝。
韋平吃驚地看著左右,只見四處鳥語花香,一切像是飄在雲里霧里,他暗自心道,南山居士所說果然是真。
韋平只吃驚一會兒就強自提醒自己定下心來。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必須得加快動作。
南山居士說過,給他的靈藥只能維持一段時間,若是時間過後還不能離開仙界,仙界居民很容易察覺他身為凡人的濁氣,到時候不要說能否盜得靈藥,就是能不能安然離開仙山都是問題。
韋平進了仙境後便依照南山居士所教,一路向西邊行去。他沿路小心避開他人,一面利用花葉做好回程的記號。
韋平用的標示只是將植物的花葉輕輕交纏,像扎小辮兒似地纏著,末梢最長的一邊就是來時路。記號甚無特殊,只好在相當隱密,不刻意去查便不容易發現。
韋平走了一陣子,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一間白色丹房,房前只有一名白衣小道童在看管。
韋平照著南山居士的吩咐,找了個隱密的地方藏了起來,等了一陣子,就見南山居士出現,南山居士與那名小道童低語幾句之後,小道童居然一個轉身,變成一只漂亮的大白鳥飛走了。
南山居士也沒有看韋平藏身的地點一眼,跟著大白鳥一同離開。
韋平見機不可失,拔腿沖進丹房,毫不猶豫地沖進最深處。
丹房最深處有一口特別大的煉丹爐,韋平探頭往里面一看,果如南山居士所說,有一顆金丹在里面。
韋平心中大喜,趕緊由懷里取出一只木匣,用蓋子朝金丹一撥,把它推進匣中。蓋上蓋子放入懷里,就頭也不回地往來時路奔去。
韋平小心繞過大半個花園,回到靈山後就將身上靈符撕下來,一瞬間狂風大作,明亮的天空、美麗的花園全都像南柯一夢,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伸手往懷里一模,只有南山居士給他的木匣還在。
玉環玉環,我就要來了,你等等我……
韋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肺髒像要炸掉一樣難受,卻覺自己快活無比。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即將能救回玉環的幸福,卻顧不上自己的行為將會受到多大的懲罰。
韋平一路奔回了與南山居士相約之地,迫不及待拿出懷里金丹給南山居士過目,「居士,是這沒錯吧?」
「嗯,是沒錯。」南山居士撫著長須點了點頭,又道,「此仙丹活人吃了可以月兌胎換骨,死人吃了可活死人、肉白骨,永保金身不壞。只要引得你妻子魂魄歸元,便有起死回生之效。」
「太好了!求居士指點下一步該怎麼做。」韋平喜出望外地道。
「哎……」見他果真痴心一片,南山居士搖頭嘆息一聲,「老夫看你也不是什麼惡人,便再勸你一次,天理循環自有定數,你打破定數是會遭天譴報應的。你若現在後悔,老夫替你把金丹還回去,這事幫你隱瞞起來。」
「我心意已決。」韋平怕南山居士反悔不肯相幫,毫不猶豫地跪下道,「求居士成全。」
南山居士無奈地嘆了兩句「痴兒痴兒」,由懷里拿出一顆藥丸交給韋平,「這是月兌竅丸,可助你元神出竅,到冥府尋找你的妻子……」
南山居士一一解釋,之後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交代了一些韋平需要注意之事,最後才道,「你這就去吧。」
「等等居士。」韋平喊住正要離去的南山居士,又問,「您說要我到枉死城找我妻子,可我不知該從何找起啊!」
傳說中死于非命之人最後都是到枉死城,他們得在枉死城待到陽壽已盡才能重新投胎轉世。這枉死城的規模可比人間大城,茫茫人海中是要教他如何去尋玉環下落?
南山居士也不與他多說,只道,「你去了就知道了。」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
韋平雖然對南山居士這個說法半信半疑,可開弓哪有回頭箭?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