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這到底是——你練過武?」
懷安困惑的看著他,還是無法相信自己剛才所見。
她不是不知道這是條死巷,巷子里就只有她和他,從她身後出現的人,當然就只可能是他,但是這怎麼可能?
但事實就在眼前,他手上甚至還握著那兩把飛刀,若非如此,她還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她知道他身材很好、體力絕佳,但他是建築工人,他每天都要手腳並用的爬好幾層樓高,她之前去工地找他,還曾看見他在幫忙搬建材,她還以為他這樣很正常,她以為他只是力氣比別人大一點,體力比普通人好一點,身材比一般人好一些。
他瞧著她,點頭。
「嗯,練過。」
「你為什麼從來不說?」
他聳了下肩頭,說︰「我以為這不重要。」
「這不重要?」她杏眼圓睜,一臉不可思議的怒瞪著他,「你隨隨便便就可以一拳打飛一個男人,這還不重要?」
見狀,他才擰著眉,沒好氣的看著她,坦承︰「一開始我是真的覺得這不重要,後來我不說,是因為我知道,你要是發現我不是你以為的樣子,你就會像只受到驚嚇的兔子,在眨眼間跑得無影無蹤。」
她為之啞口,只覺羞惱,然後才點頭同意︰「你說得對,這不重要。」
說著,她舉步往前,快步經過他身邊,匆匆走出巷子。
「如果我當初有告訴你,你會留下來嗎?」他再次跟上,依舊亦步亦趨。
「不會。」她斬釘截鐵的說。
「你知道我剛幫你趕跑了其中一名殺手。」他提醒她。
「他們不只一個。」她頭也不回的再道,腳下腳步更快。
「我有很多練武的朋友。」
「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他們不只有刀,還有槍。」
「我的朋友也有。」
她猛地停下腳步,瞪著他,惱怒的說︰「該死,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麼簡單,那些人不是一般的殺手,他們會前僕後繼的來,直到殺了我為止,你如果擋了他們的路、礙了他們的事,給你十個腦袋都不夠掉!」
說到這,她又惱又氣,想到這男人做的蠢事,她忍不住對著他一陣破口大罵︰「可惡、該死!你這笨蛋!你干嘛沖出來?為什麼要多管閑事?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跑?我都叫你滾了!你還搞不清楚嗎?現在他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了——」
她猛地捂住嘴,緊緊壓著。
老天,現在他們都知道了。
直到月兌口而出,她才真的領悟這件事再也無法挽回,淚水驀然奪眶。
從此之後,他們會將他也當成目標,說不定此刻游戲主機的屏幕里,他的照片已經出現在那里,上頭的賭金正節節攀升。
他是個武術高手,那是他們最愛的獵物之一。
那些瘋狂的玩家向來喜歡刺激、血腥的搏斗。
她為他感到恐懼,可眼前的男人,卻還是只是朝她伸出了雙手。
「你這豬頭!白痴!愛現的王八蛋!」因為太過生氣、太過害怕,她撥開他的手,伸出雙手狠狠的推著他的胸膛,推一下就罵一句,罵一句又推一下,憤怒的淚水隨著咒罵飆飛而出︰「你是吃了太飽撐著?還是閑著無聊沒事干?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你以為屋里的三具尸體哪來的?那是我殺的!我是殺人凶手啊!你管我做什麼?做什麼啊!」
她歇斯底里的哭著、吼著,推得萬分用力,他任她推得往後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了牆邊,這男人這麼逆來順受,讓她更火,抬手就想揍他,可手舉起了,卻打不下去,只停在半空,只因這男人完全沒有要閃躲或阻擋的意思。
而她這時才發現,他剛剛並沒有真的完全閃過獵人腳尖那把刀,他左臉頰上有著一條清楚的血痕。
即便在昏暗的街巷里,在因為淚水而模糊的視線中,她依然能清楚看見他臉上那條血痕,她怒瞪著他,又氣又惱,幾度吸氣,握緊了拳,卻仍揍不下去。
緩緩的,他抬起了手,將她拉入懷里,抱著。
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她不敢呼吸,不敢貪戀,可當雙手抵著他的心口,感覺到他的心在掌心下跳動,卻再也無法將他推開,她張開嘴,吸氣,再吸氣,試圖控制自己,卻只是將他的體溫、味道,全吸入心肺血液里。
「你……放開我……」她痛苦的說。
「不要。」他收緊長臂,將她抱得更緊。
「放手……」她哽咽開口。
「不要。」他頑固的說。
「我叫你放手啊!」她生氣的吼著。
溫暖的唇,貼在她耳畔,堅定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再次響起。
「我不要。」
「你到底……想怎樣?」她喉頭一哽,只覺苦楚滿溢全身,涌上眼眶。
「我想帶你回家。」
所有的痛苦、壓抑,在這一刻全到了極限。
她緊抓著他的衣,喘著氣,大口的喘著,但這句可惡的話,和他溫暖的懷抱,讓她終于再度崩潰,讓啜泣滾出雙唇,逸出喉嚨,張嘴無聲痛哭。
她沒有家了,她唯一曾有的家,早被她親手燒了,在五天前放火全燒了。
可他環抱著她,大手撫著她的背,像把全世界都擋在他的懷抱之外。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她哭得泣不成聲,卻仍淚流滿面的問︰「為什麼……要把事情……變得這麼困難?」
「那是你做的事,不是我。」緊擁著懷中這惡人先告狀的女人,他開口道︰「對我來說,事情一直很簡單。」
她不懂,卻听他說。
「你是我老婆,我知道你不會做沒有理由的事,除此之外,其他都不重要。」
懷里的小女人,哭得停不下來。
他沒有阻止她,哭泣對事情或許沒有幫助,可他知道有時候用力的大哭一場,把壓力和情緒發泄出來,腦袋反而會清楚點。
所以他只是小心的懷抱著她,無聲安慰。
當那輛面包車停止巷口,車里的人對他示意上車時,他遲疑了一下,雖然她終于像是不打算再跑了,他還是擔心她看到別人會有不良反應,可他清楚兩人真的不適合繼續待在這暗巷之中。
不再多想,他小心的將她抱了起來,她沒有抗議,只是將臉埋進他的肩頭。
這一個算是好的反應,他偷偷松了口氣,抱著她往休旅車過去。
車門在那瞬間劃開,他一個大步上了車,後座拿女人讓開來,讓他抱著她坐到空位上,才又伸手把門拉上。
他卷縮在他懷里抽泣著,小手分別攀著他的頸、抓著他的衣,讓淚水不停的流,卻連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拿長手長腳的女人關上門後,一聲不吭,只塞了一包面紙給他,就識相的爬到前座去了。
死機踩下油門,順暢的把車開進車流中。
城市的夜喧囂、吵雜,他抽了幾張面紙,小心的幫她擦淚、擦鼻涕。
說真的,這些年,他還真沒有看見她哭成這樣,她一直在他面前維持著極近完美的模樣,就連放個屁都要跑到廁所去,感冒時還會把所有的衛生紙都收的好好的,絕不會在床頭丟得到處都是。
所以,如今她這樣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小鳥依人般的依偎在他懷里時,雖然那脆弱的模樣讓他心疼萬分,但老實說還真的有那麼一點可愛。
唉,不管怎樣,她終于不再試圖從他身邊逃走,讓他稍微送了口氣。
上車後,她又哭了好一會兒,當車子繞了半座城市,確定甩掉所有跟蹤的人後,回到他和人借住的地方時,她早已揪著濕透的面紙,靠在他肩頭睡著了。
車一停,她就醒了,但當他抱著她下車時,她也沒有抗議,她只是乖乖的讓他抱著,安靜的縮在他懷中。
他帶著她上樓,到了自己借住的客房,把她放到床上。他一松手,她就縮成一個團,像個孩子一般。
小肥悄無聲息的送來一鍋清淡的蔬菜粥,他舀了一碗喂她吃。
她吃了。
他一口一口的喂,她一口一口的吃。當她吃完,他把餐具收到外頭,再回來時,她已經又躺回床上蜷縮著。
他進門時,她反射性又張開眼,見是他,才又把眼皮垂下。
他本來想讓她洗個澡再睡,可她看起來那麼疲倦,累得像是再也張不開眼,抬不起手。
所以,他只是月兌掉了自己的衣褲、鞋襪,然後把她的也月兌了,這才躺在床上,將她拉到懷中。
她嘆了口氣,小手習慣性爬上他的腰。
不到兩秒,她就已經睡著。
听著她深長的呼吸,看著她消瘦的面容,他心口莫名又一緊。
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活像個被可惡的臭小孩拿在手中東揮西搖後,又隨手丟到牆角的破布女圭女圭。
她不只變得更加蒼白消瘦,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新增的淤青和傷口,有的地方,她拿ok綁貼著,但更多的地方,她只是隨便察個藥就算了。
最可怕的是她右大腿上那一大片淤青,他剛剛幫她月兌衣服,看見那瘀傷,有那麼一秒,完全無法動彈。
他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帶著這些上,還能滿大街亂跑,早知她傷成這樣,他絕不會和他玩那個你追我跑的游戲。
嘆口氣,他將這頑固的傻女人攬得更緊,然後緩緩的、深深的,將她的味道,吸入口鼻,納入血液,安他的心。
五天來,第一次,他終于可以安心閉上眼,好好睡上一覺。
她在大半夜驚醒過來。
看見眼前的男人,有那麼一秒,她不敢呼吸,還以為是在夢里,可她才剛從惡夢中掙月兌出來,而且他感覺起來很真實。
他有心跳,也很溫暖,身上還有著汗水干掉的味道。
那並不好聞,卻讓她安心。
再說,她自己也沒干淨清爽到哪里去。
她應該要去洗澡,但她不想動。她應該要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她不想再動腦。可是,他臉上那條干掉的血痕,卻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她必須想個辦法,想辦法為他解套。
可是,無論她怎麼想,也想不出能保全他的辦法。
他已經身在其中了,這一輩子,再也無法逃月兌,就像她。
熱淚,又上了眼。
他以拇指抹去她的淚,她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醒了過來。
他凝望著她,一語不發的吻著她淚濕的眼,吻著她眉上的疤,吻著她嘴角的傷,然後是她的唇。
她不由自主的張嘴回應著他,情不自禁的緊緊擁抱著他,在這無盡的黑夜中,與他汗水淋灕的糾纏一起,互相需索給予,交換彼此的體溫與呼吸,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