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睡著睡著,屋外不知何時下起暴雨,被雨聲驚醒而煩躁的他突然猛一個翻身,穿上衣裳直接去至徐嬸處——
「那婆娘幾時出的門?」
「約莫丑時。」徐嬸有些納悶相起雲怎會起得這樣「早」,但還是如實告知。
丑時?她該不會信了他被吵醒時胡亂吼的話吧?
應該不會吧?正常人都不應該會相信那種一听就是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的話吧……
「小娟跟上了嗎?往哪個方向走?」望著屋外絲毫沒緩和的雨勢,相起雲因長期睡眠不足,以至時刻都呈現凶神惡剎般神態的俊顏,竟難得出現了一抹無奈。
「跟是跟了,向巴奈橋方向,但夫人高明的藏身技您比誰都清楚,所以不保證小娟跟得到終點。」
听著相起雲的話,再望著他臉上的神情,徐嬸真的超好奇辛追雪去了他房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就算不知道,光靠想象,也絕對是場好戲哪……
徐嬸的回答令相起雲就算再不願,也只能認命頂著雨向外走去,因為那傻婆娘現在應該、真的,在巴奈橋右邊數來第三根橋柱旁,一個人對天喊者「天王蓋地虎」……
在夜雨中望著巴奈右邊數來第三根橋柱旁,那舉著傘、水淹及膝都不知道移動一下的小小身影,相起雲一方面惱著自己的胡言亂語,一方面更惱著那個臭婆娘的呆傻。
真當自己是「抱柱之信」的主角不成?就不會換個位子站嗎?
一個飛身,一身蒙面黑衣的相起雲先將辛追雪抱至平坦無水的第五根柱子旁,才與她背對背的分別站在柱子兩邊。
「說。」
「風王、龍王……不對,是……天王蓋地虎。」不知來人究竟是不是的接頭人,但辛追雪還是連忙說出接頭暗語。
听著那認真、卻已冷得發顫的弱弱嗓音,相起雲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但他什麼話都沒多說,只是先將兩個熱騰騰的包手硬塞到她身旁。
「這是……」雖拿住了那兩個包子,辛追雪卻納悶這是要做什麼用的。
「當我線民的規拒。敢吃下這包子,才代表有誓死成為我線民、並對自己所言負完全之責的承擔。」故意變了個古怪嗓音的相起雲信口胡謅著。
其實他只是想讓這面對食物只聞不吃的臭婆娘往肚子里塞點東西,畢竟讓她活著是他的絕對目標。
「哦,好。」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食物不能聞聞就飽,也真不愛吃什麼包子,但完全不疑有他的辛追雪為了對自己的言論負責,努力一小口、一小口地,將那兩個溫熱包子硬吃下肚去。
「我吃完了。」
「我不會問你是誰,也不會問你如何得知你現今要說的事。好,你可以開始說了。」
「上說的那名意外跌落水塘致死的女子,她死去前一個時辰,也就是子時,我曾在辛大將軍府里的辛小姐房內見到她,她當時並不是一個人,而是與另一名鷹勾鼻男子一起。」
听到對方不會問自己是誰,又是如何得知此事,辛追雪心底著實松了口氣,因為若對方問起來,她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們在那里做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
相起雲雖早知曉那夜辛追雪去了辛府,還取回了幾本她自己的日記,但他還真沒料到她可以這麼冷靜、清楚地描述細節,也讓他不禁懷疑,她這麼做的目的究竟為何。
可以這麼說,對于辛追雪所稱的「失憶」,他乍听之下確實半信半疑。信的是,這個辛追雪在個性及行為處事上,真的與過去的「辛追雪」判若兩人,畢竟她就算是裝,也不可能逃過他的法眼,因為他曾在小娟跟丟她三次後,親自跟蹤過她多回,而那麼多次里,她依然古里古怪,沒有露出半點破綻。
而疑,則是疑她根本就不是辛追雪,而是辛追雪找來的替身。但由千老李仔細檢查過,又鐵口判定她絕不曾動過易容改顏之術,所以到目前為止,他傾向于相信老李「第二人格」的說法,至于她體內的兩個人格會不會互通有無,這就有賴時間判定了。
「那名女子是辛小姐的近身丫鬟,他們在找一顆辛小姐擁有的翠碧石,因為那名男子的老板願花五百金收購那顆翠碧石。找到石頭後,那名男手便要女子隨同他去領錢,之後,女子便死了。」
听到相起雲的問題,辛追雪又繼續答道,然後發現自己肩上不知何時被覆上了一件黑色的有些微濕,但卻暖暖的披風。
「翠碧石?」听到這三個字,相起雲眼微微一眯。
匆匆瀏覽過,再由辛追雪的說法听來,這件命案確實有他殺嫌疑。
最重要的是,這玉石甚為珍貴,城里擁有的人並不多,而他,相當熟悉其中一人。
「是,據那丫鬟揣測,這顆石頭是……」原本只是順著相起雲的話往下說,但說著說著,辛追雪卻停下了口,然後有些懊惱自己的多嘴。
畢竟定情物這種事極為隱私,她著實不該將它說出口,特別這話還極有可能令相起雲再度登上頭條,成為他虐殺第三任正妻的最好理由及說詞。
就在她略略懊惱之時,耳畔卻傳來那個古怪的嗓音——
「是辛小姐的地下情人送給她的定情物。」
相起雲當然知曉「辛追雪」有個地下情人。當初若不是她的地下情人遲遲不肯娶,致使她蹉跎了婚期,再如上老父已無權勢,朝中具野心的才俊們雖依然垂涎她的美色,卻都因娶她完全無益于個人晉升而不肯娶她為正妻,她才會直至十九歲都未出閣。
若不是過去高傲、目空一切的她,受盡曾被她瞧不起的眾人嘲弄,再加上老父遺願,她決計是不會答應與他的婚事的。
至于她選在大婚之夜自縊,是因當真不想活了,可又傲得不想讓人知曉她不想活,所以欲將這罪名栽給他,抑或還有其他特殊原由,雖還有待考證,但這一切過程他比誰都明了。
其實,他一度曾懷疑她的地下情人極可能是自己的兄長相初雲,畢竟眾所周知,大相公向來多情,可又絕不可能再娶或納妾。
如今看來,這事情比他想象的復雜多了。既有人願花五百金拿回那顆玉石,就表示此人不願自己地下情人的身份曝光。為何不願?這問題相當值得深思。
此外,若那丫鬟確實是因知曉那顆翠碧石是「辛追雪」的情人送的才遭滅口,那麼難保有心人不會故意將這事牽扯到他兄長身上……
「是……」沒想到的接頭人早知道這事了,辛追雪吶吶答道。
「你為什麼要把這事告訴?」思考了半晌後,相起雲緩聲問道。
由她走入他房中急急想告訴他為件事那刻起,他至今仍想不明白,就算此事是發生在辛府丫鬟身上,但她如此執著要讓這件事曝光的理由究竟何在?
「我、我只是覺得,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便指責他人、胡亂報導,這是不對的……更覺得若那名女子真是被人傷害而失去了生命,必須有人還她個公道,那個傷害她的人也必須明白,傷害人是一件不對的事,他得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雖有些詫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辛追雪還是在仔細想過後這麼回答。她表達得或許不夠完整、清晰,但她真是這樣想的。
「若真是小相公干的呢?」沒有想到辛追雪的想法竟這樣單純,相起雲半信半疑也問道。
「這……他應該沒空。他那時忙著照顧……某人。」
想起自己把相起雲吐了一身,而他不僅沒發火,還將她帶回府里妥善照料,辛追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她覺得在跟相起雲有仇的前,她至少得將他做過與沒做過的事清清楚楚說明白,別讓藉此機會拿他做文章。
「若你已說完,今夜到此為止。這是線民費,拿好。切記,賣給我的線索不可二賣。」
听著她語氣中的內疚,相起雲又好笑又無奈地將一張銀票塞至她冷冷的小手里,只希望她快些回府,別又受了風寒給大伙兒找麻煩。
「我明白。」辛追雪先是很嚴肅地點了點頭,突然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可以不要這張紙嗎?」
「嗯?」听到這話,相起雲習慣性地皺起了眉。
這婆娘又怎麼了?都如她意听她說完,她拿錢走人不就得了,到底在磨蹭些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但想當的固定線民,可以嗎?」
將那張不知究竟可以干嘛的紙往旁塞去,辛追雪很認真也說著,真的很認真,因為她發現,由醒來至今,她幾乎虛無的心好像因做了此事而充實了些,若她娃續做下去,心中或許便再不會有那股令人難耐、內疚的無所事事感,並且,不知為何,她對這樣的工作真的很感興趣呢。
這婆娘在搞什麼鬼?!當線民當上癮了,還是另有他圖?
听到辛追雪的話,相起雲真是半狐疑半無語。
「我……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可以不被人察覺而听到、看到許多事,我相信這能力對除了與小相公相關的事外,向來要求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的來說,是可以提供一定的幫助的!」當相起雲半天沒搭腔時,辛追雪急急說著。
「好吧。往後接頭時間不變,但改為三日一回,地點則改在東城城隍廟,廟中大城隍塑像後。」
與生俱來?得了吧,過去的「她」哪有這變態能力啊!
雖完全不明白辛追雪為何如此積極自薦,但眼見雨愈下愈大,那小小的影子更是顫抖得愈來愈厲害,再想及或許如此一來,自己也可以近距離觀察她體內兩個人格的相互影響性,不僅確保自己兄長安全,也確保她能好好活著,因此相起雲思索了半晌後,終于點頭同意,只是改換個地點,以免下回這個笨婆娘真把自己淹死。
「好。」听到對方終于答應,一想到自己往後總算有事做了,辛追雪真的安心不少。
盡避如此,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須先問清,「但若有像這回的突發重要事件呢?」
「在城隍塑像後貼張寫著「急急如律令」的字條,當夜就會有人與你接頭。」面對著異樣認真的辛追雪,相起雲忍不住又開始胡謅。
辛追雪的這第二人格真的是太與眾不同了,讓人有種想生氣都不知該如何生氣起,更莫名就想捉弄她之感。
「我明白了,謝謝,那大後夜東城城隍塑像後見。對了,這位……天王蓋地虎兄台,天雨路滑,回程請多加小心。」
順利結束今夜的接頭工作,辛追雪將身上的坡肩取下疊好後,旋及撐著小傘融入一片黑暗中,獨留下再忍不住笑出聲的相起雲。
老天!她該不會以為他的名字真叫「天王蓋地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