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人是誰?」殷華雙手抓握上殷老爺的手臂。
「胡……胡大娘。」殷老爺牙齒都打起顫來了。
「胡大娘?」殷華咬牙出聲,「因為聶湘作證丈夫侮辱陳家女兒,害其自殺,丈夫因而入牢的胡大娘?」
「呃……呃呃呃……」殷老爺因為過度恐懼而說不出話來。
「她們之前就有嫌隙,這樣的證人說的話也能做為證詞?」殷華的吼聲讓殷老爺的耳朵好一會兒聾了。「你們說她對我施展美人計,凌虐佷兒女的罪證起緣是我,那怎麼不等我回來再審判,卻急著逼供,還強迫她服了毒藥?」
「毒藥?!」殷老爺與夫人面面相覷,「我們怎麼可能強迫她服毒藥?我好歹是縣衙總捕頭,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害死一個人啊。」殷華瞪著殷老爺,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確定他不是說謊,殷夫人也不是凶手。
那麼,逼迫聶湘服毒,是誰下的毒手?
「……殷華……」屋內,聶湘的嗓音幾難可聞的響起。
沒人听見,只有殷華听到了。
他迅速回屋,抓起終于清醒的愛人的手。
「湘兒,你感覺如何?」他心焦的問。
「幫我……找到凡凡跟芃芃……」
「我會的,你放心。」
「一定要……找到他們……」她心中掛意的只有這件事。
「我現在就去找,好不好?你好好歇息,好好養傷,我一定會把他們找回來。」殷華溫柔的輕聲安撫她的焦慮不安。
聶凡……聶芃……想到那兩名活潑開朗的孩子,他的淚亦跟著滴落。
聶湘露出淡淡的微笑,殷華卻是看了心都酸了。
「胡大娘……知道他們的下落……」
「胡大娘?」怎又是胡大娘?
「她告訴我,她看到人販子綁走了他們……」
「胡大娘怎麼可能這麼好心告訴你實話?」她不惜誣告聶湘,怎可能放過她。「我問你,是不是胡大娘逼你服毒?」
「你知道了?」她的殷華果然無所不知,沒有事瞞得了他。
殷華閉著眼,感覺到滿腔憤怒正在發酵。
「我現在就去找胡大娘問清楚。」他將冰冷的小手置放頰邊,痛心的淚水連她的手一塊兒濕透了。「我一定把他們兩人找回來。」
「嗯……謝謝你……」
「你別再說話,」他將手放入被窩內,拉高被子蓋上胸口,「你睡,醒了就能看見凡凡跟芃芃了。」
「嗯。」聶湘閉上眼,一會兒就昏睡過去。
殷華審視她一會兒,確定她睡得安穩,大步行來眾人前方。
「我去找出聶凡跟聶芃的下落,證明她的無辜。」他凌厲的眸掃過雙親,「你們可以保證,我回來之前會好好照顧她吧?」大伙無語。
「可以保證嗎?」怕吵醒休憩的聶湘,殷華壓低了嗓音,威嚇性更是十足。
「可、可以。」殷老爺忙道,「當然可以。」
「如果我回來時,她少了一根寒毛,或誰把她送交官府,我就把殷府化為平地,一人也不留,懂嗎?就算逃跑,我也會追到天涯海角,讓他死無全尸。」他那低沉的嗓讓在場眾人覺得好像是被丟入臘月冰結的湖中,胸口被冰水冰封,完全無法呼吸。
「我會照顧她的。」殷夫人崩潰的喊,「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殷華回身深深端凝屋內的聶湘一眼,提氣躍上屋梁。
沉滯的沉默在眾人之間橫亙。
最後打破沉默的是殷夫人的痛哭失聲。
殷老爺看了妻子一眼,深深嘆了一口長氣。
光宗耀祖的好兒子,注定失去了。
剩下的,是魔。
當殷華突然出現在胡大娘面前,胡大娘雖然心髒嚇得都快要停止跳動了,還是不失鎮定的先發制人。
「殷捕快,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呢。」嘴角因為緊張而抽搐的胡大娘迅速道,「剛聶湘告訴我,她把聶凡聶芃給賣到哪去了,殷捕快,你得快去找人,免得發生不測。」
「他們被賣到哪了?」殷華不動聲色問。
胡大娘雖然覺得殷華過于鎮靜的態度有些不尋常,但腦子一片混亂的她無暇細想,只想快快將人打發走。
「她說人販子朝北方走了,好像下一個目標是要到和平市,你快追蹤過去瞧瞧,孩子是不是真的在那。」
「胡大娘。」他前進一步。
「是。」胡大娘退後兩步。
「湘兒還活著。」
「喔……啊?」胡大娘吃驚瞠目,全身簌簌發起抖來。
對啊,如果聶湘真的死了,殷華不可能這麼冷靜的跟她說話,她怎麼這個時候才想到這一點。
聶湘如果還活著,該不會把她逼她服毒藥的事給抖出來了?
「等我找到那兩個孩子,我會再回來找你的。」殷華冷聲道,「等我回來。」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將恐懼灌入了胡大娘的身子。
「我是……我不……」胡大娘急慌慌的想說些什麼替自己辯解,然而殷華沒有給她機會便轉身走了。
「得……得快走!」胡大娘沖回家整理行李。「得快離開……不然……不然小命會沒有了……」當晚,胡家一家人趁夜從祈本縣舉家搬遷,無人知曉他們一家人去了何處。
五天後,殷華獨自破獲了一個販賣人口組織。
他們行經各縣,看到外型不錯的孩童便趁大人不注意時將人抱走,男的販為變童,女的則當妓女。
當他們經過祈本縣時,看到了聶家兩姊弟,外型精致秀美的兩人立刻成為人販子的目標。
兩姊弟在私塾下課後,跑到郊外的桑樹處想采桑葚回家加菜,怎知卻是給了人販子一個好機會。
殷華追蹤到時,人販子已到了百里外。
他趁夜宰了所有人,只留一個活口,跟被擄來的孩童一起交到官府手中。
又一個三日後,他帶著兩姊弟回到了祈本縣,證實聶湘的無辜。
這時的聶湘已能起身了。
殷家人的確如他交代,很好很好的照顧聶湘,不敢有任何差池。
看到痛哭流涕,奔過來緊緊摟著她的佷兒女,聶湘痛哭失聲,與兩姊弟哭成一團。
殷華走過來,將三人納入堅實可靠的懷中,接下來的日子,他一定不會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殷華劫囚,是大罪,但他破獲人口販賣組織,怕事的縣太爺直接將功折抵,屁也不敢再放一個。
接著,殷華離開祈本縣兩日。
搬到其他縣城落腳的胡大娘在殷華離開祈本縣的第一個晚上,睡得不安穩的她因為胸口窒悶而清醒。
「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在朦朧月光下,她瞧見了一只龐然巨獸踩著她的胸口,清亮的眸,惡狠狠的瞪著她。
她張口想尖叫,布團塞進她的嘴,她登時嚇暈了過去。隔日清晨,因劇痛而醒來的她,發現屁|股肉被刨爛,膝蓋被打爛,這輩子只能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
然後,聶家一家人與殷華從祈本縣消失無蹤。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聶凡跟聶芃提著魚簍子,開心的奔向家門,得意道︰「我釣到了很多魚喔。」坐在家門口乘涼的聶嬸看著孫子們,笑開眉眼。
「釣到幾條?」聶嬸問。
「三條!」聶凡一臉驕傲,「姊姊才釣到兩條。」
「人家釣到兩條也很厲害了!」聶兀不悅嘟著嘴。
「凡凡跟芃芃都好棒。」聶嬸握著兩人的手,笑著搖了搖。「咱今晚可以加菜了。」
「對啊對啊!」兩姊弟開心的笑。
一只大手凌空而來,拿走了兩姊弟手中的魚簍子,走進屋內。
在前廳繡著新衣花樣的聶湘看見夫君歸家,放下手上的針線,微笑望著他。
「釣魚開心嗎?」她問殷華。
「他們兩人很開心。」他微蹙著眉,「我瞧那魚嘴上流著血,我就難過。」聶湘好笑的看著他,覺得這位過去人稱「鬼捕」的殷華,真是個奇葩。
他不吃葷,無法親眼見生物流血,可是手刃壞人卻是刀刀無情。
他帶著兩姊弟回祈本縣的那天,洗也洗不去的濃厚血腥味,即使是平凡如她也聞到了。
她沒問他究竟終結了多少人的性命,她曉得他所作所為全都為了她,他那日劫囚在地牢造成多大的災害,殷家的人都轉述給她听了,包括他的威脅。
被形容成魔的男人在面對她時,雙眸卻是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吳嬸。」殷華喚來正在廚房準備生火煮膳食的僕人,「把這魚拿去料理了。」
「是的,爺。」吳嬸接過,轉身回廚房繼續忙事。
「你在忙什麼?」殷華問。
「我想幫你的新衣繡點花樣,」聶湘回道,「我覺得太素了。」他們離開祈本縣後,到了一個小鎮落腳。
殷華救回兩姊弟時,經過這里,覺得這里民風純樸,空氣中沒有太多讓人不舒服的腐朽味,故購置了屋子,請了僕人,等聶湘的傷勢好到可以下床,就舉家遷了過來。
他跟殷家完全斷絕來往,他不承認殷家兩老是他的父母。
「我沒有雙親。」他說這話時,眸中沒有任何的愁怨,好像那兩人當真沒有存在似的。
「你別意氣用事啊。」當時的聶湘還以為他在怪罪殷家兩老,故希望他還是跟雙親和好。
「他們的兒子早就死了,」他淡道,「真的死了。」
「殷華?」
「我是借他的尸身轉世。」因憤怒沖擊而變回真身時,他屬于殷狐的記憶就回來了。
他知道自己是誰,也曉得他為何轉世,這一生,除了聶湘跟聶湘關心的人以外,其他都與他無關。
聶湘直視著他的眸,不確定他是說真還說假。
「我開玩笑的。」他露出一個頑皮的微笑。
「你玩笑開得好像真的!」真的被嚇到了的聶湘輕捶了他肩窩一下。
殷華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後來也不討論這個話題了,他們珍惜現在的平靜生活,更何況聶湘月復中已有寶寶,預估五個月後就會出世。
現在的聶湘除了做點針線活外,所有的家事都讓殷華請的兩名佣僕代勞了,她的小手不再粗糙,甚至逐漸恢復了細致光滑。
兩姊弟一樣每天去私塾上課,聶凡發誓將來要當個好官,鏟除所有罪惡,而嫁給殷華已無望的聶芃決定一定要當上鎮長夫人,故勤快的念書——因為鎮長兒子就在同間私塾上學。
聶嬸經過大夫長期診治調養,人恢復精神了,不會常常發呆或忘了過去的記憶,雖然偶爾想起早逝的兒子媳婦會黯然垂淚,但終是能面對現實了。
而殷華,仍是個捕快。
但這次,他作風改低調了,不再鋒芒畢露,就像個一般人。
他並不想當捕快,可能是在地府時干了太久的陰差,被閻王爺壓榨過多,所以才會這麼排斥,但在人間,要當個普通人就得有工作,除了捕快,他還真不知自己要干啥。
有些時候,他會突然失去蹤影,大半天才回來,並帶了一些珠寶飾品,要不憑捕快那點微薄薪餉,哪夠家用,還請僕人呢。
聶湘問東西哪來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聶湘一見便了然。
「你這鼻子還真好用,連珠寶都聞得出來。」
「我在後面的山上找到一個山賊埋的寶藏,」他親了親妻子,「這輩子,衣食無虞。」聶湘笑了開來,窩進丈夫的懷中。
「我們出去看夕陽吧。」殷華拿開妻子大腿上的針黹。
「可以去高處看嗎?」聶湘撒嬌問道。
經過殷華的「訓練」,她已經不怕高了。
「當然沒問題。」殷華抱起妻子,從後門出屋,行經過幾家院子,來到鎮上最高的大樹,幾個利索的跳躍,就來到最高處。
遠處的夕陽正好落下,天空艷紫橙紅,迷惑著人們的眼。
「好美。」聶湘輕嘆。
「你更美。」她害羞微笑,望著不知何時臉上的氣色已與正常人無異,唇色紅潤,連體溫都不再冰冷的丈夫。
他臉上的鬼氣是什麼時候褪去的呢?
好像是……他們開始有了夫妻之實之後?
莫非,是陰陽調和卻了他身上的鬼氣?
殷華拉過她的手來合于掌心,兩人親昵的依偎。
夕陽美,有情人,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