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為失戀,何昭穎黯然神傷了好一陣子;周遭親友見狀,不知該如何勸起;失戀讓她心碎欲裂,仿佛赤腳踩在碎玻璃上那樣淒慘。
何昭穎自尊心太強,這樣被迫單方面分手,受傷之後,反而更不願認輸。
她徹底改掉大學四年漫無目的、荒唐的生活,痛下決心努力上進,務必考上司法官。
未來,她要嫁一個比冷旭民還帥、還酷兩百倍,比他更優秀、更好的男人!等到兩人再度見面,她要冷旭民為甩掉她而後悔,甚至痛不欲生;萬一兩人再也不相見,她才不會為他感到難過。總之,就是要過得比冷旭民好、比他強就是了。
接著兩年,何昭穎每天認真苦讀,試了兩次,終于考上三等司法官特考,接受兩年訓練,二十六歲那年在北部正式就職為檢察官。
正式就職之後,這年秋天,在何母精心安排下,何昭穎去相親兩次,第二次對象叫璩季穎。璩母和何母是世交好友,他從小在美國德州長大,大學、研究所在紐約念完,回台灣和朋友開了一間建設公司,他擔任公司的總執行長,擅長投資理財,算是很有生意頭腦的實業家。
何昭穎對璩季穎沒有太強烈的感覺,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大家都說他粗獷帥氣,但她對他外型沒意見,談話倒還聊得來,兩家親朋好友開玩笑說他們名字里都有個「穎」字,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
如果結婚對象是他,幾經考慮,何昭穎覺得可以接受。
反正何昭穎爸媽、大哥、二哥都是相親結婚的,他們結婚後,夫妻沒什麼爭執,感情也很融洽。
到了年底,兩家爸媽已商討訂婚的細節,來年春天,何昭穎二十七歲,順利和璩季穎訂婚了。
何昭穎家人卻不知曉,在訂婚前一周,她差點逃婚反悔。
試裝的當晚,睡夢中她忽然夢到冷旭民,兩人在夢里結婚了。她半夜驚醒,發覺只是夢,就在一片漆黑的臥房抱著小米漿哭得淒慘,唏哩嘩啦,眼淚流不停,差點以為自己哭到快斷氣。
以為不會再哭,不會再想起他,怎麼又來了?
起初,何昭穎搞不清楚冷旭民去了哪里,出個任務卻搞到人間蒸發,連他媽媽、弟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定情信物絕然退給她,最後一通電話講得好像不會回來。
後來,她在司法官訓練所遇到負責教學的主任檢察官,私底下聊天,她提到冷旭民的狀況,他才說消失幾年都查不到稅務資料,很可能變換身分去當「臥底探員」了。
一去,消失四年。
而且,不知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很可能冷旭民早安排好了,接任務之前就認清兩人沒有未來,才會什麼都不說。
既然他都已想清楚,也能把她撇得一干二淨,她為何還要對他戀戀不舍?
她真傻,過這麼多年還想不開。這麼多年再度夢見他,表示她沒有完全忘了他,就算被拋棄的是她,也無法就此割舍,只是把心封閉起來,傷口沒有顯露,一直不知道還在痛。
一旦夢見,痛啊,還是痛。
心像被針扎到隱隱刺痛,半夜哭到喉嚨干啞,筋疲力盡,才累到放棄。
後來,這周,何家喜氣洋洋,上下忙著籌備何昭穎的訂婚,她卻徘徊在訂婚與退婚的十字路口,猶豫再三;不想讓家人擔心,她沒人可吐露心事,只敢對好友韓婷玉吐露心聲。
畢業那年,韓婷玉順利考上律師執照,畢業沒多久就在律師事務所工作。
她們兩人不定期會相約聚會,訂婚前幾天,何昭穎和她在一間餐廳吃中餐,告訴她半夜夢到冷旭民。
「夢里面,他在婚禮上一直等我,我就是頭發弄不好,新娘禮服穿起來不合身,好不容易全部搞定,卻找不到婚禮現場在哪里。夢里面,我怎樣都到不了,可是,他卻還在那里等我。」
「最後呢?」
「沒有最後了,我醒來只有一個人。」泫然欲泣,何昭穎面露無奈,輕咬下唇。「我真的好氣他,也恨他。」
「昭穎。」一陣心疼,韓婷玉輕輕握住她的手。「還是你要考慮退婚?這樣和璩季穎訂婚好嗎?」
可是,就算退婚又能怎樣,難道不是冷旭民親自把她推上這條路的嗎?當初,她愧疚自責不該讓嚴哲裕吻她,冷旭民卻已想到五年、甚至更遠的未來了。
一句話都不商量,決定了就去做;他可以這麼灑月兌,他已經不要她,她又有什麼好留戀?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季穎說我們是成熟的大人,有成熟的做法,起初就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不過問對方以前的感情;婚後,可以慢慢培養兩人的感情,我大哥、二哥也是這樣。」
「好吧,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韓婷玉幽幽嘆氣,有感而發︰「我男友,不,應該說是前男友,我都畢業出社會,他研究所待了兩年、當兵又兩年,好不容易終于找到工作,上個月竟然被我發現和女同事搞曖昧,我一氣之下提分手,他也沒挽留,擺明不在乎我們的感情。雖然分手是我提的,可是我不禁愈想愈氣,這樣我等于白等了他四年耶。」
四年青春,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全浪費在一個爛人身上。說到這,韓婷玉仍隱隱氣憤。
「倒不如冷學長當初明快分手,不讓你苦苦白等,到頭來發現『他』根本不合適,豈不更氣?」
出社會之後,青春宛如輕輕小鳥悄然飛走,校園生活和工作環境截然不同,兩名少女蛻變成了女人,單純的愛情不在了,當時的熱情與承諾也消失了。
何昭穎櫻唇牽扯,無奈淺笑,輕拍韓玉婷肩際,只能幽然嘆氣。
如今兩人算是同病相憐,只能互相安慰、互相打氣了。
經過這次談話,不能說是漸漸釋懷;但後來,何昭穎還是如期和璩季穎訂婚了。
梅雨季節剛過,氣溫陡然升高,天氣愈來愈炎熱,夏天總算正式來臨。
梁主任是地檢署資深檢察官,算是何昭穎的上司。
中午過後,何昭穎忙著簽桌上的一堆公文,整理那迭待處理的卷宗,正焦頭爛額之際,梁主任輕敲辦公室門,不等回應,隨即推門進來,雙眸銳利,完全藏不住興奮的光芒。
揚臉望著梁主任的興致昂揚,何昭穎瞬間明白︰有大案了。要不然梁主任不會這樣。
果然,听見他說
「大案來了。下午三點,我要去錄重要證人口供,你有空嗎?可以過來協助我一下,所有工具都要帶著。」
「好。」何昭穎淺頷首,低下頭,忙起手邊的事。「我再一小時就能弄完。」
「時間充裕,可以的。」瞄看手表,梁主任自信滿滿。「這次是密案,證人身分必須完全保密,這消息暫時不能泄露,檔案里證人只能以代號相稱。記住。」
「好。」忽揚眼審視梁主任,他等在一旁沒走,焦躁難耐,黑眸冒現萬分期待光芒;何昭穎凝看幾秒,放下手邊的工作,明快說︰「等我十五分鐘,我把東西準備好,我們現在就去。」
「很好、很好。」梁主任笑了笑。
後來,梁主任帶何昭穎進入北區醫院,搭電梯直接上到單人病房區。這區病房走廊安靜,看來戒備森嚴,頭尾都有警戒,房門外還有兩名警察管制,進去必須接受是否帶違禁物的檢查。
「這名證人很重要,前兩天剛從外科手術病房轉移過來,警方高度戒備,不能有任何閃失。」
「是嗎?」何昭穎淡定瞟掠梁主任,見他眼眸光芒熠熠,一副準備辦大案、蓄勢待發的模樣。
一一拿出西裝口袋內的物品,梁主任先接受員警搜身,對員警笑了笑,接著輪到何昭穎,她將錄音設備提袋拉煉拉開,也將套裝口袋的東西全掏了出來。
員警這才淺淺頷首,將物品一一歸還他們。
何昭穎雖是檢察界的菜鳥,但依照眼前態勢,這證人可能牽扯不止一件大案,不知是不是某黑道大哥身負重傷,怕再被追殺,迫于情勢棄暗投明,才會轉為檢調重要證人。
和梁主任一前一後進入病房,何昭穎走在後方,視線被梁主任阻擋,並沒看清楚床上傷患梁主任和對方打了一聲招呼,听見回應聲音,她瞬間渾身僵冷,非常震驚。
太難以置信。她輕緩移步掠過梁主任,直視對方,發現真的是冷旭民,黑瞳立刻變深,詫異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