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業明白人承受壓力的理論和橡皮筋原理一樣,過大,會造成彈性松弛;但過松,她可能感受不到。
「總裁,廣告已經送到各電視台,準備七點五十七分同時播映。」
「嗯,你辛苦了,先回去吧,明天中午十二點以前別讓我看見你進辦公室。」
「謝謝總裁!」秘書主任開心的離開。
柳承業深得人心,是因為了解人心。
曉茹,我們整整三天沒見了,你會想我嗎?不知道這個方法用在你身上究竟有沒有效?
柳承業按下搖控器,前方的牆慢慢滑開,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放新聞。
七點五十七分嗎?
還有三分鐘。
柳承業另一手拿起電話,按下熟悉的號碼。
「你在哪里,」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問。
另一端的人,愣了一會兒,沒有想到居然是他,反射性乖乖的回答,「我在醫院。」
「醫院,」柳承業心一慌,急聲問︰「你怎麼會在醫院?身體不舒服嗎?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不用了,我只是例行的回醫院做腦波斷層掃瞄,你不需要來。」紀曉茹頓了一會兒,續道︰「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當初洽談要拍的聯固形象廣告,今晚首播,我是打電話通知你看。」
「提到這個,本來說好我要幫忙,結果什麼事也沒做,我正打算向你道歉。」
「你幫了最大的忙啊!應該是我要向你道謝才對。」
「最大的忙?」
「你那里有電視嗎?」
「有啊,在播新聞。」
「你看了就會明白。」
他話說完,電視新聞恰巧播完,屏幕上的畫面一跳,地球的地平面、時鐘指針不停的迅速轉動,暗示著時光倒流?抑或前進?
耀眼的白芒佔據著熒暮,產生無數的光點。
笑聲,在跳躍的光點之後,越來越近,然後一名女孩的容貌漸漸清晰。
老天!是她……是三年前或者更久之前的自己。
屏幕中的她笑得好燦爛、好幸福,在海邊追逐著白浪,身上穿著一點都不浪漫的男用大T恤,刷白的牛仔褲。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嗎?」混著海浪的聲音,她大聲的朝岸上喊道。
「啊!你不知道?你的幸福就是我永遠會在你身邊啊!大笨蛋!」她的手圈做擴音器,聲音大到蓋住海浪。
鏡頭開始晃動,畫畫開始搖擺,最後攝影機似掉落地上,屏幕出現短暫的無汛息狀態。
片刻後,屏幕出現模糊的影像,焦距變清晰時,出現的赫然是一雙空洞的眸子,直到鏡頭拉出適當的距離,她看見的是自己……是她在醫院拍來供醫生教學研究病情的錄像帶,錄像帶記錄醫生的治療過程。
它用最直接的影像刺激她的感官神經,空洞、絕望,直到她慢慢接受記憶的缺憾,造成她在生活上的不便。她必須接受心理醫生的輔導,她開始用寫作記錄她選擇不要忘記的事情。
她慢慢用照片來記住每個相處過的人。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嗎,」
「啊,你忘記了?」
接下來的是,他們在日本看世界杯、在新加坡的碼頭、在馬來西亞的雲頂高原,種種畫面不斷閃過。
你的幸福,我會永遠提醒你。
最後,以聯固集體的雙獅標志做為結尾。
「你看見了嗎?」
遙遠的聲音由電話另一端傳來,紀曉茹的反應是掛斷電話。
一切,這樣就夠了!
柳承業瞪著電話,不敢置信,她不但沒有任何感動,甚至掛了電話。
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他絞盡腦汁後,所想起來的……他甚至讓私事凌駕在公事之上,想象當她看見這支廣告時是何等的感動,結果呢?
想哭的人是他!
女人不是世上最浪漫到無可救藥的動物嗎?當他將愛情公告全世界,她竟然無動于衷,甚至還掛他電話。
難道記憶衰退會影響一個人在情感上的反應嗎?
柳承業伸手爬過頭發。
他不會承認自己失敗,也不會因此受挫放棄。
這只是開始而已。
***************
「紀姐,今天是紫色郁金香哦,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大束的郁金香。」
「呃……早安。」紀曉茹笑容可掬,對于工讀小妹的興奮,視若無睹。任由挫敗爬上心頭,又忘記了;她忘記工讀小妹的名字。最近不曉得怎麼搞的,要記住事情變得好困難。
「紀姐,對面的廣告牆又出現你的名字,今天是『紀曉茹,我答應你,三十歲若還沒有結婚,就把你撿回家,離我三十歲的日子過了一年,你準備好讓我撿回家了嗎?』好浪漫哦!」工讀小妹趴在紀曉茹的桌子上。「紀姐,你真的有答應這件事嗎?」
紀曉茹挑挑眉,「你不覺得這話有點老套嗎?」
「紀姐,陳腔爛調之所以陳腔爛調,是因為說者加了不同的誠意,所以才能永垂不朽。」
「你可以感覺到他的誠意?」
「紀姐,在現代沒有男人願意為女人做這種事。」
「什麼事?」
「花大錢,做廣告又送花,連續十天了耶!」工讀小妹伸出十根白淨的手指。
「你別把這件事想的太偉大,人一生如果可以活到七十歲,十天連百分之一的生命都不到。」
「紀姐,愛情和生命的長短無關,而且稍縱即逝,誰曉得能愛多久,今天愛得你死我活,說不定明天就會因為一根頭發而吵架。只要捉住,用心感受,將來忘記了也無所謂,反正身體和歲月會記住你走過這一遭。」
「有人請你當說客?」
工讀小妹笑得尷尬,「王姐交代我去銀行拿對賬單,我走了。」說完,她連忙沖出去,以回避這個問題。
呼!終于清靜,可以好好工作了。
不過,他居然請小妹當說客。
如果是在三年前,她會感動到無以復加啊!
或許,她該找個時間的他出來談開,要他別再花這種無意義的冤枉錢了。
動心嗎?她捫心自問,答案是肯定的。
但她必須要堅定自己的心,要強迫啊!
為什麼?她必須要翻翻她寫的答案才能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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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聲響起,柳承業沒有馬上接起來,他緩緩揚起一抹笑,讓他等了足足十天。
論耐心,他自認絕不輸入。
「我是柳承業。」
「是我。」
不是紀曉茹,是左隸隻。「怎麼沒有打公司電話?」
「我打擾你了嗎?你在等人?」
「沒什麼,你有什麼事?」
「只是打電話來關心,看來你進行的並不順利。」
「說到不順利,你的聲音听起來特別高昂。」
「沒錯,我有點幸災樂禍。你要不要說來听听?」
「不了,我怕你過度興奮。」柳承業的諳氣中飽含饑消。
「你的個性越來越討人厭。」
「我從來沒說自己是小天使。你打這通電話到底有什麼事,」
「我听說你最近陷入固戰。公司內傳言紛紛,說你借公司資源進行追妻計劃,嚴重的公器私用。」
他蹙起眉,「誰說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身為亞洲區總裁,不會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想把你拉下來吧,」
「哼,沒想到這麼久了,他們還沒有放棄。」
「他們已經在華特面前提了兩次你公器私用,包括亞洲區的形象廣告,以及你做的廣告廣告牌,你應該很清楚。不過,那廣告拍得真的沒有話說,撇開你的私心不說,從公事角度來看,大眾的幸福,只要有聯固的存在,就會一直提醒,這和某手機科技始終來自于人性有異曲同工之妙。」
「謝謝你的公正。」
「不用客氣。你自己小心,總公司這邊打算派人過去視察業務,當然,這是他們的說法。」
「你的好意我會銘記在心。」
「BYe!」
掛了手機,柳承業往後靠著椅背。要派人來是嗎?哼!
這種扯後腿的小動作,打從他在聯固的地位越高時,便成正比的增加,有時候甚至出現因反對而反對的情形,所以他申請到亞洲,或許曉茹也是促成他回台灣的原因之一。
當他投人大量心力想挽回她的,沒有任何事可以移轉他的注意力。孤注一擲,他不能接受失敗的結果。
紀曉茹放下電話,他的電話一直佔線,可能是公事吧。
晚一點再打吧!
這一晚,就晚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