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嘿,小泵娘,你也看得見我啊?
「走開!別靠近我……」見風剎飛近自己,佟妍怕得縮趴在地上,整個人劇烈抖顫,那模樣一看便是假不來,而是真的恐懼至極。
喂喂,別這樣,怎麼說我也是日巡神,現在又逢鬼月,我自然要上人間四處巡視。
湊近佟妍身旁的風剎嘰嘰咕咕的說︰小泵娘,莫怕,我們來交個朋友吧?方才我可是也有在仲燁面前幫你求情,是好人——不,是好神來著。
「你、你少騙人了!日巡神不過是個尊稱,所謂的日巡神便是煞鬼,一般人見著了日巡神便會得煞,輕則染病,重則災禍接連而來,別靠近我!走開,走開!」
刑堂上,只見佟妍拚命揮動細瘦的雙臂,對著空無一物的身旁推拒,在場眾人目睹這一幕,莫不露出古怪嫌惡的神情。
原來是個瘋子!那些衙役與來自湍王府的死士們,全露出相同認知的神情。
「爺兒,那個賤民想裝瘋賣傻,要不先讓人用刑吧?」揣度不出主子那一臉凝重的神情是為了哪樁,安墨在旁幫出主意。
小泵娘,听見沒?有人要對你用刑了,你可要當心啦。風剎一臉看好戲的訕道。
佟妍聞言微僵,忙抬起臉望向仲燁,正想求饒時,驀然,一陣青焰飄過她的眼前,那焰火忽明忽滅,隱約透出一張猙獰丑陋的鬼臉。
丑陋可布的鬼臉瞬息萬變,隨著火光明滅,一會兒又換成了一張嬌艷迷魂的女人臉蛋,時丑時美,煞是詭異駭人。
她尖叫一聲,顧不得膝蓋有傷,慌慌張張的爬起身,在眾人尚且反應不及時,就這麼莽莽撞撞地撲向了堂上。
不知為何,總有種模糊的感覺、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她往那個男子身旁靠去。
只要靠他近一些,那便安全了!那縈繞在耳邊的催促聲,便是這般蠱惑著她。
「護主!護主啊!」見她撲倒了桌幾,弄翻了文房四寶與令簽筒,那些注明了各種刑罰的令牌全散落一地,安墨驚得大叫。
慌亂之間,只見仲燁俊容微變,不疾不徐的催動內力,連人帶椅的往後一退,猶然一派雍容自在的端坐于紅檜大椅上。
他也看見了那道青焰鬼火,它明顯是沖著佟妍而來,挑釁似的繞著她打轉。
而那個風剎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在青焰出現的前一刻,倏忽便不見了蹤影。
莫非,就連自稱是日巡神的風剎,也害怕那道青焰鬼火?
可笑!連這種髒物都會怕,還敢自稱為神?
仲燁眯起了銀藍色的眸子,目色生寒的直瞪著那道青焰,只大手利落的揚高,制住了那些看不見鬼焰、爭相撲過來護主的死士們。
「退下!」他一語雙關,既是要死士們退開,更是朝著那道行跡囂張的鬼焰,沉嗓喝斥。
听聞此令,死士們愕然以對,卻又不敢違抗主子,紛紛收起刀槍,退到堂下守著。
「是它干的……那一夜,是它附了我的身,將我帶進湍王府,要我殺害世子爺!」
撲倒在仲燁腳邊,瑟瑟發抖的佟妍,顧不上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可悲又可笑,她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仲燁繡著蛟龍戲水紋路的烏靴,怕得魂飛魄散。
斂眸看著這樣狼狽不堪的她,仲燁那留下傷疤的心口竟然微微一動,似痛。
是被勾起不好的回憶嗎?才會有此古怪的反應……仲燁眯了眯眼,對于眼前這個不知來歷的低賤漢女,竟然產生一絲不該有的迷惘。
「髒東西,滾遠一點。」
冷肅的低斥一起,佟妍心頭一顫,以為仲燁是要她滾遠些。
她抬起淚眼汪汪的眸子,想仔細確認,卻不想,看見仲燁端坐于椅上,一雙銀藍色眸子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
方才那席話並非沖著她來,而是……
你如今也不過是凡體之軀,又能拿我怎麼樣?
那團青色火焰在半空中飄浮不定,變幻莫測的鬼臉,一會兒是男子聲嗓,一會兒又成了女子聲嗓,忽陰忽陽,教人毛骨悚然。
「雙身羅剎?」驀地,仲燁心念一閃,嘴里自然吐出這個名字,說完,連自己都驚詫莫名。
為何他會曉得這團鬼焰的真實身分?這份玄異的能力究竟從何而來?
你連自己是誰都已記不得,居然還能認出我,看來,你待在孤寒地獄長達千年的歲月,倒也沒白費。
「你到底想要什麼?」對上那不屬于陽間的妖物,仲燁面上毫無懼色,反透出一股鄙夷厭惡。
如今的你已經管不著我,又管我要什麼!呵呵呵……
听見那惡囂詭譎的駭人笑聲,仲燁眯起眼,心中一惱,順手扯下腰上的玉墜,扔向那團鬼臉。
青焰不受威脅,越發囂張起來,放肆大笑。
听聞那淒厲駭人的笑聲,伏在地上的佟妍嚇得淚眼模糊,不斷啜泣求饒。它們是沖著她來的。
仲燁很快便察覺到這一點。雙身羅剎似乎對她有著極大的惡意,只是礙于忌憚某物,始終不敢太過接近。
那妖物……究竟在忌憚些什麼?
「別過來!求求你,別再靠近我!」佟妍被那張可布的鬼臉嚇得近乎暈厥,她哭嚷著,雙手抱緊了仲燁的腿肚。
仲燁眉頭一擰,想將她揮開,不想,她正好抬起了頭,髒污的臉盈滿了無助,淚眼婆娑的瞅著他。
心胸驀然抽緊,仲燁伸出的手,就這麼突兀地僵在半空中。
一旁,根本模不著頭緒的眾人早已看傻了眼,四下張望著悄然無一物的刑堂內部,所有人打從心底發起毛來。
「世子爺,您究竟看見了什麼?您別再嚇大伙兒了好不?」安墨腿都軟了,雙手扶著椅腳,整個人已癱坐在地上。
「這里有不干淨的東西在胡鬧。」仲燁管不著其余的人怎麼想,他冷冷抬首,斷了與佟妍糾纏的視線。
那團青焰在仲燁抬眼之際,倏忽又失了蹤影。
他眉心緊蹙,在刑堂內四處梭巡,始終找不著那妖物的影子。
「不、不干淨的東西?」安墨一張臉都綠了,顫著嗓又問︰「要不,小的讓人去請祭司過來?」
「沒有用的,它們什麼都不怕……」佟妍哽咽的低道。
「你怎麼知道?!」仲燁再度垂眸,睞向抱著他腿的她。
「那只妖怪一直跟著我……纏了我好久。」她一時換不過氣,噎了一下,仿佛快斷氣般,抽抽噎噎地說著︰「我用了好多法子,那妖怪什麼都不怕。」
「你說,那晚你行刺我,便是被它們附了身?!」仲燁問。
「它,它們?!」安墨嚇得魂飛魄散,「世子爺,那些鬼怪究竟有多少個?」
仲燁眸光一橫,迸出冰冷的無聲警告,安墨一驚,隨即噤聲低頭。
「回世子爺的話,我就是被那個妖怪附了身,才會干出那樣可怕的事。」
佟妍小臉蒼白,氣息虛弱,仿佛隨時便要暈厥過去。
「近來臨川一帶的命案,也是它們干的?」
「……是的。」
「你跟它們有什麼淵源?」仲燁仔細端詳她的神情,意欲從那張狼狽的小臉找出謊言的痕跡。
「沒……沒有。」她哭著猛搖首。
「你為什麼看得見它們?」這是他死而復生以來,初次遇見與他有著相同異能的人,他不禁懷疑起她的底細。
這一次,佟妍沒有答復,她垂下長長的睫毛,兩片羽扇沾滿了淚珠,干裂的唇瓣緊緊抿起。
「不說嗎?要我對你用刑才肯說?」仲燁不耐的斥道。
「不要……不要用刑。」佟妍畏懼的囁嚅著,淚水又泉涌而出。
「我一直都看得見,從出生開始就能看得見。」
「為什麼你剛才看見那髒東西,要朝我這里撞過來?」
「因為……那妖怪似乎很忌憚爺兒。」
仲燁見她可憐兮兮的垂下螓首,胸口一動,竟是一時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