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休息地一直走了一個半小時,艾若愚和嚴暢野提前抵達了宿營地。
扔下所有包袱,嚴暢野呈大字躺在干硬的泥地上,任憑陽光像烤肉一樣烘烤自己。
艾若愚幾乎一口氣未喘地開始分類帶來的東西,以便等會搭帳篷、起篝火,以及準備吃的。
「你是個怪物……」嚴暢野咽氣一樣向她咆哮道,哪里還有半點叱 商界的精英分子的樣子。
「你才是個怪物,小心曬月兌皮,一樣很疼的。」艾若愚匆匆收拾著東西,都有些手忙腳亂了。
嚴暢野自暴自棄地滾啊賓,一直滾到了樹蔭下,然後擺出一個銷魂的姿勢朝她示威道︰「欸,看我像不像公子上的封面女郎?」
「你幾時做的變性手術?」艾若愚邊笑邊不忘繼續手上的動作,「下次一定要找對醫生,他處理得一點也不干淨。」
「欸,你說髒話了哦。」他翻著白眼道,真是挖了坑自己跳,這智商怎麼一下讓人著急起來了呢?難道是受了方南國那個笨蛋的傳染?
「反正在你面前也用不著太講文明。」
「言下之意,是我成功勾起了你最原始的是嗎?」
「殺人的嗎?不,我沒那麼暴力。」
「你懂的,你如果不懂,我可以教你……」
看來嚴暢野的精神好得很,真是白替他擔心了,這個混蛋!艾若愚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擺好最後一件東西後,拎著一個小包包朝他走去。
近前就賞了嚴暢野故意翹高的屁|股一腳,「起來,跟我走啊,臭孔雀男。」
「給我的頭餃實在太多了,我脖子都快不堪重負了。」嚴暢野裝模作樣地撫著脖子爬起跟上去,就像個討要糖果的孩童。
「都哪里疼,清楚地表述出來。」艾若愚一本正經地詢問道,就差那身白大褂了。
「是去隱秘的地方玩親親嗎?親一下就不疼了。」嚴暢野不愛她這種調調,所以故意逗她。
「欸!」艾若愚突然停住,差點讓他撞上,緊接著轉過身去,看向他的眼楮,那清亮的眼眸里可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哪里疼?」
生平第一次被別人的威嚴震懾住,嚴暢野略顯無措地吞咽下一口口水,清了下喉嚨,終于老實做了答復道︰「腳,還有肩膀、脖子,還有手。」
嚴暢野像孩子一樣,將左手攤開在艾若愚面前,掌心那里明顯有一條紅腫的勒痕,想必是帳篷袋造成的。
艾若愚呆了片刻,然後握住這只手,牽著他往水聲走去。
山間溪水清澈涼爽,望過去一片波光粼粼,時不時還有魚兒躍出水面。
「月兌鞋、挽起褲腿,到水里泡一泡。」艾若愚意欲松手,嚴暢野卻不怎麼願意,不過最後還是拗不過她,那眼神就像要把他消滅一樣可怕。
嚴暢野一切照辦,她從旁監督,看著看著眼眶竟然不由濕潤了,「你這個傻瓜,教你逞強,不是每件事都要你為我做的!」
本來已經下水開始享受清涼的嚴暢野忽然身子一震,見鬼似的扭過頭來望向她。
對上嚴暢野驚愕的眼楮,艾若愚先是一楞,接著露出同樣震驚的神情,慢慢伸手抹向淚水漣漣的眼楮,喃喃道︰「我怎麼了?腦海里閃現的畫面,讓我心里好難過。」
看來是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情感,揭開了那塵封已久的記憶的一角,閃電一般地讓她想起了一些事,又稍縱即逝,所以才會如此錯愕。
「剛才你說的,和當年你對我說的一字不差,你記起來了?」嚴暢野返回岸邊攔她入懷,最受不了她落淚,比拿刀割肉還難受。
艾若愚回抱他,若沒有他做依靠,可能就要癱坐下去了。
「只有一點,你流血了,左小腿上一道傷痕,手臂上的皮也破了,而我懷里抱著一束彼岸花在哭泣,然後就說了那些話。」
「嗯,沒事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嚴暢野低頭吻向她的發際,輕聲哄慰,「那天我們迷了路,我硬是要你一切听我的,最後你累得走不動了,我又非要背你繼續走。
走著走著,你說那邊的紅花開得特別好看,我沒听勸偏跑去摘,結果腳下的岩石松月兌,抓著花就滾了下去,然後你哭了,我就更不知所措了,你別哭,我最怕你哭了,你啊,總是在我面前掉淚,又總是在我哥面前笑著。」
原本止住的淚水在最後那句話後又再次滂沱,艾若愚使勁在他胸口擦著,卻總也擦不完,似有話在心口壓著,想說卻說不出來,張口閉口像離開水的魚,窒息一般的難受,真相就像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就差那麼一點點,明明觸手可及,卻就是撩不到。
「算了,你就哭個痛快吧,反正你從來也不听我的。」在別人面前是溫順的羔羊,在他面前就會露出尖尖的角來,是怪自己命不好,還是怪她太愛欺負他了呢?
很多來不及細想的東西轉瞬即逝,而這樣相擁也不覺得違和,這一刻仿佛靜止一般,只剩下情感中最純粹的部分,單純地互相需要,互相做支撐。
何時吻上已不記得,誰主動也不記得,只記得對方的溫度和味道。
岸邊有豐厚的草地,他抱著她滾倒上去,急切地索取著更多,她變得不像自己,亦是如痴如狂的狀態,不確定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既然做了,即是確定了對他的感情。
她愛上了他,無論否定過多少次這樣的結論,可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她再做抵賴。
纏繞在一起,扭結在一起,深深地吻到肺部生出燒灼感,彼此探索到記住每一根肋骨的位置……頭發散亂了,衣衫凌亂了,也粘上了雜草,依舊不管不顧地緊緊擁抱著彼此。
然而漸漸接近的爭論聲,還是不識趣地打斷了他們。
艾若愚凍住了一樣,嚴暢野唯有一聲嘆息,然後翻身倒向一旁,呵呵笑起來,還越笑越大聲。
理智回來,艾若愚抄起手臂擋住漲紅的臉,一手不忘擂向隔壁的他,「你是不是笑我……不知廉恥啊?」
「沒有啊,我只是單純地感到很開心而已。」嚴暢野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居然也覺得很明朗,「還有,你那是什麼老掉牙的用詞啊,應該是很yin亂才對吧?」
「你給我閉嘴,給我忘了剛才那一幕,那是你在作夢!」艾若愚難得無理取鬧道。
嚴暢野笑得更大聲了,因為這一刻的她真的是可愛極了。
營地那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這時候她也顧不得掩他的嘴了,忙滾離他的身邊,然後整理衣衫頭發,完了又跑去洗了把冷水臉,迅速將沸騰的熱血冷卻到正常值。
等回首看他,嚴暢野竟然在原地打起了呼嚕。
艾若愚氣鼓了腮幫,掏出小包包里剛才收集的藥草葉子,在水里浸濕後,就拿著它們往嚴暢野那張英俊的睡臉上掃去。
「哇!」嚴暢野驚醒過來,而手已經伸出去將艾若愚拉倒,又是正正好好撲了自己一個滿懷,「今天運氣真好。」
「松開,給我起來,再鬧的話,小心我一個星期不理你。」
嚴暢野只好攬著她的腰坐了起來,哪里舍得一下就放手,「只是一個星期不理我嗎?」
「那你是想要一輩子都不理嗎?」艾若愚一次次撥開腰間他的魔爪,一次次又被他逆襲回來。
「胚,是一輩子都在一起。」嚴暢野突然湊上去,在艾若愚嘴角上方偷了一個吻。
營地那邊的家伙們似乎一時間還找不到他們,確定這一點後艾若愚略略放松下來,也不再與嚴暢野不肯罷休的手做斗爭了,而是拾起剛才掉落的藥草葉子,將它們重新掃向嚴暢野的雙腳,那兩只腳已經腫得跟熊掌似的了,邊緣的水泡有的也破裂了,裂口處露出女敕紅的肉。
「少爺,你體質可真夠嬌弱的,只是走了這麼一會,就已經慘烈成這樣了啊。」
「方南國有意害我,媽的,宰了他。」嚴暢野一臉不在乎地開著玩笑,有她溫柔相待,再慘烈些都行。
「都說了那雙鞋號碼買小了,可你偏要穿,真是……」艾若愚氣得都快無語了,幫他擦腳的手不覺就加重了力道,自然痛得他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吱聲。
「誰讓那是你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小心眼,難道我就沒送過你生日禮物?」
「有倒是有,第一年是補送的,一張就寫了「祝生日快樂」的賀卡,我都懷疑那是你拿別人送你的來唬弄我的;第二年,你踹了我一腳,然後給我根棒棒糖,據你說那是你去友校生物系參與研發的新口味食品,害得我一直保存到現在也不敢吃。
第三年,哼,對著我掉淚,問你為什麼,你不說,我要安慰你,你卻又不準,就那樣始終保持著三公尺的距離,讓我看你一直哭、一直哭,隔天補送我一張我們的合影,然後當著我的面把它撕成碎片。
你看你多變態,對我多殘忍,我就是個M,被你虐還樂,被你那樣對待,還是把那張照片一片片黏了回去。」
艾若愚的動作隨著嚴暢野的語速一起一點點慢下來,記憶閃現在腦海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最終他的話講完,她的手停下,呼吸窒了一窒。
嚴暢野的口氣為什麼還能保持如此輕松?她對他的決絕,他為何能夠如此釋懷?艾若愚一把揪住胸口,排山倒海一般地疼痛由心房蔓延至全身,最後集中在大腦,如針扎一樣、炸彈轟炸一樣、強酸溶解一樣……遺忘的情感開始顯示它的威力,好像在質問,為何要忘記?為何不面對?
「若愚!」嚴暢野慌忙抱住她,在他懷里,艾若愚抽搐著一點一點失去知覺。
「過去的,就都丟掉吧,若愚,比起過去的你,我更想留住現在的你,我愛你,你也愛我,這就已經足夠了……」嚴暢野低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為什麼可以如此執著地愛一個人,只因他不願再一次失去她,那樣的寂寞蒼白以致于顯得異常恐怖的六年,他再也不想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