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右丞相府一樣忙碌,工人們進出府內祠堂,忙起修繕事宜,下人們則負責擦拭清掃、備祭品等事,身為右丞相夫人的牧氏更是為此祭祖大事忙得腳不沾地。
褚臨安雖是府里的主心骨,但政事繁忙的他,待在府內的時間極少,就連在家的時候也最常待在外院書房與同僚議事,基本不大管府里的事。
但隨著褚氏一族一年一度祭祖大典的日子近了,他留在府內的時間多了些,府里的奴僕們莫不戰戰兢兢,對內他一向是聲色俱厲之人,與在外溫文儒雅的形象不同。
打祭祖大典的幾天前開始,已有不少來自遠方的族親入住府中,府里熱鬧非凡,天天大擺宴席。
席間褚臨安從容應對,心情甚佳的听眾親友贊美他這幾年深受皇上恩寵等成就。
「皇上對右丞相大人的意見相當重視,大人是皇朝的股肱之臣啊。」
「大人現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有機會也得多提拔我們幾個啊。」
「當然,當然。」褚臨安舉起酒杯笑著回禮。
褚臨安剛滿四十五,但因政權在握,事業得意,加上保養得宜,俊逸的臉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痕跡,像是三十出頭的模樣,席間他躊躇滿志、應對自如。
因是家宴,褚家人皆出席,也不特別講究男女分桌,是以一家人全坐在主桌。
褚臨安的右手邊依次是老太太鞏氏、繼室牧氏、嫡長子褚司容、庶子褚司廷、庶女褚芳瑢及妾室賀姨娘,當然,鞏棋華是不適合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年逾六十、滿頭銀絲的鞏氏身著一襲寶藍裙袍,慈眉善目,自有一股溫潤慈祥氣質,頗受族親敬重,而牧氏容貌秀麗,身著一身紫紅裙服,看來雍容貴氣,可惜她是清冷話少之人,席間多是莊重的點頭或微笑,倒不如一身喜紅的賀姨娘搶眼。
賀姨娘雖是四十出頭的婦人,但容貌嬌艷,加上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對著來客總是笑意盈盈,頗為討人喜歡,不少人私下臆度,也難怪她能穩坐現在的位置,甚至能以一名妾室的身分出席這種場合。
褚司容則坐在牧氏右手邊,但他跟繼母、庶弟都不親熱,頂多對賓客虛應幾句,比起他,賀姨娘所出的褚司廷、褚芳瑢顯得跟生母一般好相處,知無不答、笑容可掬。
宴席結束,來客陸續被安排到客房休息,明兒個一早吉時一到便要開始祭祖大典。
鞏氏在丫鬟的陪同下第一個離席,褚臨安隨後去了外院書房。
事實上,褚臨安對妻妾相當冷情,對牧氏是相敬如賓,對賀姨娘則是看在她生有兒女的分上,給了她一些特權,不過相處間都不見恩愛,只除了一個月會宿在她們各自的院落幾次,平時大多住在書房的耳房。
褚臨安離席後,牧氏看著丈夫的身影好一會兒,才在丫鬟的扶持下起身。
見狀,賀姨娘連忙款款起身,朝牧氏行禮,「姐姐先走。」
這聲姐姐喊得親切,可在場其他人包括牧氏都知道她喊得有多心不甘情不願。
論入府先後,賀姨娘在先夫人王氏之後入府,比牧氏要早,偏偏論起身分地位,牧氏是西昌侯嫡女,賀姨娘只是戶部侍郎庶女,身分硬是矮了人家幾截,這讓原本打著如意算盤,希望能在王氏死後抬正的賀姨娘狠栽一個跟頭。
雖說仗著牧氏無出,且她生有一兒一女,賀姨娘在府里的生活比起其他人家的妾室好多了,可她就是不滿,畢竟牧氏繼室的身分就擺在那,府里的大小事當然還是牧氏說的算,這時常讓她憋了一肚子氣。
牧氏對賀姨娘的禮讓無感,僅是點個頭就在丫鬟的伺候下離開。丈夫、婆母、賓客都離席了,她沒必要再撐著一張好臉色。
牧氏一走,冷著一張臉的褚司容跟著走,完全沒打算跟其他人寒暄幾句。
「妹妹,你看大哥做什麼?」褚司廷注意到親妹子的目光追隨著褚司容的背影,不解的問。畢竟他們跟大哥向來沒交集。
「我哪是看他。」明明一顆心抨枰狂跳,褚芳瑢卻連忙否認,「我是在看太太,明明沒為父親生下一兒半女的,怎麼還能一臉傲氣。」
在一旁整理桌面的丫鬟們低頭交換一下眼色。就她們看來,出身大家的牧氏的確挑剔難伺候,可要說到頤指氣使的功力,還是數這母子三人最厲害。
「大姑娘可要仔細說話。」賀姨娘出聲斥責女兒,不忘狠狠丟給在收拾杯盤的丫鬟們一個警告的眼神,擺明了誰敢亂說話她絕對不輕饒。
褚芳瑢對生母當著下人的面斥責她一事感到不悅,隨即起了身,褚司廷、賀姨娘見狀也跟著離席,三人很有默契的往賀姨娘住的院子碧霞閣走去。
半途,褚芳瑢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姨娘方才讓我很丟臉!我說的是實話,你怎麼能罵我。」
賀姨娘瞪她一眼,「就怕你禍從口出,也不想想方才身邊還那麼多下人,說話這麼不經腦,西昌侯府可是世族大家,你爹有不少人脈都要靠西昌侯打點,你以為太太是你能批評的嗎,再說了,名義上她還是你母親呢。」
「怎麼說太太也的確沒替父親生下一兒半女,我們私下說幾句又怎麼著。」褚司廷開口幫腔。「這也難怪,總是這麼冷冰冰的樣子,男人哪有胃口踫。」
褚司廷性好漁色,經常流連青樓花街,是京城出了名的紈褲,私下說話總是流氣。
「嘖,說不準父親根本沒踫她,她啊……」褚芳瑢突然搗住了嘴。
就在前方,牧氏去而復返,只離他們幾步遠,而他們幾個方才忙著大放厥詞,壓根沒注意到。
「姐姐。」
「母親。」三人尷尬的行禮。
「姐姐怎麼回頭了呢?可是忘了什麼東西?」賀姨娘硬是擠出一張笑臉問。
「我要去庫房確認明兒個給族親們回禮的事,心想這條路雖較遠,可日照少,倒沒想到會遇上賀姨娘。」牧氏皮笑肉不笑的說。
「姐姐不是早交代好了,這時候就算要改也來不及。」賀姨娘邊笑邊打量牧氏,看對方眼神無波,想來是沒听見他們剛剛說的話。
「要改庫房也還有準備,倒不用賀姨娘擔心了。」牧氏冷冷丟下這句話,便帶著一眾丫鬟越過他們三人。
看著牧氏的背影,賀姨娘的內心十分不悅。這牧氏擺著主母的譜,到現在都不肯回叫她一聲妹妹,老是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叫她賀姨娘!
另一邊的牧氏則是露出一抹苦笑,其實他們幾個說的話她全听到了,可也只能裝沒听到,因為就算她執意鬧大也不能抹滅他們說的事實,所以即便基于禮,賀姨娘身為妾室該喊自己一聲太太,該自稱奴婢才對,可因為她底氣不足,又不想跟對方置氣,也就由著對方喊她姐姐,她不理會就是。
褚臨安娶她的確是為了權勢,所以除了沒有給她夫妻情分外,他將內宅掌家的權力都放給了她,即便是婆母也少有過問的,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她依舊是一個得不到丈夫疼惜又生不出孩子的女人,畢竟他宿在她屋里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如果他真是這樣冷情的男人也就罷了,她可以安慰自己也沒別的女人擁有他,她
至少能當他明媒正娶的妻,但事實上除了早年幸運懷有一兒一女的賀姨娘之外,她有種直覺——褚臨安在府外還有其他女人,且他將那女人藏得很好。
思緒翻轉間,她人已來到庫房,特地叫來看庫房的婆子。
「明日的回禮都準備好了?」她問。
「是的,太太,都準備妥當了,晚些時候會著人往外院搬。」
「取一份給我看看。」
她這麼一說,婆子的臉色微微一變,但也只能哈著腰,「是。」話落,她隨即著小丫鬟開庫房取一份回禮。
看庫房的婆子心想,這種事其實可以著丫鬟來取即可,太太這樣親自走一趟,擺明了是怕她們欺上瞞下、從中牟利。
小丫鬟將原木漆盒奉上,牧氏身邊的一等丫鬟接過,小心翼翼的打開盒蓋,並呈到牧氏眼前。只見盒子里有一把雕刻精細的玉如意、一只琺瑯獅形香燻爐,看來貴重極了。
牧氏唇一抿,「東西是照禮單上的不錯,可是……現在看來有些寒酸,我回去再擬新的禮單送過來。」
「可是明天就是要禮,現在時辰已晚……」庫房婆子頗覺為難,這份禮物的價值可足夠尋常百姓省吃儉用一年了,太太怎麼還嫌寒酸。
牧氏冷冷的道︰「這個家是我說了算,還是你這管庫房的說了算。」
「是!奴婢等單子送來就連夜趕辦。」庫房婆子硬著頭皮應下,心想又是一個忙碌的夜晚了。
翌日,祭祖大典的日子到了。
天剛泛魚肚白時,廚房那就忙得不可開交,不僅要準備各房主子、賓客們的早膳,還得準備三牲佳肴等祭品。
因為這回的吉時早,今日府中無論主人賓客皆早早起身,洗面修容,收拾齊整。
鞏棋華跟著早起,雖然這天跟她這個外姓人其實一點關系也沒有,但她想早起陪鞏氏用早膳。
「待會兒大伙都要去祠堂,會待上好一陣子,你也別老悶在這院子,多去走走,」鞏氏伸手握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總覺得自己是寄人籬下,所以凡事低調,但再怎麼說你跟祖母也沾著親,下人們見著你還稱一句表小姐,你別看低了自己。」
「我知道。」她乖順的道,但她知道自己哪也不會去。
「這樣吧,你陪我走一段。」鞏氏很清楚她在想什麼,便更覺得心疼。
這孩子性子單純良善,都怪自己雖讓人尊稱一聲老太太,卻護不了這孩子,畢竟她跟兒子不親,也將掌家的權放手給媳婦,而賀彩霞那女人又替兒子生了一男一女,她要發落也為難,害得這孩子得听那幾人冷嘲熱諷。
「祖母,還是讓荷芯、蓮錦陪著你吧。」輩棋華看著在旁伺候的兩名丫鬟,又看向欲言又止的鞏氏,搖了搖頭。
她自己被冷嘲熱諷不打緊,她可不希望這段路要是遇上賀姨娘那幾人,得累得祖母跟著受委屈。
「你就陪我走一段,到時候我身邊留蓮錦伺候,荷芯跟著你回來。」
鞏氏都這麼說了,鞏棋華也不好再推拒,連忙挽著她的手臂跨出澄園。
她一路陪著鞏氏走到褚府居中的大花園,再走過去就是祠堂了,她隨即停下腳步,目送祖母跟丫鬟們走進去——最後她還是讓荷芯跟著祖母去祠堂。
沒想到,她一回身就看到有兩名丫鬟隨侍身邊的褚芳瑢。
一看到來人是她,鞏棋華直想嘆氣,她也很清楚,美好的早晨又要被破壞了。
兩名丫鬟一見到她,下意識低了低身子喊了聲,「表小姐。」
褚芳瑢一臉嬌蠻的走近,沒好氣的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什麼表小姐,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孤兒,憑著與祖母那麼點遠親關系,就不知廉恥的把自個兒當小姐,可說到底,就是一個跟父親沒有血緣關系還敢白吃白住的無賴。」
鞏棋華僅是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麼。
丫發們也沒人敢吭聲,鞏棋華雖為表小姐,但怎麼說也比不上這個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再說了,大家都知道荷芯那件事——老太太本有意把荷芯撥去伺候表小姐,可大小姐發了頓脾氣後,最終這事還是不了了之,也讓這些下人知道遇事該幫誰。
「默認了?那就該掂掂自己的斤兩,有必要浪費我們褚家的銀兩給你一個外人裁制新衣嗎?」說白了,就是鞏棋華這一身粉白繡花新衣讓褚芳瑢看得剌眼無比。
聞言,丫鬟們小心的交換眼色。三天兩頭就找裁縫師過府裁制新衣、花費最凶的當數她自己吧。
「祖母說,這段時間來府的客人多,不能讓賓客看笑話,所以才給我裁制新衣,本來我也說不用……」
「不用?現在不就穿在你身上了。」褚芳瑢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話,開始酸言酸語的批評,「你住府里多少年了?人要有自知之明,老是用……」
解釋不得,鞏棋華只能無奈听訓,沒想到就在此時,只見褚司容從不遠處迎面走過來,臉色沉郁。
完了!他看到褚芳瑢在數落她了!
褚司容半眯著黑眸,雖然明明看到低著頭的鞏棋華將手放低偷偷朝他搖手,示意他別往這里走,但他就是看不慣賀姨娘一家對她的欺凌。
一走近,他淡淡的問︰「發生什麼事了?」其實他心里早怒火沖天。
乍聞聲音,褚芳瑢連忙轉身,「呃,大哥。」
「大表哥。」鞏棋華屈膝一禮。
沒人發現褚芳瑢正努力壓抑評評狂跳的心,就怕被人發現她對他的畸戀。
雖然褚司容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可放眼京城,實在無人比他俊美,劍眉橫飛,一雙黑陣內斂幽深,鼻如懸膽,薄唇輕抿,臉上的每一寸都像是上蒼細細雕琢而出。
此刻的他,身著一襲黑袍綢服,更添一股威勢……所以她又氣又恨,為什麼他會是自己的兄長呢?
這樣一年比一年還要挺拔俊朗的男子、這樣帶著渾然天成貴氣的男子,為何要是她永遠無法與之結為連理的兄長呢……
「若沒事,不是該往祠堂去了?」褚司容在鞏棋華頻頻以眼神示意下,沒為難褚芳瑢,而是冷淡的問。
褚芳瑢眼楮一亮,「大哥要一起走?」
「不,你也不想讓賀姨娘跟你二哥看到吧。」
裙芳瑢臉色微微一變。沒錯,姨娘跟二哥都不喜歡大哥,原因自然是嫡庶不兩立,她年紀小時,曾替大哥說過好話,當時就被視為叛徒,時日一久,她也明白了自己跟他的處境,只好跟姨娘他們一個鼻孔出氣。
思及這些,再看到他那雙冷漠的黑眸,她悶悶的轉身就走。
褚司容讓隨侍先行離開,見四下無人了,他的黑眸立即浮現不舍,「不是教會你了,絕對不要忍氣吞聲,當軟柿子只會讓她更加得寸進尺。」
鞏棋華搖搖頭,「我也說了好幾次,不與他們一般見識即可,反正我也沒損失什麼。」
「你受委屈了,你沒損失,可我覺得心疼。」在他看來,這樣就夠讓他氣惱。
她的唇邊浮現動人粲笑︰「有你替我不舍跟抱不平就夠了,更何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上不是更笨。」她故意俏皮的說。
他瞪著她,隨即笑了。這也是他喜歡她的地方,總是不計較,總保持樂觀開朗,而他更明白,她之所以如此吞忍其實是因為不想生事來讓祖母為難。
「快去吧,祭祖的時間到了。」她輕聲催促。
他點點頭,也只能先走,畢竟她是外人,不僅這幾晚的宴席不能出現,今日的祭祖大典也是不能參與的。
鞏棋華知道這個儀式最少要兩個時辰以上,她便先行返回澄園。
褚家宗親長老陸續進到整修得金碧輝煌的祠堂,在司儀的朗聲說明下,由褚臨安、鞏氏及幾名年長的族親站在最前面一排,人手一束香,煙霧裊裊下,開始繁瑣的祭拜儀式,搭配著樂聲、誦詞,緩慢進行著。
褚司廷無聊的連打好幾個呵欠,目光隨意的環視,就見到像個牛皮糖似的黏在他妹妹身邊的朱太平。一表好幾里的遠房表哥竟然也來了,看他那樣子是真喜歡妹妹,可惜朱表哥那張臉太平庸,瞧妹妹一張嘴噘得老高,便知朱表哥想摘妹妹這朵鮮花,難了。
又打了好幾個呵欠,實在待不住的褚司廷,見長輩都忙著,沒有空管他,便借口如廁溜出祠堂。
真是的!那樣嚴肅靜穆的氛圍他哪受得了,也只有那幾個老人會喜歡……對了,祖母在祠堂就表示……
念頭一閃,褚司廷笑了,他腳步飛快的往澄園去。
到了澄園,他先是探頭探腦一番,正好見到鞏棋華站在正屋廳堂,一雙美目就盯著花瓶里顯然是剛摘下的桃花枝發起呆。
「真的好美喔,表小姐。」受了鞏氏吩咐而提前回澄園的荷芯也站在一旁,但不一會兒她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
她看到二少爺一臉邪氣的一步步走近,還拚命朝她使眼色,要她不能出聲的離開。
看到這,她不安的看向表小姐,偏偏表小姐還背對著他倆,完全沒警覺,一顆心都放在花瓶里插著的那些桃花枝上。
褚司廷見荷芯還杵著不動,他眯起眼,握起拳頭,一副要揍她的樣子。
荷芯臉色一白,只能怯懦地退下。她心想,堂堂一個少爺要找由頭欺負她這個丫鬟絕對綽綽有余,還不如她先示弱,快跑沖去找老太太,就希望祭典已經結束。
褚司廷對府里的丫鬟向來不是搔擾就是賞拳頭,差別待遇只在于是乖乖的讓他又模又親,還是抵抗推拒,或者是第三種,就是丫鬟丑到不入他的眼,所以那些沒想過攀高枝的丫鬟們都是打心底怕他的。
褚司廷躡手躡腳的欺近鞏棋華,邪里邪氣的笑著,接著一把要將她整個人抱進懷里。
似是感覺到氣氛不對,鞏棋華適時回身,乍見褚司廷,她嚇了一跳,連忙退了一步又伸手推他。「二表哥,你別這樣。」見荷芯已不見蹤影,她的心都沉了。
褚司廷也知道這舉動不合宜,很放肆,但他壓根不在乎。「棋華表妹真是美極了,人比花嬌。」
「快別這樣,若讓人瞧見了……」她很緊張,但被困在牆壁跟他之間,她拿他沒轍。
「你好香。」他低頭湊近聞,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是誘人的處子香。
她慌亂的別開臉,他卻伸手扣住她的下顎,逼她一張漂亮小臉得面對他。
褚司廷遺傳褚臨安的長相,五官不難看,只是態度輕浮、笑容猥瑣,每每遠遠的見到他,鞏棋華總是能避就避,但現在避不開了,她只好想法子月兌身。
她突然一叫,「祖母,你回來了。」
「什麼?!」褚司廷嚇得連忙放開手。
鞏棋華趁機提起裙擺跑開,褚司廷飛快回頭,但哪有他祖母的影子?他氣呼呼的立刻追上鞏棋華。
鞏棋華拉著裙擺一路往外跑,頻頻回頭,卻見褚司廷已經要追上來了,她氣喘吁吁,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愈來愈跑不動,一個拐彎,她眼楮一亮,終于停下腳步。
褚司廷見她停下腳步,心一喜,本想沖上前,但沒多久又急煞住腳步,只見前方不遠處褚司容正迎面快步走來,他身後還跟著荷芯。
褚司容一見到兩人反而放慢了腳步,先看著臉色蒼白的鞏棋華,再看向尷尬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的褚司廷,目光轉為嚴峻。
褚司廷手足無措,對這同父異母的大哥,他打小就是懼怕!但一見到他身後的荷芯,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荷芯一眼,分明是她去告的狀。
荷芯嚇得急急搖頭,但又說不出辯駁的話來。的確是她要去找老太太時,正好撞見從祠堂走出來的大少爺,便硬著頭皮將二少爺跑到澄園的事說給大少爺听,只是她也沒想到大少爺會立刻變臉,三步並作兩步就沖來了。
見狀,褚司容擋在荷芯面前,冷冷的看著褚司廷,「我方才瞧見本該在表妹身邊伺候的荷芯卻在祠堂前打轉,這才叫她過來問,不料會听到她說你又來鬧棋華表妹。」
褚司廷還是不信,「怎麼可能?大哥不是應該在祠堂祭拜?」
「太子派人過來,要我進宮一趟,你知道爹的個性,家事永遠比不上國事。」
這點,褚司廷還真是無法反駁,父親的生活重心的確全在朝政上。
「話說回來,你是表哥就要有表哥的樣子,一路追著棋華表妹,就是鬧著玩也不成樣子!」褚司容話愈說愈重。
褚司廷頭是低得不能再低,但心里難免直犯嘀咕,姨娘都不念他,這家伙念啥!「還不快進祠堂,爹已經發現你不在了。」
聞言,褚司廷連忙往祠堂跑去。
褚司容則走到鞏棋華身邊,以只有她听得到的聲音道︰「今晚見。」
她略略的點了頭。
「好好伺候表小姐。」回頭,褚司容一臉冷峻的交代荷芯。
「是,大少爺。」荷芯暗暗的吁了口氣,心情一放松,看著褚司容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傾心的說︰「大少爺真的長得很好看啊。」
輩棋華笑笑的搖了搖頭,轉身往澄園走去。
這時,褚司容則乘坐馬車來到皇城前,又搭著軟轎進宮。
金碧輝煌的皇宮里,樓閣重重、曲徑回廊,他熟門熟路的往東宮書房走去,遠遠的就見到集三千寵愛于,身的阮貴妃在多名宮女的隨侍下走了過來。
看到阮貴妃,他依禮一揖,「給娘娘請安。」
雍容華貴的阮貴妃看來仍是豐姿綽約的模樣,「太傅免禮,太子近日學習可用心?」身為後宮多名嬪妃中唯二個生下皇子的妃子,她沒有異議的成了儲君的母親,自是得意不已。
但在褚司容眼中,太子陳嘉葆實非一個好學生,他雙手一拱,答道︰「微臣不敢隱瞞娘娘,太子年輕氣盛,對治國之道……」
「行了!行了!本宮不想听這個,你是太子太傅,讓太子明辨是非道理是你的責任。」
阮貴妃不耐的打斷他的話,自己兒子是什麼樣子,她比誰都清楚,但再怎麼說兒子都是未來的一國之君,她不想听到別人的批評。
「是。」褚司容只好壓下心中的不悅。
她抿抿唇,看了他那張俊美過人的臉龐,眼中一抹心虛閃過。她突然別開臉不看他,「皇上也知道太子還學得不夠,所以特別吩咐太子要交出一篇關于治國之道的文章,你就看著辦吧。」
「臣遵旨。」他鹽眉看著她的背影。他與阮貴妃已見過無數次面,可每每都覺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他雖身負輔佐太子的重責,可除了指導太子外,並無實權,直到去年封了參知政事後,讓他多了與其他官員交流的機會,可卻也因此讓他看到更多父親伸手干預朝政的丑陋事,讓他更難認同父親。
想到這里,褚司容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方走進東宮。
在太監通報下,他進到燈火通明的大殿,只見穿著一襲金黃圓領袍服的陳嘉探一手支著下顎,正臭著一張俊秀的臉龐,跟前還有兩名太子太師跪在地上,一看到他進來紛紛露出苦笑。
「太子,讓兩位太師起來吧。」褚司容不忍的道,畢竟這兩人已上了年紀。
陳嘉葆煩躁的揚眉瞪他,「本太子早就要他們滾出去!看了就礙眼,但兩個老家伙就是怕皇上怪罪,不敢走人。」
「皇上特別交代,一定要太子交出治國相關的文章,時限十天,褚太傅也知道明天就是最後期限。」其中一名太師尷尬的解釋。
褚司容當然明白,但太子要是能听話的,也不會養成現在這無法無天的樣子。
他示意兩人先離開後,他走到太子身邊坐下,「君令如山,即便身為太子也得照辦。」他拿起毛筆,將桌上那張空白的紙移向自己,「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褚司容一邊揮毫寫下這首小令,一邊解釋也引導陳嘉葆可以如何下筆,但陳嘉葆的一心思完全不在其上,一張臉仍是臭到不行。
最後陳嘉葆不耐的低吼出聲,「太不公平了!」
褚司容倏地停筆,「太子?」
陳嘉葆陡地起身,忿忿不平的抱怨,「你知道父皇這段日子都在忙什麼嗎?他找了人修建浴池,用夜明珠、瑜石、象牙建造,極盡奢華之能事,為的就是跟那些新進嬪妃尋歡作樂……」
聞言,褚司容連忙制止,「太子不該議論聖上。」
「煩死了!憑什麼父皇可以得到一個又一個的進貢美人,我這太子只有一名太子妃、三名小妾!況且都什麼時辰了,還要我留在書房寫什麼治國大道,父皇現在肯定沉浸在溫柔鄉了。」
褚司容有些無奈,說來太子也是有樣學樣。
皇上也曾經是個好皇帝,但近年卻對國事不聞不問,由他父親代為處理政事,也仗著這等權威,他父親才能作威作福、專權攝政,而皇上則夜夜笙歌、放縱享樂,只會派人緊盯著要太子學好讀書騎射,反倒讓太子心生不滿。
陳嘉探碎念完自己的不滿,卻見褚司容只是神情平靜的看著自己。
「你到底有沒有听到本太子在說什麼?」他火冒三丈。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責任,身為儲君便有更大的責任,請太子下筆吧,不然微臣等被皇上責罰不打緊,太子難道因此就不必學習,那又如何當個好皇帝,如何為天下之表率……」
陳嘉葆煩躁的揮了揮手,「行了!行了!我寫、我寫!」
雖然不喜歡褚司容,但或許因為他是父皇最寵信的右丞相之子,又或許是因為褚司容本身便有一股連他都不如的天生威勢,他最後總是不得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