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這段時間風聲鶴唳,朱貴妃瘋了,皇後也稱病不出,花匠坊、洗衣房的太監宮女消失了一大半,宮中人人自危,氣氛緊繃。
只有文知藝被保護得很好,專心在靜思殿養胎,鬼戎也不讓她隨便到外面溜達,一有空便陪在她身邊。
她也不是真的傻,只是他不願說,她就不多問。
他履要她做個塵天真的小女人,她為了安他的心,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雖然私下早從陳嬤嬤和文畫那里听到了關于皇後和朱貴妃的事,她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現在她的整個生活重心就在孩子和皇上的身上。
天氣漸漸有些熱了,再兩個月,肚子里的孩子就要落地。
這天,鬼戎與她吃罷晚膳,牽著她的手在院子里轉圈消食。「今日覺得身子怎麼樣?這小家伙還愛在肚子里踢你嗎?」
文知菱著讓。「沒有,今天他可乖很。臣妾發現,只要臣妾帶著他出來轉轉,他就不鬧脾氣,但若是在屋里待著不動,他就會表達不滿,非得在肚子里折騰一陣子才行。」
鬼戎朗聲大笑。「像朕,脾氣大。」
她輕哼一聲。「皇上也知道自個兒的脾氣大呀?」
「好了,朕逗你玩的,真是把你寵壞了,現在時不時就要調侃朕。」
文知藝就噘了嘴巴,撇過腦袋不搭理他。
他趕緊過來哄。「好了好了,當娘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朕說個玩笑話都不行。不氣了,過兩日,朕帶你去西郊的皇家寺廟里玩,順便祈禱你生產時能夠母子均安。」
文知藝轉頭看他,一雙大眼楮閃閃發亮。「皇上要帶臣妾出去玩?」
他笑睨著她,將她頰畔的碎發撥到耳後,溫醇嗓音道︰「徐太醫說你身子結實得很,可以適當地多動動,日後也好生孩子。你也在這悶了些日子,出去散散心可好?」
她歡喜得很。「那是再好也不過了。皇上,我們就只去寺廟嗎?可否在附近好玩的地方多逛逛?臣妾從未見過民間的市集,能去看看嗎?」
鬼戎當然是不想,但看她那麼渴望的樣子,也不忍心拒絕她。
「好,朕帶你去,可時間不能太長,你也不能從轎上下來,市集人很多,小心沖撞了你。」
文知藝小臉不禁泛起失望。
他溫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手,同時覆蓋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你是當娘的,一定要為他多想想,等你生完,身子養好了,朕便親自帶你去街上好好玩上一天,可好?」
「好吧。」文知藝勉強同意了,但又擔心他說話不算話,趕忙道︰「那皇上給臣妾寫個字據,臣妾怕皇上到時候賴帳!」
「臭丫頭,就只有你敢對朕這麼說話!君無戲言,立什麼字據?不寫!」
「皇上!」文知藝拽著他的袖子,來回搖晃著撒橋。
其實她不過是逗他而已,這些日子,他心里想必也不是太好受,難得有輕松的時候,她暫時做不了解語花,便做個逗他笑鬧的鸚鵡,他是她深愛的人,她希望他在她身邊時可以拋卻那些煩惱。
鬼戎豈會不知道她的玲瓏心,便也順著她笑鬧。
「撒開!朕便是那不守信用的天子,你不必理朕!」
可憐文知藝挺著個大肚子還要扮鬼臉逗他,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雙手環住她,怕她不小心跌倒。
「皇上不氣了吧?再氣,臣妾可要肚子疼了!」
鬼戎瞪了她一眼。「有你這樣當娘的?」文知藝扁了扁嘴巴,模模鼻頭,不說話了。
兩個人打打鬧鬧的,一會兒笑一會兒氣,奴才們遠遠跟著,看兩個主子好得像
一個人似的,都低頭會心一笑。
只有一個小爆女,眼楮恨恨盯著鬼戎和文知藝,心里暗暗道;阿布姐姐那麼好的人,卻因為文貴妃死得那麼慘,皇後娘娘也被軟禁在宮中,她憑什麼能活得這麼快樂?
夜晚的時候,這小爆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了皇後的寢宮附近,將一只尾巴上綁了紙條的貓放進去。
貓兒似乎是聞到了什麼味道,一路跳進了皇後的院子里,貓兒胖乎乎的身影一閃,消失在一道半開的窗戶中。
沒一會兒,窗內的燭光亮起,那只貓埋頭在一個盤子里,大吃特吃著被人加了特殊食料的貓食。
而旁邊,娜仁正拿了一張只寫了幾個字的紙條,湊在微弱的燭光前細看。
兩日後,辰時,西郊,皇家寺廟。
娜仁把紙條燒了,再回頭看腳下,那貓兒癱倒在地上,已經沒了氣息。
到了去皇家寺廟的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沒睡好,還是自己太興奮了,文知藝左眼皮直跳。
她抬手模了模眼皮良久,才覺得它跳得沒那麼凶了,接著便掀開轎簾,往外面張望,一眼就看到前面騎著駿馬的高大身影。
她是第一次看鬼戎穿青金的騎裝,顯得人更威武英俊。
那是她的男人!她由衷的感到驕傲。
正在她神思遨游天際的時候,他策馬來到她面前,看她傻愣愣地直看著自己,不禁伸出手,長指一屈,彈了她腦門一下。
「哎呀,皇上你做什麼戲弄臣妾!」文知藝氣鼓鼓的,雖然不疼,可是太丟臉了。
當著士兵們的面,鬼戎不可能跟她像平常一樣嬉鬧,清了清喉嚨,道︰「文貴妃,下轎吧。」
「啊?這就到了?」不對啊,不可能半個時辰就到的。
文知藝把簾子整個掀開,往前一望——
「是城西的集市!」她興奮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像剛從籠子里飛出的小島,眉眼都活潑起來。
她一開心,他就跟著笑。「怕你玩得沒趣,也沒讓人清街,咱們今日出來輕車
簡裝,與富貴些的百姓無異,等下你可別喊漏了嘴。」
文知藝下了車,盈盈笑著,微微一福身。「知道了,老爺。」
「那娘子就隨我去吧。」
鬼戎牽了文知藝的手,對身後的隨從說道︰「你們不要跟得太明顯,四散在人群中便可,其他人留在這里,咱們半個時辰後就回來。」
「是!」
于是,兩人身後跟著文畫和同福,像對平常的夫妻般,手牽著手往市集去。
但誰也沒察覺到,車隊自打出宮就被人盯上了。
文知藝真是太開心了。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到市集來,小吃、南來北往的小販和雜耍的江湖藝人,一切都是那麼新奇。
她緊緊拉著鬼戎的手,眼楮都快看不過來了。
她貪看著新鮮,鬼戎的全副心思卻都在她身上,他挑選的日子不是趕集日,人不算多,但對于她來說,完全是夠看了。
可是沒多久,他就發現到不對勁。
他感覺向來靈敏,總覺得有什麼人在盯著他們,機敏地望過去,卻什麼都沒發現。
當鬼戎東張西望的時候,文知藝被擦肩而過的人輕撞了一下,她抬眼望過去,那男人正好也轉過身來看她,被斗笠遮擋的臉隱約露出半張,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後,她的心髒頓時跳到了嗓子眼。
是趙先!
趙家的事情她隱約知道一些,但她一直以為趙先應該是躲起來,準備隱姓埋名,平淡到老了。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而且從他的眼神看來,明顯是認識她的。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鬼戎察覺到她有些不對,低頭關切地問。
文知藝正了正臉色,緩緩搖頭。「我們這就回去吧,再晚就趕不上去寺廟了。」
「嗯。」文知藝點點頭。
她心里亂糟糟的,不知道趙先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又不敢跟鬼戎說,心里總有不祥的預感。
她拉了拉鬼戎的手。「老爺,我也逛夠了,快些帶我走吧。」
鬼戎正要點頭,不遠處的人群卻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只听見眾人紛紛叫嚷著,「皇上來了!皇上在哪里?草民們給皇上磕頭了!」
鬼戎立刻把文知藝拉到自己身後,掛在腰上的刀也出了鞘。
老百姓嚷嚷不要緊,但整條街上的人都往這邊涌,藏在人群中的侍衛們想現身驅趕人群,卻苦無辦法抽身,也不知道人群中誰在鼓動,老百姓的熱情高漲得不得了,更多人從家里跑出來,跪在街道邊。
鬼戎頭也不回,吩咐文畫和同福。「你們先帶著文貴妃離開這里,不準有半分差池!」
他當然想親自護送她,但朝他涌過來的人似乎並不只是普通百姓,她又大著肚子,不能讓她有個閃失。
文知藝也知道自己堅持留下來只會是拖累,更何況去到車隊的距離也不遠,有同福和文畫護著,應該沒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