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行猛然醒來,映入眼簾的是紀凡希擔心的面容。
「你作惡夢了?」她溫柔的問。
「唔。」他抹去額頭沁出的冷汗,翻身坐了起來。
她慢慢坐起,輕攬著他的胳臂。「我倒杯水給你?」
「不用了。」他深呼吸一口氣,試著緩和情緒。
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太……令人難過。
「你夢見什麼了?」夏珞瑤關心的問。
「夢見……」趙知行轉頭看著她,遲疑了一下。「是一個奇怪的夢。」
他又夢見那個女人了,以往夢見她時,總是到了夢中的他快斷氣前,他便會驚醒過來,可是今天他夢見更多的情節,他看見那個女人……死了。
「說來听听。」她一笑。「反正睡不著了。」
他從不向任何人透露這個夢境,總覺得沒有人會相信或理解,可不知為何,他覺得現在的紀凡希可以明白。
「我以前很少作夢,但從十八歲開始,我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作一個相同的夢。」他娓娓道來,「在夢里我是個古代人,好像還是皇子。」
聞言,夏珞瑤心頭一震。「是、是嗎,那你還夢見了什麼?」
她以為他轉世後,前世之事盡忘,沒想到他一直夢見前世之事,而且前一世他也是十八歲那年和她相遇。
「夢里的我身體好像很差,經常臥床吃藥,我夢見很多人,皇帝、皇太後,還有一個女人……」趙知行試著整理情緒,說出那跳躍式的夢境。
「那個女人一直在照顧我,我似乎很喜歡她,可是後來我死了,她後來也出宮了,接著……」他說得七零八落,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一定楮,卻發現她淚流滿面,他心疼又不解的問︰「你怎麼了?!」
「沒事。」夏珞瑤抹去眼淚,搖搖頭。
「這個夢有這麼悲傷嗎?!」他勾起一抹淺笑,伸手抹去她的眼淚。「你的哭點也太低了吧?」
「你還夢見什麼?」她又問。
他想了一下。「我夢見我在臨終前跟她約定來生再續前緣,然後她離開皇宮回到老家,後來……」說到這兒,他眉心一攏。
「我夢見她被另一個女人剌死,接著我就驚醒了。」
「那你還記得那個女人的長相嗎?」夏珞瑤強忍著眼淚,聲音微微顫抖的問。
趙知行注視著她,緩緩道︰「記得,很清楚。」
她又是一陣鼻酸,淚水止不住的再次淌落。
他被她的反應嚇到了。「你怎麼又哭了?!」他蹙眉,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
他不認為她是個愛哭的女人,也不覺得這個夢境足以讓她如此傷感,真奇怪,她怎麼一听就哭了?
趙知行攬著她的肩。「這個夢好真實,而且每一次夢到的畫面都一樣,夢里的人事物都像真實存在過,很不可思議。」
「嗯。」夏珞瑤將頭靠在他的肩窩,眼淚仍停不住。
她很想告訴他,那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實。
「知行,你相信前世今生嗎?」她試探的問。
「不信。」他想也不想便回答,「我甚至懷疑靈魂的存在。」
夏珞瑤微微皺起秀眉,有點失落的反問︰「為什麼?」
「人不過是一副軀殼,無所謂前世今生吧。」
「那麼你沒有想過人跟人為什麼會相遇嗎?」她望著他,眸光中帶了一絲期待。「人海茫茫,為何你會跟我在一起?」
「那是機率問題。」趙知行依舊冷靜的回道,「因為你是紀豐國的女兒,我是趙觀達的孫子,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
「那麼為什麼我會是紀豐國的女兒,你是趙觀達的孫子,為什麼我們不是其他人的女兒跟孫子?」
他微頓,「那又是機率的問題了。」
「機率也許就是一種命運。」她多麼希望他相信有前世,多麼希望他看見住在
紀凡希體內的夏珞瑤,但她想,他應該永遠不會知道。「我相信人與人的相遇都有其道理,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我,你不覺得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嗎?」
趙知行笑睇著她。「原來你是宿命論者。」他低頭親吻了她的額吻一下。
「我沒那麼多想法,不過……」
「不過什麼?」
他面露困惑,定定的看著她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夢中那個女人總會讓我想到你。」
聞言,夏珞瑤驚蔚的瞪大眼楮怔望著他,旋即眼眶再度泛淚。
「哇!」趙知行蹙眉驚呼,「你怎麼又要哭了?」
他無奈一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別哭了,到底是那一點觸動了你啊?」
她伸出雙手,牢牢環抱著他的腰,臉緊貼著他胸膛,听著他沉穩的心跳聲,感受他胸口的起伏。
夢中那個女人總會讓我想到你。
也許,在他的記憶深處,還有夏洛瑤的存在。
如今,他活生生的在她眼前,有溫度、有心跳,不再是那具冰冷的遺體,不再只是記憶,他不記得前世又如何?只要他們把握今生相聚相守的日子,不就足矣?
「別哭了,再哭把你趕出去喔。」他話帶威脅的逗著她。
迎上他溫柔又深情的眸光,她終于破涕為笑。
趙觀達的八十大壽壽宴,正在趙觀達位于郊區的千坪豪宅舉行,除了趙家人齊聚一堂,趙觀達的一些好友也應邀前來。
多年未回國的趙世東夫妻倆意外現身,引起了不少騷動,當然,暢銷作家夏洛瑤也是大家注目的焦點。
她嫁作趙家媳婦之後,雖每年都出席壽宴,但總是不理踩任何人,獨自一人躲著喝酒,可今年她不一樣了,她親切隨和的和眾人打招呼,進退得宜,不卑不亢,眾人都圍著她詢問許多養生疾病的問題,而她也極有耐心的為大家一一解答,就像在進行義診的神醫,風采甚至搶過了主人翁。
趙觀達看在眼里,十分歡喜,向來秉持無神論的他,也不由得這麼說︰「知行,看見凡希的改變,我幾乎要相信這個世界真有神明的存在。」
趙知行看著祖父,也跟著勾起微笑。「爺爺相信有神?」
「嗯。」趙觀達點點頭。
「若不是有神,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說著,他望向被眾賓客團團包圍的夏珞瑤。
「你能相信一個人發生意外後,竟變成神醫嗎?凡希根本沒有那方面的知識吧?」
趙知行微頓,才輕輕應道︰「嗯。」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她的改變真的很令人疑惑,甚至有些古怪,只不過既然事情是往好的方向走,他便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突然,他想起在夢里那個女子也曾替他針灸把脈,又想起夏珞瑤听到他作的那個夢時,哭得那麼感傷,還問他信不信前世今生……她跟夢里的女子明明長得不一樣,為何他會將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知行?」
趙知行听到祖父叫喚他的聲音,猛然回過神來。「是。」
趙觀達神情有點凝重。「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嗯。」趙知行也正經了臉色,輕輕頷首。
趙觀達覷了覷四周,確定沒有人會听見他們的對話後,才稍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威達正在跟偉雄競爭一個市府的開發案吧?」
「嗯。」他點頭。「知遠正在著手進行,不是嗎?」
他有回鍋威達建設的意願,但仍在等待一個機會,畢竟當初是他自願離開,現在又說要回去,別說不符合他的原則,趙知遠也不會同意,不過他還是很想在建築業大展身手,找回過往的榮光。
「知遠搞砸了。」趙觀達冷冷的道。
趙知行的神情一沉。「發生什麼事了?」
「我得到可靠消息,知遠跟偉雄都涉嫌行賄官員,檢方已掌握證據,近期內就會收網,到時將會造成沖擊。」
聞言,趙知行下意識看向在庭院談笑風生、恍若沒事人的趙知遠。「既然如此,他怎麼還這麼老神在在?」
「那是因為他還不知道。」趙觀達冷哼一聲。「行賄的官員層級如何?」
「副首長級的。」趙觀達道,「層級不低。」
「是嗎?」趙知行神情凝肅,若有所思。
趙知遠居然走這種偏門?他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爆發,將會嚴重損及震達集團及威達建設嗎?
震達集團一直以來雖與政府保持不錯的關系,但除了定額的政治獻金外,並沒其他的金錢往來和利益糾葛,畢竟這樣的政商關系就像是雙面刃,一不小心便會肚破腸流。
「這件事情是壓不住的。」趙觀達問,「你有什麼想法?」
趙知行思索須臾,有了定見。雖然他不樂見這件事情的發生,但他卻看見了重回威達建設決策核心的契機。
威達建設是趙觀達交給他的,在他手上屢創佳績,可交給趙知遠管理之後,他竟違背趙觀達的訓勉,做出行賄之事,此舉勢必會讓威達的名譽受損,甚至可能引發股價下跌或是房屋滯銷的危機,不容小覷。
不過企圖隱瞞事實或關說絕不是解決的方法,唯一的辦法就是——誠實面對。
「爺爺,我認為我們該主動召開記者會坦承此事。」趙知行果斷地道。
趙觀達一怔。「你是說……」
「橫豎都是一刀,但由我們主動說明,總比事情爆發後再找理由解釋好。」他續道︰「雖然這麼做可能會得罪一些政治人物,但至少不會損及震達的商譽。」
「恐怕知遠不能諒解。」趙觀達有點憂心。「也許他會遭到羈押。」
「等到檢調上門,他還是要被羈押。」趙知行就事論事。「也許自首並配合調查,反而能換來他的自由。」
趙觀達沉吟,越想越覺得孫子說的極有道理。「嗯,那這事就交給你處理,記者會的事……」
「我會聯絡各大媒體。」趙知行在商界多年,雖與人保持距離,卻也與人為善,互不相犯,累積了不少人脈。
「唔。」趙觀達松了一口氣,笑視著他。「我知道你行的。」趙知遠雖不才,但幸好他還有趙知行。
八十歲的他,真的打算退休了,等這次的風暴結束後,他要將震達集團交棒給趙知行,然後跟他那幾個僅剩的死鬼老友泡茶聊天,打打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