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放晴了,洪水也退了,滿目瘡痍的家園正待收拾,認為已做到能力所及之事的陸定淵望向湛藍晴空,眼中的疲累和困乏洗去了一大半,努力過了才知心思並未白費。
雖然陸續有零星災情傳出,但比起尸堆成塔的慘烈,這已經是最小的損失,不會逼良為匪,危及社稷。
下了城門,他快馬疾奔回到寧王府,旋即去找已數日未見滿心眷戀的小女人。風雨過後是一片寧和,午後小歇的周盈瑞身子輕覆薄毯,側躺在窗下的湘妃竹小榻,香腮斜枕藕白縴臂,瑩女敕雪肌泛著清亮珍珠光澤,女敕如春筍沾露欲滴。
驀地,燻風吹動透光的紫煙色紗幔,一只微微扎人的大手由衣衫下探入,順著凝脂般玉肌往上撫,一點一點的、悄悄的佔領,堆玉雙峰被覆住包裹著。
馨香暗送,非芷非蘭的雅馨味似有若無,它像無形沁入肌膚,繚繞著,不肯散去,醉人又舒心,誘人情動。
「王爺……」她嬌軟的輕吟。
「想我了?」他輕笑。
「想。」一日不見,相思入骨。
他一怔,低笑。「難得听你老實的承認,說實在的,感覺還不錯,讓人打心底歡喜。」
他喜歡有話直說的小瑞兒,有見地、知事理、擅調香、思緒敏銳,他正一點一滴挖出古樸黑石中的美玉,看它日漸露芒,光華湛湛。
「想你為什麼還不歸,想你有無雨淋挨餓,想你是否望雨凝眉,想你有無添衣,想你心中是否如我想你那般的想念我,我想你,夫君,想到心都痛了。」有些話不說他永遠也不曉得她有多麼依戀著他,今生只為與他相伴而來。
無數的想念匯集成一道河流,流向思思念念的男人,陸定淵感受到了,他發出感動的輕喟。
「小瑞兒,我可不怎麼想你,我忙得沒時間多想……」他想的是倉皇而逃的百姓,以及滾滾奔騰的洪水。
「王爺……」她嬌嗔的一橫目。
「不過我心底有你,你住在我這里。」他捉住柔若無骨的小手貼放在胸上。
「我知道你會照顧自己,不會讓我牽掛憂慮,時時擔心你有沒有受到委屈,是不是衣帶漸寬人消。」他知曉陸明貞與她交好,家常小事吃不了虧,又有母妃的關照,王妃再膽大妄為也不敢動她分毫。
一句「心底有你」如暖融春陽,破雲而出射入周盈瑞胸口,她頓時眼眶一熱地蒙上淚霧。
「為君添衣飯,日日常相思,思君不見君,願君來入夢……」
思君不見君,願君來入夢。他笑了,心口一陣熱燙。「你呀!總是讓我放不下,明明想我為何不去見我。」
「王爺是做大事的人,我怎麼可以讓你分心,我讓府里小廝送去的飯菜還合胃口吧!瞧你都瘦了。」臉頰的肉少了,微微凹陷,人變得更精瘦了,腰上月復肉硬得掐不下去。
「是你命人送的?可王妃身邊的丫鬟卻說是王妃親手在爐邊熬炖了三個時辰,一刻也不曾離開的用心。」青衣小廝前腳剛走,綠衫紅裙的丫鬟後腿便至。
「你信?」周盈瑞盈盈水眸內一片清澈。
他不回應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深邃雙瞳幽冷得教人看不透。「你希望我信還是不信?」
她也不說話,許久許久才輕啟櫻唇。
「三元藕盅,老藕去皮切塊,浸泡在水里去污泥,鮮剁豬腳一副去毛用滾水川燙,紅棗浸水一夜洗淨,桂圓去皮將肉洗淨,直接投入湯汁內和豬腳、藕、紅棗、姜炖煮,其中我將蓮葉和蓮花花瓣剁碎撒在湯里再炖煮半刻,起鍋時其味清香甘甜。」
「那二冬肝骨湯。」他一臉趣味地問道。
「雞肝洗淨切碎成泥茸,將筋絲挑出加雞蛋打勻,加入熬了一夜的雞湯和鹽攪拌均勻,放入蒸籠里蒸,二冬指的是天門冬、麥冬,潤肺養膚,這是不吃的,用細紗布包著放入雞湯中炖煮兩刻,加入洗淨的豆苗女敕葉沖入肝膏碗中便成。」
「淡菜燒鴨呢!」他又問,似要考到她答不出來為止。
「烤鴨半只,切塊,淡菜用溫水泡足兩刻,再一顆顆剝洗,不留泥沙和內毛老肉,將鴨肉放入砂鍋,再加入老姜和蔥、鹽大火煮,接著加入淡菜小火炖……王爺,你要是對這幾道特別感興趣,一會兒我把作法抄下來送到蔚房。」
她的意思是他不用再問了,真的假不了。身為被冷落的庶女,因為衣衫什麼必須自己做,讓她練出好女紅。
在吃食上面她也花了一番功夫,幼時她和夏姨娘常因簡氏的不悅而被罰禁食,為了不餓肚子,她們翻著花樣在紅泥小火爐上煮食,清蒸、醬鹵、紅燒、熬炖,母女倆守著一爐炭火苦中作樂。
大手用力的一揉捏,他滿意听見她的輕吟聲。「我沒說不信呀!你急什麼,一口湯下肚就嘗出味道了,除了你,誰會用香料入菜,我嘗到了桂花、益母草、甘菊、桑果……」
「王……王爺,這次大水的傷亡慘……慘重嗎?」周盈瑞嗓音破碎地由喉間逸出,嬌吟聲如波蕩漾。
停下動作,他露出些許沉痛。「死亡人數約五千,受傷百姓萬余,落水失蹤的也不少……不過有部分地區疏渠及時,堤防築得高又扎實,比預估的損失少了三成,保住了高陽三城。」
「你是說高陽、南寧、東平三城還在,沒有城毀人亡?」這……人活下來了嗎?並未受波及……真是太好了。
重生前,這三座繁華的城鎮已成廢墟,人和屋子都沒保住,洪水一退去,滿地是浮腫變形的尸體,有大人、有小孩、有老人,僅能讓外地親人以衣著辨認,三城無活口。
還在……捕捉到什麼,他黑瞳一黯,幽暗深沉。
「……少死了五、六萬人,又運了藥材送往災區,瘟疫應不會漫散開來,駭人的鼠疫……怎麼了?」
臂上一疼,陸定淵低頭一視,水蔥般縴指掐入臂肉。
「王爺為什麼曉得會有鼠疫?」她小臉纗得死緊,活似有人在她玉頸架一把大刀,刀上淌著鮮血。
洪水過後老鼠大量繁殖,為了找食物,一城一城遷徒,將鼠疾傳向各地。
鼠疫便是由高陽城傳出,先是牲畜抽搐死亡,而後是人,高燒、虛弱、身上出現血斑,很快死亡,一個人傳給好幾個人,整座村子全染疾,必須屠村,放火焚尸,再把燒成灰燼的骨灰埋入土里。
「……猜的。」他說得含糊,一口咬向雪女敕皓頸,鮮明的紅痕立現,他舌忝了舌忝唇又攻向耳後。
未免猜得太準了,王爺的一言一行似乎透著難以捉模的神秘,周盈瑞心有疑慮,但是心思很快被落在腴女敕胸脯的吻給引開了,她輕聲低吟,素腕眷戀地纏上寬厚頸背,送懷索吻。
嬌喘聲,粗啞喉音並起,兩人水乳交融,共赴巫山雲雨。
「小瑞兒呀!我心悅你,心悅你……」
一個重頂,滿目星火燦爛的周盈瑞听不見耳邊的呢喃,她只覺得滿天的鳳陽花開了,又嬌又艷地對她笑……
「妹妹呀!你真以為你能笑到最後嗎?別忘了夏姨娘還在周府,她在娘親的手底下討生活真是辛苦,你得意了,她就得受苦,妹妹好生的想清楚,不要因小失大害了生母,姐姐顧念同根所生不多做刁難,你也該有所回報吧!」
踏出王妃寢房,回到自己的房內,周盈瑞耳邊仍回蕩著周盈雪的聲音,令她心情沉重。
周盈瑞和生母夏姨娘感情很深,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透過丫鬟小青將信轉給在夏姨娘身邊伺候的郭嬤嬤,也就是小青的姨婆,再由郭嬤嬤趁人不注意時將信轉交夏姨娘。
這一件事知情的不過她們四人,始終很秘密的進行。不知周盈雲在簡氏耳邊嘀咕過什麼,簡氏向來不容許庶生子女和姨娘走得太近,認為會威脅到主母的地位。
可是周盈雲在王府人事被交給周盈瑞掌理後心有不甘,在無法插手下人差事的調派後,她決定動用原本就被她收買的珍珠、箬翠,讓兩人眼楮放亮點,盯著周盈瑞主僕一舉一動。
那一日小青懷里放著夏姨娘的回信,她正打算拿給主子,剛走到月洞門,卻迎面而來一盆洗腳水,淋得她一身濕噠噠,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先回下人房換衣。
那一盆水是珍珠潑的,而後翡翠跟著小青後頭入屋,從換下的衣服中偷走了那封信,交給周盈雲。
于是,周盈瑞有把柄落在周盈雲手中,她以此為威脅,讓周盈瑞不許再和她作對,否則遭殃的將是夏姨娘。
「小姐,你真要听二小姐的話呀!她是嚇你的,哪敢真的對夏姨娘不利。」夫人又不是傻的,老听王妃的擺布。
「你以為她做不出來嗎?二姐可是連雪姨娘都能狠心踢開。」周盈瑞一臉愁色。
小青不知道二姐的手段,只要能達到她的目標,她什麼人都能牲,即便是殺人滅口也在所不惜。
「周側妃不妨告訴王爺,由王爺出面處理。」新來到周盈瑞身邊的洛錦已逐漸得到她的信任,洛錦長相一般,是那種在人群中一站便被隱沒的人,不甚出色,但識字,往往一針見血點出真相。
「不行,不能告訴王爺,他不會相信……」二姐善于扮柔弱,裝出賢良婉約的和善樣,讓人深信不疑她的良善。
若非她死在她手中一回,否則她也看不出隱藏在紅顏下的蛇蠍心腸,如毒蛇一般等著狠狠咬人一口。
如果一一姐是沖著她來,她還能硬氣地為之一拚,憑著她後頭的謹妃和公主,只要不被二姐捉到錯處,誰也奈何不了她,即使是名正言順的王妃也不能平白無故惡待側妃。
可天高皇帝遠,遠水救不了近火,一旦把夏姨娘扯進來她便沒轍,只有坐困愁城的分。
有簡氏在的周府她無法插手,護不住夏姨娘,若是周盈雲添事地在簡氏面前多說兩句,那麼夏姨娘更別想有好日子過。
這便是她憂心忡忡的事,為人子女者不能為父母分憂反而添亂,她實在太不孝了,有負親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