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次。」藺仲勛微眯起眼,懷疑自己听錯了。
「你撞壞了我的推車,賠我一兩!」杜小佟神色凜然得猶如他敢不賠,她會告得他哭爹找娘!她已經被偷了兩把耕耙和兩支鋤頭,農具還沒買著,小推車就被撞爛……她近來到底是得罪了誰
藺仲勛雙手環胸,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什麼。
不是他自夸,他這張皮相,別說女人一見傾心,就連男人也垂涎不已,但是此時此刻,在她那雙冷淡的水眸里,他瞧不見一絲一毫的驚艷。
與她對視,笑意緩緩在他唇角凝起。已經有多久,未曾如此心癢難耐了?
「姑娘,如果我沒逮著賊人搶回你的荷囊,你損失的可不只一兩。」很難得的,他揚笑與她論理。
這場英雄救美戲碼,本就是為了接近她才設計的,沒想到不得感激,還被獅子大開口,一輛破爛推車竟索賠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他壓根沒看在眼里,但他為何救了人還得賠錢?
「可事實上,荷囊已經回到我的手中,而我的推車也確實因你而壞,你自然得賠。」杜小佟說起話沒有半點咄咄逼人的高張氣焰,但是眸色比臘月雪還冷。
「如果我沒砸壞那推車,賊人跑了,你的荷囊就沒了。」藺仲勛笑意更濃,更加仔細地打量她。她長發梳髻,只綴以一條青布繡巾,身上穿著青色窄袖襦衫,一副村婦打扮,不見半點韻味,但卻勾引起他極大的tiao教。
tiao教有趣之處,一種是能將人完全地照自己的意思tiao教成功,一如阿福,但另一種則是不屈不折,打死也改變不了,卻又不能反抗,像單厄離,這般玩弄也是別有興味,可是眼前的杜氏,她無需听令于他,又打從心底地厭惡自己,這樣的人兒教起來,才教人興致高昂。
「荷囊里再多也多不過一兩,但為了那些錢卻賠上一兩,爺兒認為合理?」杜小佟不疾不徐地道,順手將荷囊一倒,讓他瞧瞧里頭裝了幾文錢。「瞧,連一貫都不到。」
當下堪稱太平盛世,一兩銀可以兌換兩貫錢,而一貫錢等同一千文錢。
藺仲勛揚起蘸墨般的濃眉。「所以,我非賠不可?」睨了眼她倒出的銅錢,他有些意外,因為他向來瞧見的是金子,那荷囊那般沈,他還以為她挺富有的。
至于一貫都不到……一貫到底是代表多少?這不能怪他,當皇帝的,有幾個對金錢熟悉的?他只懂金子,對銅錢一點概念都沒有,想當然耳,他身上更沒有帶銀兩的習慣,換言之,他是帶著兩袖清風出宮的。
「非賠不可。」杜小佟神色淡然地道,壓根沒將他的俊容放在眼里。
不管是男人女人,只要長得過分俊美的,非魔即怪,全都是禍水妖孽,再者他從一開始就不住地打量自己,怎麼看都非善類。
她不認為自己的姿色足以讓人使計接近,只是她習于多加防備,擺晚娘姿態討個一兩銀子,不過是想阻止他討人情罷了,畢竟那小推車確實也快壞了。
「可是我身上沒有銀兩。」藺仲勛雙手一攤,笑得萬般無奈,帶了點輕佻。「不如我到姑娘府上當差抵債吧。」近身相處乃是教不二法門,更何況他必須靠近她,他要知道她到底是誰,為什麼可以讓不該出現的東西出現。
杜小佟神色不變,唇角浮現若有似無的笑意。「爺兒說笑了,爺兒看起來就像出身富貴人家,豈會連區區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他身穿玄色滾銀邊錦袍,外頭還罩了件繡銀竹瓖裘半臂,這可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行頭。
而且他眸底意圖太過明顯,要求得那般直接,要說他不是刻意接近自己,怕是連三歲娃兒都不信,只是眼下沒有太多線索,她不知他到底是為何而接近自己。
「你可以在我身上搜。」藺仲勛大方地攤開雙手。
杜小佟神色不變,只是水眸微眯了下。原來是個無賴,而且還很下流。
「小佟姊。」感覺袖子被輕扯了下,杜小佟睨了唐子征一眼,听他低聲道︰「算了吧,那個人看起來邪氣得緊,而且那一身行頭非富即貴,要是得罪了他也不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咱們還是趕緊去把農具買妥吧。」雖說小佟姊向來能干,可她畢竟是個女子,與男人僵持在這十字大街上,別說她有幾分被調戲的嫌疑,他更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敲了這種人竹杠,天曉得將來要怎麼還?
「小包子,你先到陶家鋪子等我。」杜小佟沈聲道。
「小佟姊。」不會吧,真要為了一兩銀子跟這男人杠上?
「乖一點,我待會就買包子給你。」
想起剛出爐暖呼呼又軟綿綿的包子,唐子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是我怕你有危險。」包子很誘人,可是一個包子不能收買他的人格。
「兩個包子。」她淡聲道。
「好,我走了。」唐子征認為兩個包子可以買他微薄的人格,畢竟肚子餓能填飽才是大事,況且他正在抽長,食量很大。「兩顆喔,我要大大的可以咬上好幾口,還有包肉餡的那一種。」
杜小佟神色略微不耐地朝他擺了擺手,他邊走邊回頭,很怕她事後不認賬。
把唐子征打發走,杜小佟走向藺仲勛,決定讓這個無賴嘗點苦頭。
「這位爺兒……」
「我姓藺。」
「藺爺,既然你身上沒有銀兩,我也不勉強你賠錢,就盼你能陪我去個地方,充抵一兩銀。」
「這有什麼問題。」是要他充當長工幫她搬東西?這有什麼難的。
雖說太過紆尊降貴,但只要能暫時待在她身邊,這點小事他能委屈。
「那就請藺爺隨我來。」杜小佟噙笑走在他的前頭。
藺仲勛跟上,這方向似乎不是往陶家鋪子。她是要帶他上哪?難不成她是個不守頁節的寡婦,表面上清心寡欲,實則已經被他迷得七葷八素,正打算帶他上哪作樂?要真如此……含笑黑眸,浮現淡淡嫌惡。
兩刻鐘後,藺仲勛知道她帶他去哪了。
就在她把他帶進一形似酒樓之地,她人不見之後,他大概就猜出是怎麼回事,只是有點難以置信她竟如此膽大,竟敢賣了他!
「瞧瞧……這男人生得可真好。」
就在男人對他品頭論足,伸手欲撫上他的胸口時,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是哪位?憑什麼踫我?」以為他是任何人都能踫的?
「憑什麼?就憑我是這家倌館的老板,就憑我剛用一兩銀買下了你。」老板非常堅持驗貨,然而手還沒觸到襟口就已經被藺仲勛一把擒住,瞬間手腕轉了向,痛得老板發不出半點聲鄉音。
「一兩銀?!」藺仲勛低咆道。混賬,竟把他賣了一兩銀?!
倌館里,瞬間騷動了起來,就因為他怒擒著老板,但幾乎是在同時,騷動平息了,因為福至趕來了。
半刻鐘後,倌館雅房里,阿福在他眼前忍笑忍得幾乎快要歪了嘴。
「很好笑嗎?阿福。」藺仲勛用無比溫柔的嗓音問。
福至忍笑忍到快內傷,卻努力地拚命擠出憤恨的嘴臉。「皇上,那大膽寡婦太過放肆,不如就讓奴才找些人好生整治一番。」
「阿福,你敢動她,朕……會殺了你。」藺仲勛托著腮,笑眯了魅眸。
福至聞言,渾身寒毛立起。
那杜氏到底是何許人也,怎會教皇上莫名執著了起來?皇上耍弄人總喜歡拐彎抹角,但當皇上直言如何時,那就代表他一點捉弄的興味皆無,要直接取人性命了。這事,真教他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出宮,他自然是派人尾隨在後,三刻鐘前發生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听說杜氏面貌算是清秀淡雅,不艷不媚,不像是能勾起皇上興味的姑娘。再者,她竟將皇上賣進了東市的一家倌館里……如此膽大包天的姑娘,皇上怎能隱忍?忖著,覷了眼藺仲勛,只見他笑意未達眸底,反倒是怒氣難隱,分明是氣極了,為何忍受?
「阿福。」
「奴才在。」他急忙垂臉。
「朕要去啟德鎮。」
「皇上?」他微詫抬眼。
「朕要接近她,得到她,tiao教她!」說著,他嘴邊笑意教福至見了頭皮都發麻了。
「朕要讓她知道,朕值得的可不只一兩銀!」不識貨的寡婦,把他賣進倌館便罷,居然只開價一兩銀!一點鑒賞的能力都沒有,他有必要好生教導。
福至愣了下,有點模不著頭緒,不太懂他發火的原因,但發火是事實,想tiao教那杜氏亦是事實,就當是他差點擋了皇上的好事,讓皇上燃起殺機便是,如此一來就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