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柏守初另外訂了間房,與杜蒔楓同層樓,中間隔了兩房,但杜蒔楓的飲食跟湯藥的事,他依然照料得妥當,但不與她共桌食,也從不進她的房里,若有事也僅站在門外。
他對她保持距離,不再有侵犯的意圖,這對杜蒔楓來說是件好事,她慢慢放下心中的膽怯與恐懼,瞧見他時不再臉色蒼白,說話也漸漸的不結巴,三天後才恢復泰然自若,甚至還對他揚起了微笑。
見她笑了,他覺得心口的大石落地了。
他這算是拾回她對他的信任了吧。
「柏公子。」一名女子巧笑倩兮朝剛出房間的他招呼著。「早晨好。」
那是掌櫃的女兒,名陸雪芳,是他請來替杜蒔楓背部的傷換藥的。
陸雪芳有張漂亮的臉蛋,笑起來嘴角有個梨渦,模樣討喜。
「早。」柏守初朝她頷了下首。
「我來幫杜姑娘換藥。」
「我跟你一起過去。」
到了杜蒔楓的房間,柏守初僅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陸雪芳入門時,他還幫忙將房門關上,人就站在門口,像護衛一般。
陸雪芳直到門關上,才收回落在門口頎長身影的愛慕視線,轉向杜蒔楓。
「公子都不進房呢。」陸雪芳道。
「我要換藥,他在場不方便。」杜蒔楓微微笑了笑。
「也是,畢竟只是未婚夫妻嘛,還是有很多禮節要守的。」
听到「未婚夫妻」四個字,杜蒔楓嘴角不自然的彎了下。
第一天入住客棧時,柏守初只要了一間房,還跟店小二說明兩人的關系是「夫妻」,這使他們同房的理由光明正大,但那日他去而復返後,請來陸雪芳
為她每日換藥,當時陸雪芳問了他們的關系,柏守初運疑了一下才回——
「杜姑娘是我未婚妻。」
其實他們什麼都不是。杜蒔楓想。
她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敢問,但感覺得出來他非常刻意的在兩人之間劃下守禮的距離,她以為是那日他的暴行使她面對他時充滿恐懼,所以他才不敢接近她,怕再次引起她的恐慌。
她發現他變得……嗯,應該算是正常吧,跟一開始給她的古板形象符合後,她覺得自己應該先跨出「友誼」的第一步,讓他知道她已經不怕他了,那麼,他也許就不會對她那麼生疏。
然而,她發現她錯了。
她試著對他展露微笑,他一樣與她保持距離,有次她還藉了理由想靠近他一些,他竟然驚慌的後退了,杜蒔楓不免猜想,會不會他對于承諾婚約一事,後悔了?
她真要死皮賴臉跟著他也不是不行,若兩人一起走到京城,那麼他必定會娶她為妻,以報救命之恩。
但若是那天不是她救了他,而是別人,他也一樣會娶,她明白。
娶她不是因為她這個人,是因為恩情。
她垂首,想著,如果成婚之後,他還是與她相敬如賓,日後必定會再納一門他喜歡的人當小妾吧。
譬如像陸雪芳這樣討喜的女孩,他每次跟她說話都面帶微笑,但她是他「未婚妻」,他卻好恭謹,好像她是他的娘,而且不是親娘,是正房大娘。
說不定他比較喜歡陸雪芳。
杜蒔楓偷覷已經幫她換好藥,正在整理藥箱的陸雪芳。
人家長得比她漂亮多了。
她悲憤的閉上眼。
想想,蘇旻旻不見好幾天了,她上京城的目的已經消失,「未婚夫」為了報恩才帶她一起走,要不是因為蘇旻旻,她上京城干嘛呢?
倒不如回鄉找個順眼的竹馬,生十二個孩子,當個平凡農婦。
除了村長比較有點錢外,村里的人大都窮,她的丈夫應該沒那個本事納妾吧?
蘇旻旻跟她說過很多大戶人家三妻四妾斗得你死我活的故事,蘇旻旻家會家道中落,也是因為蘇旻旻的父親寵妾寵過頭,為得她芳心一擲千金,怎知竟因此被妾的兄弟暗中搞鬼,進了賭坊,敗光了一身家產。
蘇旻旻閑閑沒事講了一堆故事「恐嚇」她,害得她對于丈夫娶太多門妻妾心懷恐懼。
這屠夫過年過節有得肉吃,生活自是比較優渥,若是他納了一兩個小妾進門,她這人膽子小,人家對她大聲一點就嚇得半死,哪有能力跟人家斗。
說不定最後直接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連肉未都沒得吃。
可憐。
「杜姑娘……杜姑娘?」
「什麼事?」杜蒔楓有些茫然的抬起頭。
「藥已經換好了。」陸雪芳笑道。
「謝謝。」杜蒔楓道謝後又問,「我傷口情形如何,快好了嗎?」
她覺得傷處已經不疼了,但是她沒法看清楚背上的傷,故只能問陸雪芳。
「我想,還要再敷兩天藥。」陸雪芳目光閃爍。
杜蒔楓背上的傷已經好了,傷口皆愈合,再抹藥也是浪費,但若是不來幫她抹藥,她就沒有最正當的理由見到柏守初了,故撒了點小謊。
「是嗎?」還要兩天啊?
她覺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除非用力壓,要不然手踫觸也不會疼了,還以為差不多痊愈了呢。
這幾天因為受傷的關系都窩在房里,臥床臥得她骨頭都要酸疼了,好想出去走一走。
「你好好休息。」陸雪芳將藥瓶放回櫃子,離開房間。
杜蒔楓目送她離開,在房門合上前,瞧見她與柏守初招呼說笑,柏守初的嘴角微微上揚,目光直視陸雪芳。
他好像自那天起就一直沒正視過她呢……
小手互握扭緊,猶豫著該怎麼做才好。
幾天後,大夫過來看診,確定她的內傷已經完全復原。
「那我可以離開這里了嗎?」杜蒔楓著急的問。
「姑娘身體已恢復健康了,想去哪都可以了。」大夫笑著對她道。
杜蒔楓歡欣的抬頭迎向站在大夫旁邊的柏守初,怎知兩人視線才剛觸及,他就低陣別開。
澳濃的失落籠罩了她,唇邊的欣悅也斂起了。
「謝謝大夫。」她低首道謝。
柏守初送走大夫,回到二樓時,訝異杜蒔楓就站在門口等著他回來。
「我們隨時可以離開了。」她說著話時,仍注意看著柏守初的表情。
「那就明天上路吧。」柏守初看了她一眼,迅速轉往自個兒的房間方向。
「我先回房準備。」
「我想出去走走。」
「好……什麼?!」柏守初詫異回頭。
「我在房里躺了六、七天了,想出去走走。」
這是她要陪他一起出門的意思嗎?
如果明天上路,也是要一起出門的,避都避不開,但他很清楚「艷鬼的意念」仍在他身上作用,他每次望著她那張甜甜的笑顏時,還是忍不住想要親近她、執起柔荑輕撫……
該死的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正常?
但看她渴切的小臉,這幾天真是憋屈她了,一直關在房里無法出門,不帶她走走又于心不忍。
「嗯,好,那我……」
「我自己去便行了。」她看出他的不情願,「只是去逛一逛。」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獨自出門?」柏守初立馬反對,「人生地不熟的,萬一你迷路回不來怎辦?」
她可是從家鄉一路走到這的呀,只是她身邊還有個鬼罷了。
說到蘇旻旻,她還真想念她。
不知是不是已經習慣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了,沒了她的聲音,突然覺得好無聊、好寂寞,而且她的「未婚夫」又不喜歡她,想盡辦法避開她,她更是悶得慌。
如果蘇旻旻在,說不定還可以幫她探探柏守初的想法,若是他真的是迫于無奈,她也會很識相的。
「那你真的想陪我去嗎?」杜蒔楓直白的問。
柏守初聞言,很明顯愣了一愣,面露猶豫。
她明白了。
她心中亦有了主意。
「不然我回房休息吧。」她垮著縴肩,忍著委屈的淚回房。
她從沒逼他報恩娶她,是他自己下的承諾,是他自己許的婚約,怎麼這會兒好像變成她逼他娶親一樣。
她明明打算回鄉找個竹馬生十二個孩子的。
她從來都沒因為貪戀他家過年過節有肉吃,所以死纏爛打的呀。
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她一直沒機會問個清楚明白,只知道自己被閃得不清不楚,那種存心想逼她主動提出「無須報恩」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陪你去。」後方的男人道。
「不用了。」她將門關上。
「杜姑娘……」柏守初抬起手,遲疑一會兒放下,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
走了兩步,眼前浮起她失望的小臉,咬了咬牙,終于還是回首。
「杜姑娘,」他輕拍了兩下門,柔聲道,「我們出門吧,你想去哪,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