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麗氣派的三層樓歐式建築,矗立在綠意蓊郁的庭院中,枝頭上鳥兒輕快的鳴叫,暖陽透過翠葉縫隙灑在正在蕩秋千的小男孩身上,他的周身彷佛瓖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箔,閃動著鎏金色的光輝。
微風吹起了小男孩的黑發,露出他俊秀的臉蛋,神情卻沒有一絲玩耍的興奮,反而被一個六歲孩童不該有的沉重陰霾所籠罩。
「小少爺,起風了,我們進屋去吧。」佣人福嬸擔心的看著越蕩越高的小男孩,想要伸手拉住吊繩。
「別踫。」小男孩堅毅的緊抿著唇,雙眸如黑曜石深幽陰晦,雙手拉著繩索,身子微彎,更加使勁的擺蕩,好似要將自己拋上天。
「我的小少爺,你停停啊,這樣太危險了,小少爺,快點下來。」看著那小小的身軀前後高蕩,福嬸的心髒幾乎要從喉頭跳了出來,下意識地用手按住了胸口,連連驚呼。
可小男孩卻像是故意跟福嬸唱反調,她越是擔憂的呼喊,他便蕩得更快更高。
照理說小男孩身為藍凌集團總裁的獨子,母親又是藍凌集團前身,藍天集團總裁的唯一千金,活月兌月兌就是個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好命孩子,物質上不虞匱乏,吃穿用度都是頂級名品,雇來照顧他的佣人不下十個,說是天之驕子都不為過。
這樣的孩子,應該活得恣意狂妄、無憂無慮才是,但那張精致俊美的小臉蛋卻始終眉頭深鎖,鮮少露出天真快樂的表情,早熟敏感得讓人心疼。
「該死的,你給我站住!」
突兀尖叫聲從突然敞開的櫻桃木大門後傳來,接著一道高壯的身影快步走出,坐上早已等在庭院的黑色奔馳車揚長而去。
一個縴細消瘦的女人站在門口,清麗的小臉泛著異常的紅暈,淚水爬滿了臉頰,怔怔的看著車子揚起的塵煙,目光纏綿哀淒,哪還有方才怒罵的狠勁,在發現佣人和小男孩投射而來的目光之後,她重重的將門關上。
福嬸望著扁著小嘴、緊皺眉頭的小少爺,不禁重重嘆了口氣。
打從小少爺出生開始,就是在這樣不斷的爭執沖突中長大,他幾乎沒看過先生和太太有和樂相處的時候。
先生工作忙碌,太太精神狀態不穩定,雖然小少爺擁有人人稱羨的家世背景與奢華無虞的物質享受,但是卻少了最重要的愛。
比較起來,自己的孫子雖然只能穿菜市場牌的衣服,玩其他小孩玩膩送來的玩具,可是卻擁有所有家人的疼愛,似乎反倒幸福得多。
思緒飄遠的福嫂突然感覺到臉頰染上點點濕意,她不自覺仰起頭,陽光依然刺目,但卻夾雜著清涼的雨絲從天而降。
太陽雨啊……她眨了眨眼楮,將視線望向天空的另一頭,果然如她所料,一道彩虹橫跨過不遠處的天際。
「小少爺你看,是彩虹耶!」福嬸刻意拉高音調,試圖轉移小少爺因為目睹父母爭吵的低落情緒。
小男孩依然埋頭蕩著秋千,低垂的長睫隱隱閃爍著濕意,分不清是雨點還是淚水。
「以前福嬸的爸爸跟福嬸說過,彩虹其實是一座橋,連接著天上跟人間,只要能跨過那座橋,就能見到已經不在的親朋好友。」她看著彩虹,有些出神的道。
小男孩被吸引了注意力,放慢了秋千的速度,陰郁的目光總算瞟了福嬸一眼,然後又看向天邊的虹彩,疑惑的問,「那來福呢?來福是不是也在那里?」
福嬸連忙回道︰「當然,听說那邊有青青草原跟小山丘,滿山遍野的美麗花朵跟清澈的小溪流,就跟天堂一樣美好,來福現在一定在那里快樂的奔跑呢!」
如果她沒記錯,來福來到這個家的那一天,也正好飄著細柔的太陽雨,牠黑色的毛皮雖然因為流浪而顯得狼狽,但那雙眼楮卻亮得宛若星星,連她都忍不住被牠吸引,更別說本來就很喜歡小動物的小少爺了。
最後拗不過小少爺的要求,這只流浪狗成為凌家的新成員,同時也是小少爺最好的玩伴,也只有跟來福在一起時,他的臉上才會浮現小孩子該有的天真笑容,發自內心感到快樂。
可惜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歡笑,卻在幾個月前來福因病餅世之後陷入死寂,小少爺的個性似乎也因此變得更加封閉抑郁了。
「要是我也能去那麼好的地方就好了。」
小男孩幽幽的期盼傳入福嬸的耳中,讓她不由得一凜,胸口莫名盤旋著一抹不安,她柔聲勸道︰「小少爺,那個地方你現在還不能去。起風了,我們還是進屋里去吧。」
「為什麼不行?我想來福,我想跟牠在一起。」小男孩的黑眸閃過失望。
「因為、因為……」
「因為妳是騙我的,對嗎?根本沒有那種地方,彩虹也不是橋。」小男孩咬咬下唇,漆黑如墨的雙眸幽暗無光。
「不是不是,福嬸怎麼會騙你,只是……連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啊。」福嬸不忍看到小男孩絕望的神情,硬著頭皮安撫道。
小男孩倏地揚睫遠望那道虹彩,猛地又屈身加重了擺蕩秋千的速度。
「小少爺,停下來啊!」福嬸擔憂的想要阻止。
「福嬸,替我推高一點,我要蕩到彩虹橋那邊。」小男孩童言童語的道。
她聞言忍不住失笑。「小少爺,就算你蕩得再高,也沒辦法到天上啊。」
「妳推就是了。」小男孩的表情顯得相當堅毅,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小男孩年紀雖小,卻與生俱來有種王者的威嚴,福嬸愣了愣,不由自主便听令行事。
小男孩的黑眸像是燃燒著火焰般變得閃亮,彷佛這麼一來,秋千真能帶著他沖上橫亙在天際的那道虹橋。
看著小男孩發亮的表情,福嬸不自覺加重了手勁,希望能逗得他開心一點。
踫!突然,一道重重的開門聲響起。
小男孩跟福嬸同時望向大門,就見一抹縴細的灰色身影行色匆匆的奔向車庫。
「媽咪?媽咪——」小男孩朝著母親的身影大喊。
但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迅速閃入車庫,隨即一陣引擎聲傳來,一輛紅色的跑車疾駛而出。
「媽咪別走!」小男孩的聲音帶著極度的恐懼,心急如焚的想要阻止母親離開,卻忘了自己還在急速擺蕩的秋千上,原本緊抓著繩索的雙手猛地一松,腳步還沒跨出去,人就已經被拋向半空中。
「啊!小少爺——」
福嬸尖銳的驚叫聲劃破了寧靜的空氣,驚動了原本在枝頭上鳴叫的鳥兒,牠們紛紛拍翅四散,隨即一道悶撞聲如鬼魅般縈繞在恬靜的庭園中,溫暖涼爽的空氣彷佛瞬間結凍,冰封住了福嬸的喉嚨。
小男孩跌落在地,鮮血從頭部的傷口流出,染紅了臉頰和衣領,他半睜半闔的黑眸隱隱約約倒映著虹彩,在短暫的清晰之後,逐漸彌漫而上的黑暗覆蓋了所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