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晚上就是家敘,我打算從今年開始讓蘇仄主持,你想辦法讓他過來,還要配合一點。」
算算也有十年了,這十年來不是每件事,她都需要方嫻幫忙,但是在重要場合,她就必須做到滴水不漏,力求半點差錯都不能有。
方嫻有些意興闌珊。蘇仄不願配合,說到底,這事又是誰搞出來的?
「只要蘇伯母別欺騙蘇仄,他不會這麼不听你的話。」
妄想控制他,更是愚蠢的行為。
這些年,蘇仄的性子越趨向正常人的想法,不,不能這麼說,而是越會隱藏自己,也越能理解他人,反過來說,他也有了想要堅持的主張,蘇伯母卻像十多年前那樣對待他,他當然會反抗。
總歸一句話,蘇仄不再是任人拿捏在手心的男人了,蘇伯母應該要接受他的改變,第一步就是不能騙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他的想法跟我有很大的不同。」
說到底,這兩人還是存在溝通問題。
「你去處理,回頭按舊例。」最後,程雲雁選擇最便捷的做法,也是惡性循環的開始。
「你要這樣,我也無所謂。」她又不是心理醫生,解決不了母子溝通問題。
「明天以前會給你答復。」說著,方嫻又想到一件事,「喔,還有,我想蘇仄可以往行銷部門試試,昨晚發現他挺有想法的。」
「行銷部門?那是他大堂哥的部門。」
「那又如何?蘇仄還是要模透行銷部門的事務啊。」不然,能一直讓大堂哥只手遮天嗎?
「會不會太快了?」她當然知道這個做法會讓蘇仄受到競爭甚至是排擠、架權,她總覺得兒子還不夠有能力「抵抗外侮」。
「把他的好兄弟一起放進去,再讓連鎖店的代理執行長空降副總經理,蘇仄不怕被他們搞得太慘,或許還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想讓鐘執行長做他的後盾?」方嫻已經在為他布局,她這個做媽的卻沒啥信心。
「讓他當蘇仄的幕僚,還有以後接總經理位置時的後盾,你看呢?」
想一下鐘執行長這些年替蘇仄管理連鎖店事宜,都處理得有條不紊,也真心把蘇仄當真正老板看待,她其實一直記在心里。
「應該可行。」
既然蘇伯母也同意,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那連鎖店誰接位?」程雲雁突然想到。
干她什麼事!
「蘇伯母自己想辦法。」方嫻把她最常听到的話還給對方。
家敘那一晚,蘇仄還是模模鼻子去了,只因方嫻很坦白的說︰「你自己也知道總有一天要接棒主持,就不要再逃避了,面對那些長輩、平輩們沒什麼好別扭的,你逃過一年,就少過一年訓練自己的機會。」
他終究不是正統教育下的繼承者,有很多事情,他還是保有平常人的逃避心態,不會強迫自己迎合不喜歡的事務,反正程雲雁仍風華正茂,主持家敘這種事,她更是得心應手,他也就有理由避開一年是一年。
方嫻替他打好領帶,調好襯衫的角度,梳理成意氣風發的發型,她很滿意自己的杰作。
「去吧,去嚇死他們!」她信心十足。
「你也一起亮相,我順便介紹你讓親戚認識。」
他的手掌在她的腰上吃豆腐,她拒絕他的親近,免得沾染香氣在他身上。
「不要。」
他早該預料得到這種答案,「為什麼?」
「還不是時候。」她三言兩語打發他。
臥房內的兩人還在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門外的男人不悅的發出抗議。
「好了沒?裝扮新郎都沒那麼久。」
凌煥宸在這間屋子里也算是來去自如的客人,要不是方嫻懂得避嫌,蘇仄還會把鎖匙交給好友方便聯系。
他們的感情好到公司的人私底下在傳他們是同性戀的八卦。
方嫻順勢推開蘇仄,「快去吧,別讓你的歐巴等太久。」
「歐巴」是他們三人之間的玩笑話演變成的默契。
蘇仄什麼都听不到,只在意一件事,「你什麼時候讓我當新郎?」
方嫻則有滿滿的苦澀,「不是說好不提的嗎?」
當初年紀小,知道她與母親的協議中有一項是不準結婚,他那時還不在意,可當年紀越大,背負的責任越多,他越不得不多想,他不能娶她,母親就能讓他一直不結婚嗎?不結婚,他要跟誰生孩子?母親到底在想什麼?
蘇仄的心情蒙上一層陰影,坐上凌煥宸的車時一語不發,氣氛也凝結。
「怎麼了?跟方嫻吵架?」
怎麼可能?他們連斗嘴都沒有過。
「她不嫁我。」蘇仄模糊了焦點。不是方嫻不嫁他,而是不能嫁他。
凌煥宸聞言,心思產生異樣,「她是很有想法的女人,要她點頭嫁人不容易。」
他認識方嫻比蘇仄認識她還久,對她的了解程度不比蘇仄低。
「是我還不夠資格嗎?」蘇仄捫心自問。
凌煥宸想了一下,決定這麼告訴他,「部長的職位還是太低了一點,等到你升上總經理再提看看,說不定她就會答應了。」
有信念有目標是好事,就怕蘇仄對兩個女人的協議一點辦法都沒有。
家敘過後,蘇仄的表現超出蘇家長輩們的想象,對蘇仄的期望也就越來越大,蘇老爺對程雲雁也越來越滿意,很支持她把蘇仄推向接任者的決定。
堂哥們的表現也不俗,卻因為打從心底不服這個半途殺出的小堂弟,擺明對他不放在眼里,記不到心上。
蘇家一直是延續傳統的家庭,蘇氏企業是蘇老爺年輕時棄筆從商一手打下的江山,他在發達以後並沒有忘記從小照顧長大的弟弟們,他一個個栽培他們成為蘇氏企業的重要干部,其兒孫也都在蘇氏企業盡心力。
可說到底,這企業王國還是得蘇老爺的血脈才能繼承啊,若是蘇仄有能力接任,他們卻打壓不支持,那還對得起蘇老爺嗎?人啊,還是要知恥、懂道義的。
方嫻的布局起了效應,在蘇仄上任行銷部經理大舉改革政策時,高層長輩們的指示都傾向蘇仄的方案,支持讓他放手一試,堂哥們冷眼坐等他的失敗卻沒有發生。
蘇仄親自面試,安排一批年輕新血陪他勇闖商途,初試啼聲就引起媒體關注,在強大的傳播力量下,他的新品開發有很好的成績展現,所有人意想不到,這個財金出身的金童在行銷方面也很有一手。
他的過去經歷、專業領域、感情世界全都一一被挖出來討論,他對記者們的問答一向是禮貌至上,誠懇、實在、可靠,是他給人的最好印象。
他活生生就是產品最有保障的代言人。
當然,很多應付媒體的小手段,尤其是記者小姐的訪問,都是方嫻教他如何應對的,女人擅長了解女人,要替他博取媒體寵兒的稱號,她的手段無人能及。
方嫻也因蘇仄職位的攀升,她的住所樓層也越升越高。
當初蘇仄還是小職員時,她陪他住在小鮑寓里,日子愜意優閑,無人打擾;他升上副總經理時,將她換到有二十四小時保全的社區別墅,門控采指紋辨別,有人來訪要層層通報;總經理就職茶會那日,他讓她搬進位于三十六樓的獨戶豪宅,超過上百坪的空間只有她一個人住,有全天候的秘書任她差遣,住戶沒有預約訪客,一律不見。
她的生活圈越來越小,能聯系的朋友越來越少,與她有手帕交情的藍倩都已經超過一年半沒有聯絡,以往會到某個巷口轉角小店喝杯咖啡的習慣,都從生活中逐漸消失。
她從三十六樓鳥瞰整個城市的風光,她在這個茫茫人海中唯一的存在,只剩下她翻譯過書籍上的筆名,蘇嫻。
諷刺一笑,她還給自己冠上「夫」姓了,只圖一個永遠不能圓的夢。
「他該結婚了。」
程雲雁上午來的電話,說她和蘇老爺連日最重要的決定,就是要幫蘇仄物色最理想的結婚對象。
「你也清楚蘇仄這時最需要來自不同蘇家的助力,找強而有力的親家當靠山是最好的辦法,你挑幾個人選傍我,我跟老爺先參考你的名單。」
「為什麼讓我挑?」
程雲雁嘆了一口氣。
「這是給你機會讓你為自己著想一下,以後要跟另一個女人陪在蘇仄身邊,你不覺得該找個自己順眼的?」她說的可都是真情真意啊!「找到讓你好拿捏的女人也不錯,免得讓自己受了委屈。」
方嫻在這頭難以置信的冷笑。蘇伯母可真為她著想啊,倒把另一個女人當白痴了嗎?
要她替蘇仄找未來的老婆?還有沒有比這個更殘忍的笑話,讓她哭不出來也笑不開懷。
「蘇仄結婚後,我還不能離開?」她還需要留住一點尊嚴給自己。
程雲雁不免得意的反問,「你離得了蘇仄嗎?」
大家同為女人,她還不懂方嫻?一個女人能這麼無怨無悔的跟在男人身邊,為的還是什麼?她程雲雁比誰都清楚。
曾經,眾人罵她勢利貪財,甘願跟著一個喪偶的老男人見不得光,也不肯好好的找個適合對象,看上的不就是蘇老爺的錢?
有誰知道,她就是愛蘇老爺!她就是愛那個曾是她國中老師的蘇老爺!
她心里的苦,至今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她給方嫻錢,不是真的為了達到目的而銀貨兩訖的交易,那是為了彌補她心里日積月累的空虛,一種任誰都無法填滿的空洞,她彌補的,是以前那個受盡委屈的自己。
「你當然要繼續待在蘇仄身邊,你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你,那你們又何必分開?」
「對方怎麼辦?」
「她?她對蘇仄而言只是外在加分的功用,你找個順眼的、家世好的,台面上給她一點尊重讓她不要鬧,台面下蘇仄這男人還是你的,反正蘇仄的心在你身上,你怕什麼?」
她怎麼忘了程雲雁這女人怎會有正常人的羞恥心,要有的話,程雲雁就不會當蘇老爺的地下情人超過四十多年了。她如果再听下去,她的禮義廉恥都要忘得一干二淨了!
程雲雁這麼執著蘇仄的配偶要是名門小姐做什麼?因為她知道這有多重要,蘇老爺早逝的太太就是出資幫蘇老爺完成開公司的夢想,一個名門千金替他打通管道,夫妻倆里應外合,其力斷金,當時傳為多好的佳話。
她當然也希望替蘇仄找到人脈廣泛的妻子,懂得交際手腕最好,以後對他的事業能有加乘的效果,所以跟他站在一起的人也要門當戶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