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後,冷訴將青嵐丟在獨人帳中,外頭還派了弟兄們加以看守,因為他怕她再逃!
那天,當他發現七王爺離開後,整個營區都沒有她的身影時,他全身的汗毛都豎立了!
他知道她走了,終于由他身旁逃離了……
只是為什麼是七王爺?為什麼跟著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身後走?
一直以為她是戀著他的,由她那時時隨著他身影打轉的眼眸、由她那眼底不自覺流露出的淡淡情懷,讓他一直這樣覺得……
而他的心,其實也常常不由自主地記掛著她,畢竟這樣一個聰慧、堅強、善解人意又絕美的女子,誰能視而不見?誰能不被吸引?
但這樣一個他一直以為會一輩子守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竟由他身旁逃離了!
若不是被他傷了心,若不是他老用那種刺傷人的語氣及態度對待她,她怎麼會下那麼大的決心?冷訴痛苦地責怪著自己。
她在宮中的日子是如何地快活、如何地嬌貴?她何苦來此受他的冷言冷語與無禮對待?所以,她才會再也沒有留下的理由。
若他不願再受那種失去她的椎心之痛,若他不願再嘗一次深深的絕望與害怕,他必須給她一個留下的理由。
「全下去!」望著在青嵐帳外站崗的軍士,冷訴淡淡地下令。
「是。」軍士們默默撤離。
待軍士全離開之後,冷訴在帳外徘徊了許久,最後牙一咬,再也不遲疑地大步邁入帳內。
溫暖的帳中,飄散著獨屬于青嵐的淡香。閉上眼,冷訴輕嗅著空氣中的那股芬芳,就像是將她摟在懷中般溫馨與謐靜……
「青嵐。」許久許久後,冷訴啟口輕喚。
然而回答這聲打從心底而發的柔軟呼喚的,卻依然只有那股驅之不散的淡香。
心一緊,冷訴快步沖向內帳,一把掀開簾幕,然後整個人愣在當場。
內帳中,除了那盞小小的燈火外,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她竟又逃了!再度由他身旁逃離了!
「備馬!」怒吼一聲,冷訴沖出帳外,飛身上馬往營外疾奔而去。
冷風蕭颯,而冷訴的心是全然的冰冷。他怎麼也想不到,在他如此嚴密的看守下,在他終于撤除內心那層掙扎的薄紗時,她竟又逃了!
而且逃得這樣徹底、這樣義無反顧!
就這樣由夜到天明,冷訴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瘋狂地策著馬,在北關營外方圓五十里內來回疾奔、尋找著。
他相信她走不遠,絕對走不遠!然而,這個信念卻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崩壞,汗珠由他的額上不斷沁出,汗濕了他整件衣衫……
終于,當日頭漸漸行至頭頂時,在一條通往異國的郊道上,冷訴遠遠望見前方有一抹小小的身影。
冷訴立即縱馬上前,一把拽住一臉慌惶、還想逃開的青嵐,粗暴地將她拉至馬上,臉色鐵青地狂哮著,「為什麼逃?為什麼!」
「讓我走吧……」低垂著頭,青嵐幽幽地說,眼眸又開始酸澀,「我在或是不在,對你都沒有任何影響……」
為什麼還是走不了?她只是想找一個沒有他、沒有回憶的地方,靜靜地了此一生,為什麼這樣渺小的希冀,他都不願給?
「不可能!」就像怕她在自己眼前直接消失一般,冷訴緊緊箍住青嵐的腰,口中發狂似地吼著。
「我不會回中洲、也不會出現在任何你看得到的地方,求你放我走吧!」青嵐淒楚地?喊著。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不就是想去找七王爺嗎?你不就是想去當七王爺的娼妓嗎?」冷訴再也無法克制地將青嵐的臉轉至自己面前,「你以為以你這種殘花敗柳之身,七王爺真的會要你嗎?」
青嵐臉色整個慘白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都這種時候了,他依然要傷害她,還將她傷得這樣重……
「那又如何?」雖然早已心碎片片,但青嵐卻綻開一個笑容,「至少在他面前,我是一個人,是一個可以取悅他的娼妓,而不是一個女奴!」
「你不要作夢了!」冷訴無法置信地瞪大眼楮,「你是我的女奴!今天是、明天是,一輩子都是!」
說完這句話之後,冷訴握住青嵐滿是淚痕的小臉,將唇緊緊堵住她的!
思緒一片狂亂的冷訴,只想從那個紅唇中汲取到曾經有過的溫柔,所以他的舉動是那樣粗暴,幾乎要將青嵐的唇吻破了!
就在冷訴想用舌撬開她緊閉的紅唇時,他的唇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冷訴愣住了,只能??地望著那個從來不曾抗拒過他的溫柔女人,以及她唇上的血滴!
「不要這樣對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青嵐瘋狂地搖著頭,任由淚水灑落在冷訴的身上,「我是一個人,我不想永遠這樣沒有尊嚴、沒有未來、沒有自我地活在你跟前……我想這世上一定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像個人一樣地活下去……不管是七王爺的娼妓,還是任何人的……只要不是你!」
「你……」
「讓我走!」舉起不知何時由身上抽出的匕首,青嵐絕望地將它緊緊抵住自己雪白的頸項,「否則我寧可現在就結束我這沒有任何意義的生命,反正對我來說,早在你將我視為女奴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不存在了!」
望著匕首邊緣深深陷入她雪白的頸項中,望著絀小的血珠緩緩地沁出,冷訴的心劇痛了起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把她傷得這樣深、這樣重,重到她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願留在他身旁……
他究竟還要如何傷她才滿意?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從不虧欠任何人,但他卻將一個柔弱女子逼到這種絕境,他還是人嗎?
緩緩地將馬停下來,冷訴冷靜了下來,他思索良久,然後神情淡漠地由馬上跳下。
「你走吧!」拉下青嵐握著匕首的手,冷訴將匕首插到她的靴子,然後把身上所有的錢全塞到她的手中,將馬調轉過頭,將韁繩交到她的手中。「別往西邊走,回中洲去!」
「我不回中洲……」望著冷訴不再激動的平靜背影,青嵐心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我不能回中洲……」
「那你要去哪?」心髒整個抽痛,但冷訴依然只能淡淡地問。
是啊!他何苦如此執著?早該是放她走的時候了……
與其困著她、囚著她,望著她永遠流不盡的眼淚,他不如松手了吧!
起碼那樣,她的臉上還會有笑容,起碼那樣,在某一個他不知道的角落,還會有她這樣一個既溫柔又堅強的女子……
「我……往南走吧!」低下頭,青嵐的肩膀不停顫抖著。
南方?冷訴茫然地想著,南方是安全一些,並且一路上也都有海青國的邊關……
「自己小心。」冷訴解下腰牌遞到青嵐手中,許久許久過後,他才再度听到青嵐的聲音。
「你呢?」
「我走回去。」冷訴漠然地說,輕拍了一下馬身,「你走吧!小心一點……」
轉過身,听著馬蹄聲滴滴答答地在身後響起,冷訴的心也隨著馬蹄聲漸漸遠去。
是嗎?一切都結束了嗎?這個伴著他、守著他幾百個日子的女子,再也不會回到他的面前了嗎?
雖然一直在心中告訴自己別回頭、別再加深她的痛苦,但冷訴還是忍不住轉身了。
因為他想再看一眼她,這個縈繞在他心間許久,只是他一直不肯正視、一直不肯溫柔待她的女子……
但空氣卻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整個凝固住了,因為遠方的青嵐也同樣地轉過身來。
在落葉飄散的落日郊道上,冷訴與青嵐的目光遠遠地交纏在一起,那樣深情、那樣黏膩……
腳,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挪動了,冷訴像著了魔般地朝青嵐的方向緩緩走去。
就在冷訴即將抵達青嵐身前時,他以眼角余光看到遠方的山嶺上發出一道閃光,直朝她的背心處飛去……
「嵐兒!」瘋狂地飛身撲過去,冷訴用手為青嵐擋住了那一箭,讓那根原本射向她背心的箭直挺挺地穿透他的手臂。
沒有任何考慮,冷訴立即飛身上馬,用自己的身子將青嵐整個遮掩住,低吼一聲後,策馬往北關方向疾奔而去。
但遠處的箭依然不斷地射向他們,在箭雨之中,冷訴無畏無懼,他唯一害怕的只有在他懷中不斷發抖的青嵐……
「冷訴!」望著冷訴手臂上下斷沁出的血跡,青嵐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上天,為什麼要讓他來救她?
上天,為什麼要讓他為了她而傷了自己?
這樣的他,讓她如何還能舍下他離去?如何能……
「放心!」望著遠處的北關關口,冷訴手痛得幾乎舉不起來,但他依然緊握住韁繩,眼神是那樣堅毅,「我一定會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冷訴……冷訴……」哭得淚眼蒙朧,青嵐慌亂地想由冷訴身下掙出,想為他止住手臂上不斷涌出的鮮血。
「我的血,如果能抵你的淚……」望著青嵐臉上傷痛欲絕的神情及止不住的淚水,冷訴終于輕輕說道︰「嵐兒,那就讓它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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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回到北關之後,冷訴幾乎沒有休息便立刻披掛出征。
因為夜叉國沒有征兆、來勢洶洶的犯境,讓他沒空管自己的傷,只能隨便包扎一下,將青嵐安頓在營內,立即在馬上換裝,揮兵北上。
這次戰況的激烈與膠著也是史無前例的,戰事進行到第十三天,當冷訴正在帳中與眾副將商討退敵大計時,北關營內突然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你說什麼?」站在眾將士之中,護甲幾日未卸的冷訴冷不防發出一聲驚天怒吼。
「七王爺趁將軍不在,派迎親車隊前往北關,不僅強行接走青嵐姑娘,並且已于兩天前離去!」剛由馬上飛身而下的探子,連喘氣都來不及地立刻大聲重復。
「這個王八羔子!」冷訴無法克制地瘋狂咆哮。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七王爺居然會趁著他帶兵出征時做出這種事來!
他分明是想讓自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永遠地失去青嵐!
「你們怎麼不阻止?」听到這個消息,博爾敦一下子跳了起來,怒火萬丈地喊︰「我們北關就這樣任他們來去自如嗎?」
「我們當然阻止了,可阻止不了啊!」探子也是一臉的痛苦與自責,「青嵐姑娘甚至不吃不喝,怎麼也不願離開,可七王爺的人說……」
「那個王八羔子到底說什麼了?」冷訴不耐煩地一掌拍在桌上,將木桌整個震碎。「你快給我說清楚!」
「那個王八羔子說,只要青嵐姑娘不即刻離開北關、返回中洲府與他成婚,他會立刻讓皇上下令,判將軍您抗命、通敵的罪名,當場斬立決,讓您永遠回不了北關!青嵐姑娘听了,一句話也沒說,哭紅了一雙眼,乖乖地上了馬車……」
「去他女乃女乃的!」
「這王八羔子!」
「狗娘養的!」
一听到探子的話,所有的人全跳了起來,殺罵聲不絕于耳。
其中唯一沒有開口的只有冷訴,雖然他的心中比誰都焦急、比誰都痛苦,但望著夜叉國怎麼也不肯撤退的戰線,心中的掙扎與矛盾已到達臨界點。
一邊是他最愛的女人,一邊是他最愛的國家、最愛的百姓……
「四、六步兵營分別由左右路包抄,弓箭營……」閉上眼三秒鐘之後,冷訴倏地睜開眼,恢復了往常的淡漠,冷冷地對弟兄們下達指令。
他畢竟是冷訴,是北關的將軍、是海青國的將軍,無論發生什麼事,這永遠是他的宿命。
「冷將軍,您走吧!」冷訴下達命令之後,底下突然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您為海青國、為北關、為我們做得夠多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吧!」
「我們頂得住的,您去接青嵐姑娘吧!」
一個個聲音像海浪般呼嘯而出,傳入冷訴的耳中。
他不敢相信地望著底下這群從來不會違抗命令的弟兄們,望著他們眼中最真切的情感與支持。
「沒有了您的北關,不叫北關;而沒有了青嵐姑娘的北關,不是您的北關!」一個軍士的吼聲壓過了一切聲響,「而我們永遠是北關的將士,一輩子與您及青嵐姑娘一起守護海青國!」
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情感涌至冷訴心頭,他望著這群與自己生死與共的弟兄們,眼眸再也忍不住地濕潤了起來。
「冷訴,你走吧!這有我們。」博爾敦向前站了一步,堅定地望著冷訴,「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失望的。」
「不!我不走!」冷訴暢快淋灕地笑了起來,「現在不走!」
「冷訴?」博爾敦一愣。
「弟兄們!」迎著沙塵,冷訴扯掉了腰間的酒囊,冷靜又堅定地望著所有人,「喝完這酒,我們便放手去殺,殺他個片甲不留,然後,明日我們一起回北關!」
「喝完這酒,明日一起回北關!」
「明日一起回北關!」
所有的人全扯下腰間的酒囊,將酒送往嘴中狂灌。
每個人的眼楮都紅了,他們的眼中除了淚光,只有堅定、只有拚搏、只有北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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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車隊在冷風中緩緩往中洲府方向行去,與車外的喜慶氣氛相比,喜車內簡直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听得見。
就見偌大的喜車中陰陰暗暗的,因為所有的窗帳都被掩上了。
青嵐身著紅嫁裳、頭上罩著紅喜帳,坐在鋪滿長毛氈的車內一角,眼中是全然的空洞與絕望。
北關的戰士們全出征未歸,因為前方正在激戰中,所以冷訴應該不會知道,在他為海青國百姓奮勇作戰時,她這個「女奴」已悄悄地離開。
終究是這樣的結局,她終究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擺布……
「青嵐姑娘,你好歹吃點東西吧!」這時,迎親隊的大總管騎著馬在喜車外憂心仲仲地說,「你好幾天沒進食了,這……」
「我不想吃……」青嵐默默地說,「你就讓我靜靜地待著吧!」
「唉……」大總管無奈地搖搖頭,策馬往隊伍最前頭奔去,準備將青嵐依舊不肯進食的消息報告上去。
就在大總管往前奔去時,整個迎親隊伍不知為何竟停下了,原本安靜的郊道上突然馬嘶震天。
「走啊!怎麼不走了?」大總管皺起眉,對著隊伍最前方的人高聲喊道。
「走?想往哪走!」隊伍前傳來一個沉厚的嗓音,「把人留下!」
「你們想干什麼?」發現竟有人敢擋路,大總管沖到隊伍最前面,望著前頭並排著五個騎在馬上的蒙面黑衣人,破口大?了起來,「知不知道這是誰的迎親隊伍?你們活得不耐煩了?連七王爺的人都敢搶!」
「天皇老子我們也照搶!」居中的黑衣人說完,手一揮,旁邊的四個黑衣人便由身後取出弓箭,身手矯健地拉弓瞄準迎親隊的馬匹,然後手一松,一箭一個、箭無虛發!
「這……」大總管看著迎親隊伍的馬匹一一倒下,剩下的則四處逃竄,霎時隊伍只剩他一人,他整個都?了,「反了!真是反了!」
「你走不走?」一個黑衣人嘻嘻笑著,「再不走我這枝箭瞄的可就不是你的馬,而是你的腦袋了!」
車外的一切紛亂,青嵐雖都听見了,但她卻像沒听見似的,依然??坐在車內,動也沒動一下。
誰搶都一樣了,反正她的心早死了,這個空空的軀殼,留著也沒什麼用……
就在此時,一陣勁風突然由喜車門帳吹入,一個黑影隨著這陣風飛身而入!
黑影定定地望著青嵐,而她只是抱著膝呆呆地望著車內一角,兩個人就這麼對峙著。
半晌後,青嵐的身子被緊緊抱進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中。
「別踫我!」青嵐想掙扎,但幾天未進食的身子卻早已虛軟,因此她只能用言語抗拒著。
但她的這聲威嚇一點作用也沒有,因為黑衣人在緊緊抱住她之後,竟低下頭用唇覆住她的紅唇!
不!她絕不會讓冷訴之外的人踫她!
青嵐在心中瘋狂地尖叫著,毫不考慮地用力一咬!
但男人的唇依然沒有離開她的,依然瘋狂地吸吮著她口中的蜜汁及芳香,直到半晌後才緩緩離去。「你竟然敢咬我?」
听著男人的聲音,青嵐整個人都?了!
竟是那個聲音,那個在她腦中時時回蕩著的聲音——
那是冷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