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維昕見身邊一大一小笑得開心,嘴角也跟著揚起,沉浸在愉快的平凡家庭生活里。
除了戰勝對手律師外,原來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沒有勝負產生,只是孩子一聲歡呼、一個女人爽朗的笑容,也能讓人開心起來,更詭異的是——胸腔里那股暖暖的東西是什麼?
宮維昕眉頭迅速皺了一下,松開,仿佛要甩掉什麼感覺般提起另外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什麼?」
「以後放學我想要自己回家。」宮子陵再度提出要求。
「為什麼?」宮維昕問。
「今年過完生日我就十一歲,十一歲已經很大,是真正的大人了,所以我要自己回家。」宮子陵怕說服不了他們,連忙提出事證。
「你們下班的時候,也都有人去接你們回家嗎?」
宮維昕與蓓嘉相視,前者驕傲笑開,後者搖搖頭。家長對孩子潛移默化的影響力,總是令人驚訝。
「沒有。」蓓嘉回答。
「沒有。」宮維昕說。
「那我也要跟你們一樣。」宮子陵歪著頭,一臉天真無邪,唯眼中閃亮亮的古靈精怪泄漏他其實沒那麼純真。
「子陵,你確定自己會乖乖回家?」宮維昕挑高右眉,沒錯過佷子眼底跳動的光芒。
這小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嗯,以前沒有保姆的時候,我都可以自己回家,同學里面有好多人也都自己回家。」宮子陵開始舉證,稚女敕臉龐寫滿自信與認真。
「可是我還是有點不放心。」蓓嘉說出自己的擔心。
「孩子需要被信任。」宮維昕果決投下贊成票。「我贊成你放學後自己回來。」
以前子陵可以做得很好,沒道理年紀越大越退步吧?而且有那樣的父母,子陵越早學會獨立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好吧,如果你們已經達成共識。」見他們父子達成共識,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頂多以後多多注意子陵回家的時間。
見晚餐用得差不多,蓓嘉率先站起身開始發號施令。
「子陵是不是該做功課了?」她開始收拾桌面。「你們去客廳忙吧,我洗好碗後就切水果過去。」
「我要當小幫手,幫忙收髒碗盤。」宮子陵舉起右手,一副乖學生等老師點到自己的模樣。
「子陵,謝謝你。」蓓嘉露出揪感心的感動表情,一手拿著髒碗筷,一手臂橫跨整張餐桌,模模宮子陵往前頂的頭頂。
這小子,還真會賣乖!爆維听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以前在保姆面前,他可從來沒說過要幫忙這種討喜的話。
蓓嘉揉揉宮子陵柔軟的黑發,正要收回手,未料,穿著室內拖鞋的右腳一滑,身體猛然往後一倒——
「小心。」察覺她的不對勁,宮維昕驚愕出口警告。
「啊——」失去重心的她不自覺瞪大雙眼,捧著碗筷的手松開,眼見三兩個白瓷碗就要摔碎在地面,忍不住驚喊︰「我的碗。」
宮維昕高大身軀快速繞過桌子,在她松了口氣、以為他會接住,摔即碎的高貴瓷碗時,沒想到往後傾倒的身子突然被兩只有力大掌牢牢扣住。
瞬間,她瞠大雙眼,完全無法呼吸。
時間仿佛停止。
匡啷!
瓷碗碎裂的聲響竄入耳里……
蓓嘉沒看向地面,雙眼反而緊盯著宮維昕,清楚看見他一臉緊張扣住自己肩膀,臉上神情緩緩松了口氣,熾熱視線擔憂地看著她。
「能自己站穩嗎?」
低沉、令人安心又略帶沙啞的好听嗓音,慢慢傳入她腦子里。
「我沒事,謝謝。」蓓嘉猛然回神,雙肩微聳,避開他溫熱到足以熨燙人心的掌心,同時轉開視線。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警告著自己,宮維昕是子陵的爸爸、她的雇主,雖然這個家的女主人不曾出現,但並不代表她不存在。
剛剛他只是好心扶自己一下,完全沒有其他的意思,不準胡思亂想,更不準問起有關女主人的事。
只要開口問了,就代表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已經開始在意起這件事,她不能做人家的第三者。
蓓嘉,我想爸爸媽媽……我想看見他們……過生日的蛋糕可以換成他們嗎?腦子里突然自動播放子陵曾對自己說過的話,她緊緊閉上雙眼,想把剛剛突然冒出胸口的悸動狠狠壓進心底。
不行,子陵需要的是爸爸媽媽,不是爸爸跟後母,她不能因為近水樓台就想把月亮給摘走,停止被男色誘惑,全面禁止!
「沒事就好。」宮維昕低哼,臉色罩上陰霾,收回手。
她把他當成什麼了,病菌?他難得佛心來著扶她一下,居然擺出一副急欲躲開的模樣。
腦子再次自虐閔過她聲肩避開的舉動,他整張臉黑掉,一股悶氣堵在胸口,無端令人悶得難受。
「蓓嘉,碗破了。」宮子陵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星球傳來,兩個大人之間的張力,令他不安的左右來回看著。
「對不起,我會買一模一樣的碗來賠。」蓓嘉看向碎掉的白瓷碗,自責皺眉。宮維昕抿緊唇線,面露不悅。
不過就是個碗,破了就破了,干麼露出一臉心疼的表情,又不是花錢買不到,何必呢?
「不用麻煩,白瓷用膩了,最近我看上一套青瓷,正想把這套碗處理掉,摔了正好。」她想賠,他偏偏不讓她賠。
難道她不能道完歉就算了,扯什麼賠不賠的,好像他們一筆一筆都得算得清清楚楚才行,又不是在開庭。
「可是……」她輕咬著下唇。
「如果你喜歡,這套白瓷可以送你,否則丟進倉庫里幾年後,我還是會讓人清掉。」見她露出為難表情,宮維昕感覺又更悶了。
「我、我……還是收進倉庫里好了。」蓓嘉沒看他,低著頭,快速收拾桌上其他髒碗盤。
「隨你。」宮維昕見她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雙手忙碌動作著,心情沒來由的隱怒。
「蓓嘉,我幫你拿盤子去廚房。」宮子陵嗅出空氣中微妙的變化,主動跳出來介入兩人之間。
「好,謝謝子陵。」蓓嘉笑看向他,很高興自己不是跟宮維昕獨處。他的存在越來越令她感到……無法順暢呼吸。
宮維昕看著眼前一大一小忙著收拾桌面的畫面,心里頭有股陌生的溫暖慢慢在胸腔里流動。
原本他以為遵守她定下的那些條約會很擾人,沒想到她就像子陵說的,不僅把他照顧得很好,好到連自己都一起列入業務範圍里。
跟她相處這些日子,他才初次享受到什麼叫溫馨的家庭生活,這種感覺就像吸毒一樣,一步步誘人深深迷戀。
赫然察覺自己的思緒,宮維昕瞠大雙眼,回過神,仿佛急欲甩開什麼似的猛搖頭,站起身,快步走向客廳,將他們遠遠拋諸腦後。
不行!他昏頭了嗎?前女友給的教訓已經夠多,女人就像柔弱的小白花,必須時時照顧,比小孩還麻煩上百倍不止。
過去痛苦的記憶,從一道被撕裂的口子排山倒海涌向他。
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前女友總是把問題丟給他,希望他優先幫忙解決,當他被多件訴訟纏身時,她便毫不留戀就調頭離開,跑去別的男人懷里尋求慰藉。
如果是不認識的男人也就算了,偏偏對象還是他大學時代的好朋友,一次來個雙重打擊,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了。
幸好他意志夠堅定,咬牙繼續研究訴訟案,否則當時手中幾個大案子同時搞砸,他這輩子休想在律師界混。
他受夠凡事只想依賴別人、完全沒有自己生活的女人,遇到事情就驚乍,搞亂自己的生活之外,還攪亂身邊最親近的人的一切。
忘了後來怎麼得知,大概是大學同學會時听到的,前女友跑到別的男人懷里尋求慰藉,是因為她那陣子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的原因竟是——公司同事每次出去吃午餐都拖拖拉拉不肯掏錢、借了東西也不還,最困擾的是對方就坐在她身邊。
他,宮維昕,完全無法理解這點小事怎麼有辦法擴張成嚴重的心情不好,最後還必須跑到別的男人懷里尋求慰藉?
更令人無言的是,前女友跟好友交往一年後,背叛自己的好友突然跑來找他,甫開口就是對前女友一連串的抱怨,狀況疑似是好友那陣子到國外出差一個月,回台後,發現前女友又跟別人搞上。
好友說到最後還流下珍貴的男兒淚,大嘆自己又不是便利商店,怎麼可能二十四小時待在她身邊,替她解決所有問題。
看好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突然對所謂的愛情關系感到膩味,如果愛情是彼此拖累,不是共同成長,他干麼沒事找事讓自己那麼累?
一加一,如果不能大于二,至少要做到等于二;如果連等于二都辦不到,他又何必?
堅定這點想法,宮維昕坐在客廳沙發,輕閉上眼,想象自己手中拿著一根掃把將剛才那些混亂、沒有意義的亂七八糟情緒,一股腦兒通通掃地出門。
性感嘴角微微上揚。很好,胸口清爽多了,腦袋也跟著清晰起來。
他拿過隨性擱在沙發上的公文包,抓出筆電、幾件訴訟案的檔案夾,全神貫注開始工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