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賭九輸。
有人為了賭,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這時候,廉天昊才明白一個「賭」字,真的可以害死一個人。
如果他害死自己,那麼也只是雙眼一閉、兩腳一蹬,安息的進入棺材長眠。
但是他這一賭,卻是讓自己生不如死。
待在那惡霸郡主的身邊,他真的好想死!
「你好煩。」尹花暖此時女扮男裝,手上拿著一把扇子,優閑的揚呀煽的。如果她背後沒有那邊患患章章的碎碎念,她的耳根子會更清靜,連心情也會更美麗。
才幾天的光景,她發現廉天昊是個愛叨念的男人。
她向表姊「出借」他一個月,但不到三天,她兩道秀氣的眉愈攏愈緊。
表姊怎麼可以忍受他啊?她自小到大,除了可汗堂哥會多念她一句,可最後還是會因為疼愛她,不忍規範她的生活規矩。
因此,她二十多年來的生活,一向都是在玩樂中度過。
只有他,廉天昊,他看似穩重,心眼卻猶如芝麻般的小。
為奴三天,他天天都在她的耳邊叨念——
姑娘家不可以到賭坊。好,她不去。
姑娘家不可以每天拋頭露面。好,她待在尹王府,哪兒都不去。
姑娘家要有大家閨秀的模樣,針線女紅準備好……
好個他的死人頭!
第三天,尹花暖抓狂了,生氣的將桌上的東西全掃落在地上,像一只發飆的小貓。她爹都不敢規定她一定要學女紅針繡了,這男人肯定是住海邊的,管的地方超級大。
生不如死的人是她,不是他!
多一個愛念鬼在自己的身邊,就像一只烏鴉在她的耳邊嘎嘎嘎的,吵得她想掐死他。
「我是郡主的『奴才』,這『一個月』里自然要照顧郡主。」廉天昊故意加重語氣,撇撇唇的說著。
「你這奴才一點都不盡責。」她冷哼一聲,女扮男裝的模樣非常的俊美,但一雙水眸泄漏了她大半的秘密,「有哪個奴才像你這麼嘮叨的嗎?」
「忠言逆耳,我是個忠臣。」天地有正氣,他廉天昊向來做事坦蕩光明,正義直諫,「為了郡主好,有些話郡主就算不愛听,奴才也要直說。」
「你哪來學會的這套官腔?」她白了一眼他這做作的一面,「府里的陳總管,還是總護衛?」
他咧開一排白齒。
沒想到這官腔,將這郡主搞得灰頭土臉,讓他原先的不滿一掃而空。
「郡主若不想讓奴才擔心,這麼晚了,該回府休息了。」他又繼續搞著官腔,故意區別兩人的身分。
他想了想,若與郡主硬踫硬,他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就算他想回金寶莊,這嬌滴滴的郡主也鐵定不會放人,金坍坍又莫名對郡主有所禮讓,根本不急著要他回莊里。
金坍坍的冷笑的話言還在耳——正好,最近是錢莊護鏢的淡季,郡主肯養我莊里的飯桶一名,我求之不得。
他娘的!他一餐最多吃兩碗飯,哪里飯桶?飯桶是伏羲非吧!一餐都扛著一桶飯狂啃。
這擺明就是黑心交易,尹花暖肯定給金坍坍什麼好處,才會將他這個得力的助手往外推。所以郡主吃軟不吃硬,他沒有必要與尹花暖過不去。
「回府做什麼?」她淡淡的回應一句,「回去還不是在府里發呆。」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到口的勸阻頓時停在舌尖。
尹王府雖然人多,但大家各司其職,盡心盡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尹花暖她爹,也就是尹王爺,一年在府的時間有個把月就要偷笑了,他合大半的時間都停留在北蠻都城,只留她一個人在金沙城。
自幼失去娘親的尹花暖,雖然尹王爺將她視為掌上明珠,可因國事繁忙,他一個男人根本沒辦法將她帶在身邊照顧,幾乎都是女乃娘帶大她。
加上與她最親近的女乃娘也在三年前因病餅世,這幾年來,再也沒有人可以根她說心里話。見她郁郁寡歡的模樣,尹王爺才決定遷往金沙城,有遠親可以照顧她,不至于讓他牽掛于心。
廉天昊不是笨蛋,明眼就看透她是個怕寂寞的姑娘,每天都要尋樂子玩樂,玩累了,晚上才肯乖乖就寢。
只是每天這樣玩,他就算再怎麼耐操,也會被她用不完的精力,搞得夜夜失眠,體力透支。
「回府……」他嘴角扯了扯,回想尹王府冷冷清清的模樣,他還真有點想念金寶莊,那每天吵吵鬧鬧的日子。
「嗯?」她停下腳步,抬起小臉望著他,「你說呀!能做什麼啊?」
說一個好點子,她就乖乖回府。
「不想發呆就睡覺啊!」他握著雙手,最後只能吐出這個爛提議。
「不想。」她翻翻一雙美眸,不吝嗇的給他一記白眼,「再睡下去,頭都跟你一樣大了。」
咦?是嗎?他還作勢的模模自己的腦袋。真的有睡到變大嗎?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最後收起扇,轉身背對著他,腳步毫不遲疑的往前走去。
唉唉唉……他連嘆氣。這郡主怎麼這麼難搞定啊!
望著她挺直的背影,他有股沖動想要劈昏她,然後將她指節扛回尹王府,讓她不要出門作怪。
但是一想到劈昏她,隔天她肯定會興師問罪,他的麻煩會更大!
左右為難,他只能盡奴才的本分,趕緊移動腳步,跟在她的背後。
「郡主……」他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對著她的背影喊著。
「閉嘴。」她停下腳步,回頭瞪著他,「你是眼瞎了還是腦子有問題?你沒看見我現下是女扮男裝嗎?喊什麼郡主!」
他很認真的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一遍,最後很為難的開口,「我倒覺得是眼瞎的人,才認不出來你是女的。」
沒有一個男人長得這麼秀氣,甚至還帶有幾分胭脂的味道。
郡主就是郡主,不知人間疾苦,也沒有混過江湖,想必要大家都裝瞎子,忽視她是女人的本領。
她拿起扇子狠狠的往他的腦袋敲了一記,「你能不能安靜幾刻鐘?別讓我這麼討厭你。」
他挑挑眉,又不怕死的開口,「郡主可以提早解約……」
「死都別想。」她還算冷靜,沒有中了對方的激將法,「你再不閉嘴,小心我回去毒啞你!」
當下,閉緊了雙唇。
「很好。」總要她用極招,才會乖乖听話。
安靜一會兒,他望著她的背影,小聲的開口,「公、公子……咱們現在要上哪兒去?」
「萬花樓。」
妓院?他臉一綠,又忍不住問︰「去那兒做什麼?」
「听小曲兒小調。」
最好有人會這麼問闖去萬花樓听唱小調!他不滿的在心里嘀咕一聲,但見她的腳步毫不遲疑的往前,他相信她是玩真的了!
一個女扮男裝的假男人,去妓院有搞頭嗎?
廉天昊的疑問,不到半刻鐘,就有了答案——
有搞頭!只要有尹花暖在的地方,再怎麼沒有搞頭的事情,都會被她搞得精彩又好玩。
樓里的鴇嬤嬤雖然看出她是假男人,但她送上一錠金子,鴇嬤嬤見是財神爺進來撒錢,于是豪爽的吆喝無名姑娘伺候她。
尹花暖倒是大方,將那五名姑娘都賜給他,讓他被一群香味濃郁的庸脂俗粉的女人團團圍住。
「哈啾!」他向來對香味過敏,頻頻的打著噴嚏,連眼淚都噴出來了。
而她這個千金郡主呢?竟然在一旁殿堂上的听花魁唱著小曲,不管他被一群煙花女子給淹沒了……
說淹沒真不夸張!
他們的胸前僅有薄薄的衣裳,表現出女人最柔媚的一面,不斷在他的身上磨蹭。
他雖然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饑不擇食。
而對這五名女子,他只覺得眼前一花,鼻前聞到令他不舒服的香味。
如果這是尹花暖的報復,他想,她是成功了。
「走開!」最後,他不給面子的將身上這五名女子給轟走,要她們離他遠一點。
這一吼,吼斷了殿堂上花魁彈琴唱曲的興頭,也惹來尹花暖偏頭一轉,瞧他在怒吼什麼鬼。
女子們全跌在地上,嬌滴滴又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怎麼,你不喜歡本公子的賞賜?」尹花暖見廉天昊撒淚又噴涕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嘴角上揚了使壞的笑容。
「賞賜?」他忍不住大聲起來,「這是什麼鬼賞賜?你干脆直接殺了我比較快!」
他因為女子們身上便宜的胭脂味,鼻子開始瘙癢起來。
望著他一臉不悅又狼狽的模樣,看來他是真的不舒服。尹花暖心情大好的又那些銀子賞給她們,示意她們退下。
「公子?」殿堂薄紗後頭的花魁,是萬花樓坐鎮之寶。
最近,金沙城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這名花魁,袁百雲。
听說她賣藝不賣身,多少尋芳客每晚都捧著銀子來見她一面。
但她這一面最少也要百銀,若是要包下她一晚,撒手千金更是不用說了,重點還得看她姑娘心情好不好,才有辦法听她用黃鶯之嗓唱首曲兒。
而今日她看似心情不錯,不但讓尹花暖包下一晚,還親自彈琴唱曲兒。
只是他們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她的身上啊!
「抱歉。」尹花暖斂住笑容,回頭望著袁百雲,「打斷袁姑娘的表演,在下真是過意不去。」
擱著薄紗簾子,袁百雲那雙美麗的瞳眸藏著一絲不解。
今晚的一對主僕,主子生得雖俊美,但身材清瘦瘦弱,比起一旁身材壯碩的男子,差別實在太大。
「不打緊。」袁百雲斂回美眸,也收回打量的眼光,細長的玉指撥著琴弦……
她在花樓待的時間夠長,對于客人的紛爭,通常都冷眼相待,于是很快恢復冷靜,扯開嗓子唱著下一首曲子。
羅袖動香香不已
紅集娟娟秋煙里
輕雲嶺上乍搖風
女敕抑池邊初拂水
嘹亮的嗓音伴著她手中的琴弦音調,那自彈自唱的聲音,吸引了廉天昊。
就算他天生是個粗人,但一听到清亮又干淨的聲音,連他也被吸引住了,更別說今天興致高昂,期待要來听曲兒的尹花暖。
廉天昊的眼光不小心落在尹花暖的身上,發現她難得正襟危坐,認真的望著簾幕後頭的袁百雲,她微微抬起小臉,表情有些沉醉。
若不是他親眼看見,否則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會有這副安靜的樣子。
哎喲!這才像大家閨秀。
在這瞬間,他真的相信她身上留著貴族的血液,那微微抬高的小巧下巴,眉眼之間透露著嬌貴。
在他的眼里,她像一朵茉莉,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卻又氣勢盛焰如一朵帶刺玫瑰……喔不!北蠻的國花——龍爪花。
她像盛開時教人移不開眼,舉手投足中又有說不出來的嬌貴與霸氣。
好在她身為女子,要不然她倘若身為男兒身,這世肯定是個橫行霸道、無法無天的壞胚子。
她的長相雖不至于傾國傾城,卻長得很有味道——
端正的五官襯得她的小臉更加柔美,只是眉宇之間的霸傲,削弱了她是名姑娘的嬌弱。
如果她的脾氣能改一改,她的長相看起來還滿舒服的。
至少比起金坍坍的艷美,他覺得尹花暖讓他有種想要多看兩眼的沖動……
尹花暖心無旁騖的听著袁百雲唱曲兒,兒廉天昊的眼光一落在尹花暖的身上之後,竟然就再也離開不了。
知道偌大的包廂,被人用力踢開木門——
砰!好大一聲,尹花暖被嚇了一大跳。
這樣的畫面映入廉天昊的眸里,眼中立刻閃過一抹肅殺之氣。
娘的!是哪個王八蛋打擾這美好的時刻?
難得這郡主乖乖的听曲兒,听完曲兒可能會乖乖的回家睡覺,他心里原本還慶幸著,尹花暖沒惹出什麼大禍兒搞得雞飛狗跳。
但是天不從他願,就算尹花暖不惹麻煩,也有招子沒有擦亮的腦殘人士送上門來。
「搞什麼?」踢開門扉後,站在大漢後頭的是一名長相猥瑣的男人,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卻賊頭賊腦,連雙眼也充斥著不懷好意的光芒,「是哪個羔子活得不耐煩了,竟然敢包下我的女人唱一整晚的曲兒?」
「放肆!」尹花暖從椅子站起,毫不畏懼的低聲喊了一句,「來者何人?竟然敢擾本公子听曲兒?」
「喲!」賊公子往前一站,身高也不過高尹花暖一點,卻抬頭挺胸,想要與她一較高下,「小子,你打哪兒來的?也不問問我的名號,城西這底盤可是我在管的,你這小子口氣倒不小,想與我為敵是不?」
「呸!」她噴了一聲,冷冷的瞪著他,「你這名不見經傳的混賬東西,沒事打擾本公子听曲兒,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臭小子!」賊公子被她的口氣氣得漲紅一張臉,「老子在城西有名到街頭巷尾,零歲娃兒至一百歲的路人,只要听到我王曉仁的名字,沒有一個不被嚇哭的。」
她冷笑一聲,「枉小人?連當個小人都不配,怎麼不要你爹取蚌王小標還比較適合你,當只畜生都比小人來得快活。」
「你……」王曉仁氣得掄拳,想要揍往她俊美的小臉。
然而她的動作卻比他快,她舉起右手,曲起三指,只以食指與中指並攏,動作迅速的戳向他的雙眼。
「嗚哇……」
她的動作實在太快,快到只讓廉天昊听到王曉仁的哀號。
「嘖!」肇事者還撇撇嘴、甩甩手,「戳瞎你的眼,還怕髒了我的手。」
她還作勢往衣袖擦擦。
太囂張了……廉天昊沒想到自己還沒英雄救美,這小妮子就像團火焰般,身上的怒氣愈燃愈高,直接自己動手了。
「你這王八羔子……敢動我……哎喲喂呀……」
王曉仁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見尹花暖抬起右腳,踢往他的胯下。
嘖!廉天昊挑眉,嘴角抽動一下。身為男人的他,似乎可以感受到那一下子有多麼痛。
「王小標。」她毫不畏懼的看著護在王曉仁面前的兩名大漢,「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不與你計較了,你快點給我閃人,要不然等等有你好受的。」
「嗚、嗚……」王曉仁窩囊的退到家僕後頭,剛剛的囂張完全不見,「你、你好大膽子,竟然敢動王家唯一的長子,你……你要是害我不能生,我、我要我爹取你的狗命……」
「你再多吠一句,就不是單單戳瞎你的雙眼。」她有辦法讓王小標吠不出一句,「我會把你丟入宮里當太監。」
哼!要他不能生,她辦法多得是!
「你們還在看什麼好戲?快給我教訓這個混小子。」王曉仁退到一旁,口中依然喊著。
尹花暖一點都不畏懼,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兩名大漢面前,「你們敢動我一根寒毛,我肯定教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大漢們互看一眼,但自家主子一直在非吠叫,兩難之下,他們還是摩拳擦掌。對付這個弱小子,總比回去被主子修理得好。
對方的拳頭立刻往尹花暖的小臉左右襲來,她卻閃都不閃,甚至連眨眼都沒有,依然抬頭挺胸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