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聖女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要事?」男人斜倚著門口,饒富興味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她穿著月白寬襖,領口滾著精細繡樣,身披雪白狐裘,銀發披散于後,瑩瑩月光灑落,素雅如天人。
而一雙紫瞳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就如同白日在大殿時一樣,泛著難解的眸邑。
「冉鳳琛……」
她白天也是輕喃這個名字。
「在下說過,我不是冉鳳琛。」不只她,連她身邊的人也齊口叫他王爺。
「你是。」南魏紫垂眸看著他的右手,雖然變淡了,可他手指上的咬痕仍隱約可見,那是她咬的。
想到自己是如何在他指上留下無法消退的齒痕,神色不禁恍惚,曾經痛恨的過去,此刻想來,心里的恨卻已不再那麼深。
是時間讓恨意褪去,還是他的死讓她無法再恨?她不知,只知看到他,心口茫然無依。
有好多話想說,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而他,面對她,卻是陌生。他說,他叫扎伊爾。
扎伊爾,陌生的名字,就連他看她的眼神也是陌生,那樣的陌生讓她惶恐,他明明是他,怎能用這樣漠然的眼神看她?
當時她無法追問,只好忍著,趁著深夜,她讓冉五帶她到北魏居住的院落,來到他門前。
看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扎伊爾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你手指的齒痕是我咬的。」她低低說著。
「哦?」扎伊爾看著指上的齒圈,挑眉看她,俊龐有著興味。「那你為什麼咬我?」
南魏紫咬唇,小臉掠過一抹不自在,「你……什麼都忘了嗎?」連她,也忘了嗎?
「我該記得嗎?」他不禁覺得好笑。「再說,你們說我是冉鳳琛,我就得是嗎?我對這個名字完全沒印象,就連你,也是。」
南魏紫神色微白,她怔怔看著他,俊龐仍是噙著笑,可是看她的眼神不同了。
冉鳳琛從來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無情、冷漠,就像是無視她的存在一樣。
他看她的眼神總是……極深,像藏著許多心思,讓她模不透,可是從來不冰冷,偶爾,他會用復雜的眼神看著她,每每他那樣看她時,她總是避開眼,不敢與他相視。
現在想來,才明白,其實她不討厭他的眼神,甚至……很想念。
她微微笑了,失色的唇瓣卻顫抖,紫眸泛著蒼涼,雪白的臉、縴細的身影,在月光下,好似快消失一樣。
扎伊爾皺眉,下意識地伸出手。
「扎伊爾。」嬌嗓傳來,細小的身影跑來,「金陵聖女,你怎麼在這?」
北魏巫女側著臉,好奇地問著。
她看看扎伊爾,再看看南魏紫,眨著一雙大眼。「你來找扎伊爾嗎?有什麼事?扎伊爾,你們在談什麼?」
「沒什麼。」扎伊爾看著北魏巫女,眉頭不悅地皺眉。「小六,誰讓你穿這麼薄出來的?」
現在可是冬季,她卻連棉襖也不披就出來。
「我听到你門口有說話聲,好奇嘛!」北魏巫女吐著粉舌,縮著身子抱住扎伊爾的手臂。「現在才覺得冷。」她發著抖。
「你呀!」扎伊爾一臉無奈,伸手月兌下外袍包住她,再握住她的手,立即瞪眼,「冷冰冰的,你是想得風寒躺在床上嗎?」
「哪有!」北魏巫女嘟起小嘴,撒嬌地抱住他,軟聲道︰「有扎伊爾在我就暖和了嘛!」
「你呀!」扎伊爾沒好氣地瞪她,看似生氣,可俊龐卻是不掩飾的疼愛,手臂也緊緊地抱住她。
南魏紫怔怔地看著兩人,北魏巫女雖小,可嬌俏的小臉很是可人,而他……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眼里的溫柔、臉上的疼寵,是她從沒見過的。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眼神,陌生的神情,眼前的他,無一不陌生,南魏紫垂下眸。
「金陵聖女,你怎麼了?」見她臉色極白,北魏巫女不禁關心。「你的臉色不好看。」
南魏紫揚眸,看著北魏巫女關心的臉,再看向他,而他,也與她相視。
不同于面對北魏巫女的溫柔,他看她的眼神很冷漠,不帶一絲溫情,她不禁笑了。
她拿出懷里的錦囊,「這個,還你。」她將錦囊遞給他。
「這是什麼?」看著手上的紫色錦囊,扎伊爾揚眉,疑惑地看向她,但她雪白的小臉卻對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抹笑,讓他一怔。
「你說得對,我認錯人了。」她輕輕地說著,聲音輕如飄絮,唇畔的笑飄渺。
「你不是冉鳳琛,你不是他。」她搖頭低語,眼神像看著遠處,又像看著他。「他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
她笑,深深地看著他,然後收回目光。
不是他,不是……
「冉五。」
一抹黑影出現。
「我們走吧!」她轉身離開。
看著雪白的身影消失,扎伊爾緩緩垂下眸。
「扎伊爾,里面是什麼?」北魏巫女好奇開口。
他打開錦囊,拿出里頭的東西,目光輕閃。
那是一對玉環,一個完好無缺,一個卻受損,雖然被組合成環,可仍看得出破碎的痕跡。
看著玉環,想著她離去時飄忽的神色,墨瞳不由得轉深,泛著幽幽深澤……
******
「朕對聖女仰幕已久,今日能見聖女,朕極愉悅。」
明奚王笑看著南魏紫,雖然隔著薄紗,仍可窺見絕色容顏,尤其是那雙紫眸,讓人幾乎想深墜其中。
「聖女果然如傳聞一樣,美得讓人屏息。」他輕嘆,竟伸手想拿下南魏紫臉上的面紗。
南魏紫迅速起身退開,眉尖微乎其微地輕擰,紫瞳覆上冷意。「明奚王謬贊了。」
見她眼神冰冷,明奚王尷尬地微笑,「咳咳,是朕一時沖動失態了,請聖女別怪罪。」
南魏紫不語,眼里卻掠過一絲不耐。
明奚王派人邀各國聖女一同用膳,她不疑有他地前往,誰知房里卻只有她跟明奚王兩人。
見她疑惑,明奚王立即道,其實他只讓宮女請她過來,想跟她單獨談話,听完,她本想立即離開,可卻被明奚王硬留下。
南魏紫在心里冷哼。
他看她的眼神就跟冉盛德看她一樣,外表忠厚,內里卻骯髒污穢,有這樣的國君,明奚敗亡之日可見。
「聖女,朕之前曾派人跟金陵皇帝談過聯姻的事,這件事不知聖女可知曉?」
「多謝明奚王錯愛,對于明奚皇後之位,魏紫擔當不起。」南魏紫冷淡回道,不打算再跟明奚王糾纏下去。「若無事,魏紫累了,先行離開。」
「等等,金陵皇帝可沒拒絕。」她的態度讓明奚王眼神微沉,臉上卻仍掛著溫和笑意。「聖女,朕保證會疼寵你一輩子,讓你享盡榮華富貴……」
「魏紫就算在金陵也能享受榮華富貴。」金陵繁華可不是區區明奚可比擬,她要享榮華富貴何必待在明奚?
她的話讓明奚王僵下臉,眼里閃過惱怒。
「就算皇上沒拒絕陛下,可魏紫不允,就算是皇上也無法強迫我。」聖女在金陵地位神聖可比君王,再說,瑀兒也不可能勉強她。
「是嗎?」明奚王嗤哼,臉上的笑早已消失。「金陵聖女,別裝出尊貴的樣子,別以為朕不知道金陵的聖女實際上是什麼。」
南魏紫神色不變,看到明奚王不再裝出溫厚模樣,她不屑地勾唇。
「皇族里誰不知道金陵聖女就跟妓女沒兩樣,你只是皇族的玩物,少裝出這副聖潔模樣。」明奚王yin邪地上下看她。「有多少人玩過你了?朕娶你為後,簡直是撿別人的破碗。」
「你沒這資格。」連看他一眼都不屑,南魏紫轉身準備離開,卻覺得腿一軟,讓她幾乎站不住腳,她趕緊扶住門撐住自己。
「你……」她瞪向明奚王。
「哈,看你有多貞潔,待會還不是要在朕身下申吟!放心,朕會好好寵愛你的。」明奚王yin笑,堪稱堂正的五官此刻看來猥瑣卑劣。
南魏紫咬唇,忍著漸漸暈沉的神智,她方才沒吃任何東西,唯有……
她看著放在案幾上裊裊升起的香爐,方纔她就一直聞到淡淡異香,定是那香有問題。
「身為君王竟用這種下流手段。」她鄙夷地看向明奚王,眼前卻突然一片迷蒙,她用力甩頭。
「哼哼,待會你就會哭著求朕要你……」明奚王伸手要扯下她的面紗。
南魏紫迅速躲開,對他露出冷笑。
「你沒這機會。」她閉了閉眼,指尖陷入掌心。「冉五。」
黑影立即出現。
看到突然出現的冉五,明奚王一驚,「你是誰,竟敢闖入?來……」頸間突然一痛,明奚王昏倒在地。
「聖女。」冉五擔心地看著她。
南魏紫睜開眼,覺得身體漸漸火熱,她緊緊咬唇,汗水自臉頰滑落。「我沒事。」
「可是……」見她臉色漸紅,眼神迷蒙,冉五知道她中了媚藥,他不禁皺眉。
「我可以忍,帶我回房。」她咬牙命令,身體卻開始顫抖。
冉五遲疑了會,迅速抱起她。
「小的帶您去找王爺。」
「這是怎麼回事?」扎伊爾挑眉,看著出現在他房里的兩人,目光看向被抱在懷里的女人。
她緊閉著眼,覆著薄紗的臉透著紅潤,眉頭緊皺,微啟的唇吐出急促的喘息。
她這模樣,明眼人看也知道中了什麼。
黑眸快速掠過一絲冷意。
「聖女中了媚藥。」冉五急忙道。
「誰下的?」扎伊爾皺眉,在這里敢對聖女下藥的也只有……
「明奚王。」冉五回答。
扎伊爾冷哼,對南魏紫嘲弄。「金陵聖女,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竟然這麼輕易就中了媚藥。」
南魏紫緊緊咬唇,不看他,聲音從齒縫里迸出。「冉五,送我回房。」她不需要他!
「可是……」
「這是命令!」她低喝,嘴里卻忍不住逸出低低的聲音。「嗯……」
軟女敕的吟哦極撩人,臉龐流露著誘人嫵媚。
冉五快速別開眼。
扎伊爾沉沉瞇眸,伸手抱過南魏紫。
「你做什麼?放開!」南魏紫睜開眼,掙扎著想推開他,可手卻軟弱無力,而他溫暖的胸膛也讓她感到舒適。
耳邊听著沉穩的心跳聲,她的掙扎漸漸微弱。
「退下。」他對冉五道。
冉五迅速離開。
南魏紫抬眸看他,眼神迷惑。「你……」是他……不是他?
「你是誰?冉鳳琛……不,你不是!」她搖頭,又開始反抗起來。「放開我!別踫我!你不是他!不是!」
她幾乎瘋狂,熟悉的懷抱,熟悉的心跳,可不是他,不是……
扎伊爾將南魏紫放到床上,她縮著身子,緊抱著被褥,將自己縮成一團,狂亂地低喊,「走開!走開!賓!」
他看她一眼,走離床榻。
听著離去的腳步聲,她閉上眼,身體的火熱讓她痛苦,干啞的喉嚨讓她整個難受。
「冉鳳琛……冉鳳琛……」
銀發纏繞于身,她蜷曲著,眼里沒有淚。她從不哭,她早忘了怎麼哭泣,只是聲音卻破碎如泣訴。
魏紫,你要的,我都給你。
「不……」她不要他給她,她不要他的施舍,她不需要,不需要……
你希望我活著回來嗎?
「希望……」當初回答不了的,如今卻在迷茫中不知不覺地吐露,「我希望……」
我會活著回來,再親自為你戴上這對玉環。
「說謊!你說謊……」他沒回來,沒有……「冉鳳琛……」
我不恨你了,不恨了……
「冉鳳琛……」
一聲低低的輕嘆響起,強健的手臂抱起她,拿下她臉上的薄紗,溫熱的唇覆上檀口,她啟唇,啜飲著喂哺的茶水。
她徐徐睜著眼,望入一雙難解的黑瞳。
她不知不覺地笑了。
「冉鳳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