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寶寶生病了。
她貫徹葉家祺「部門很忙,沒空讓你生病」的叮嚀,待企劃部開始漸漸不忙的時候,就病了。
據說是發燒,協理打電話來請葉家祺當職務代理人時是這麼說的。
怪了,她有辦法打電話給直屬主管的協理請假,卻沒空打通電話進辦公室報平安嗎?
明明前幾天都還好好的……給過她外套之後,那幾天他都有特別留心她的身體狀況,怎料他一松懈,她的身體也跟著松懈了?
葉家祺有些悶悶地走進徐翎辦公室里。
她桌面那麼亂,她怎會以為她的代理人可以順利找到想要的東西,而那份品酒餐會的企劃書今天要上呈,她……見鬼了,居然真的找得到?
葉家視將那份妥善收在待辦事項文件夾里的企劃書抽出來,臉上表情更陰郁了,這下連打通電話過去探問的理由都沒有了。
怪了,他為什麼想要打電話給她?他——
鈴——徐翎桌上的電話忽地響起。
「徐翎辦公室。」葉家祺不帶感情地接起。
「葉副理?」徐翎從話筒那端傳來的聲音十分虛弱。
「是我。」鏡片後的眼神稍稍亮了起來。
「公司還好嗎?今天有幾個案子要請款,幾個場地要接洽,然後品酒餐會那個企劃案我放在——」
「我知道,我會處理的。你病了就好好休息,企劃部沒有你也過了好幾年。」難道她以為他連這些小事都搞不定嗎?他又不是她,連好好照顧身體也不會。
奇怪了,她沒打電話來他不高興,打來了他也不高興,葉家祺畢生沒覺得自己如此難伺候過。
「說得也是喔,你工作能力好,我明明很放心,也不知道打電話找你做什麼……好啦,那我掛電話了,我好想睡覺,再見。」徐翎病得昏沈,沒力氣和葉家祺抬杠,什麼叫做「企劃部沒有你也過了好幾年」啊?
算了,相處久了,她多少也明白葉家祺是關心她,想要她別擔心罷了。
不跟他計較,她要躺回床上睡覺了。
「喂?徐翎,伯母呢?」葉家祺連忙把那個正要收線的女音喚回來。
「她跟媽祖一起去遶境了,過幾天才會回來。」怎麼會突然問到媽媽?病中的徐翎完全听不出邏輯。
「你看醫生了嗎?醫生怎麼說?你有吃東西嗎?」听見她母親不在,更多問題接二連三冒出來。
他同時丟出太多問句,早已頭昏腦脹的徐翎被問得更加頭昏腦脹,疲勞累積至頂點,決定落荒而逃。
「……我好想睡覺,拜拜。」
啪!徐翎的聲音有氣無力,收線卻收得十分果決,斷線音無比清脆。
搞什麼?她掛他電話?掛人電話有多不禮貌她知道嗎?
葉家祺瞪著僅剩斷線音的話筒像瞪著毒蛇猛獸。
也罷,別理她,請款,他要去請款。
葉家祺走了兩步,又想,媽祖繞境原來需要好幾天,徐翎母親不在家,她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不對,她怎麼可能沒問題?
她是一個會吃隔餐飯,便當吃一下午還吃不完,車子停一整天都沒鎖,天涼不會多帶外套的家伙,會認為她沒問題才是有問題。
可是,換個角度想,她才打過電話跟直屬主管請假,而那個直屬主管還是她堪稱青梅竹馬的鄰居,論距離、論職務、論親疏,都比他更能夠幫上她的忙,他在窮緊張個什麼勁?
就算她不去看醫生,協理也會帶她去,就算她餓了,以協理的地利之便,應該也能為她張羅幾餐吃食,他……不想了。
葉家祺心浮氣躁地將請款資料送出去,順便將今日要發至各據點的輔銷品分箱裝好。
「副理,你在干麼?那是我的工作!」章小敏驚慌地將地上那一落落輔銷品拉走。
找死了,這種小事怎麼可以勞煩副理大人做呢?
「沒關系,我可以幫忙。」葉家祺繼續手上的工作,忙碌才能心無旁騖。
「你有空的話去找阿北,阿北有幾個場地還沒談好。」章小敏很想趕緊把副理大人推出去。
「不必,我這邊沒什麼大狀況。」開玩笑,跟副理一起工作壓力很大的,阿北一秒拒絕。
「那若琦那邊呢?」葉家祺揚陣問。
「別鬧了,我什麼事都做得好好的,不用人盯,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徐翎吧。」
李若埼抬眼,尖酸刻薄地盤胸說道︰「她沒爸爸,媽媽又不在家,一個人在家里也不知會不會病死,雖說她上任時就開宗明義講了要我們別去探病什麼的,可誰知道她安什麼心眼,說不準我們沒去看她,都要在她心里被牢牢記上一筆,日後不知要怎麼找我們麻煩。」
「李姐,你別這麼說嘛,我覺得經理不會這樣的。」善良的天兵章小敏發話,立刻被李若琦冷眼瞪了一記。
「你知道徐翎母親不在家?」葉家祺眯了眯眼。
「怎會不知道?她前陣子打電話幫她媽報名遶境團時,我剛好進她辦公室。」她一向很注意敵人動態的。
李若琦拉開抽屜,拿出一堆常備藥物攤放在辦公桌上。
「不如副理你拿半天特休,當代表去看徐翎吧,順便把這帶去,我可不想被她記恨。」
「欸?要去看經理嗎?我有好多零食、餅干還有泡面可以給她耶。」章小敏瞬間堆了一堆食物在那堆成藥旁。
「那我可以借經理這個,免得她躺在床上無聊。」一台NDSL被阿北放上去。
「這是我的。」
「我可以提供這個!」
轉眼間李若琦桌面被探病的貢品堆成一座小山,在在彰顯出徐翎的好人緣,李若琦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胡鬧,統統拿回去,她只是感冒發燒,又不是開刀住院,有需要這麼小題大作嗎?再說,我有說我要去嗎?大家都去忙自己的吧。」葉家祺出聲制止了這場鬧劇,將同事們紛紛趕回座位。
可,講是這麼講,他卻直到下班都無法放下心來。
結束一天工作之後,葉家祺為辦公室上鎖時,目光卻不禁游移到那雙今日主人不在的皮卡丘拖鞋上……
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吃飯了嗎?燒退了嗎?睡了嗎?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她不過是多年前曾幫過他一次忙,不過是樂觀愛笑,令他毫無預警卸下心防,不過是總愛逞強,自以為健康……
可,不見她一面,恐怕都無法停止擔憂,怎會這樣?
葉家祺直奔地下停車場,發動引擎,往桐花公園的方向去。
正值桐花花季的木棧道上滿是桐花花瓣,天色漸漸暗下,游客漸漸散去。
起霧的山上視線不太好,葉家祺將座車停在徐翎家門口,才下車,便差點踩到地上一堆堆不知為何被聚攏的桐花。
他抬起皮鞋,小心翼翼地從一旁走過,疑惑地望向那堆桐花——
白瓣黃蕊的花朵,被堆疊成大小不一的心形,透散淡雅舒心的香氣,充滿浪漫情懷。
從前他曾經見過游客們如此擺放桐花,可總不明白為什麼,而他現在就連一點欣賞的興致也沒有。
葉家祺從那堆桐花旁繞過去,兩名正要下山的女學生恰好和他擦身而過。
「喂,這麼多人在地上擺桐花是在干麼啊?」其中一個問。
「沒干麼啊,就好玩吧,像我們做花圈、手環一樣。」另一個揚了揚手上的桐花手環,又說︰「是說,堆這些的人當中應該也有情侶吧?情侶談戀愛的時候,什麼蠢事做不出來?」
「這倒也是,不過,講到情侶,欸,你知道油桐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什麼?」
「『情竇初開』。」
「是喔,太浪漫了吧?好肉麻,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女孩們大聲嘻笑,打打鬧鬧地走開。
葉家祺面無表情地從她們身旁走過,穿過徐翎家門前的院子,來到徐翎家門口,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有人來應門。
葉家祺拿出手機撥電話給她。
「喂?徐翎?」轉了兩次語音信箱,她的電話才被接起。葉家祺兜攏眉心,一向波瀾不興的神情很是擔憂。
「……葉副理?」話筒那端的徐翎聲音微弱,飄飄忽忽的。
「我在你家門口。」葉家祺言簡意賅地說明。
「我家門口?」徐翎停頓了會兒,意會過來之後,有氣無力地喃喃道︰「我不是說過下屬不用來探我病的嗎?我已經很不舒服很想休息了,萬一知道你來了,小敏她們覺得失禮也嚷著要來怎麼辦?我沒有力氣接客了……」
徐翎吸了吸鼻子,感覺頭好重,她怎會睡了一整天都還沒好?
她現在根本沒空管她亂翹的頭發有多嚇人,臉色有多難看,她只想好好黏在床上。
「她們那頭我早就推掉了。」葉家祺實話實說。
「那你也快回去啊。」
「你快幫我開門。」
怎會忘了葉副理牛脾氣,總是不肯听她的,非要如此你來我往才甘心?
「你自己開門進來,鑰匙在腳踏墊下面。」啪!病中的徐翎放棄抵抗,再度掛上電話,將臉埋進枕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