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齊的想法正是天下男子心中所思,妾再尊貴也越不過正妻,何況是皇親公侯之家,寵妾滅妻這等事是不可能發生在晉王府。
他重用錦心並非是看她貌美,有意納她為妾室,而是他長年在外,府里內宅不能沒個管事的人,錦心的管事能力有目共睹,又是已故王妃的身邊人,他才決定姑且由她暫管王府內宅,他要的只是府里不亂即可。
他在內宅時日少,也不要丫鬟服侍,亦無通房小妾,能用的人並不多,再者內宅之事本該由女子接管,身為前王妃的一等丫鬟,錦心是理所當然的不二人選,他用她管理後院乃是情理之中。
不過晉王府的內宅其實也沒什麼好管,不就是幾個灑掃丫頭、看門婆子和廚房人手,按時發月例、不時地警醒幾句,將里里外外打理得整整齊齊,讓主子回府時有口熱湯喝、能洗個舒服澡,將人服侍得妥貼就夠了。
多年的軍旅生活讓南懷齊習慣了簡單,他對吃與住的要求不高,有得吃、有得睡就很好了,比起北疆無米可食的刻苦,都城的鮮果肉食算是奢侈了。
風吹柳但笑不語,微勾的嘴角彎起,他把要說的話留給同樣看得通透的溫半城。
「錦心為什麼要讓呢!這些年王爺不在王府,全交由她管家,王爺認為她今日的派頭看起來是個侍婢該有的姿態嗎?她都像是半個主子了。」未經傳喚,內宅女子不得擅入廳堂,即便是姨娘、小妾,若無夫婿的允許是不得離開所住的宅院。
而錦心顯然是逾越本分了,她不僅如一府主母率眾相迎,還無視男女之別的站在眾人最前面,讓一干管事、小廝、婢僕立于身後,像有意彰顯她在王府中不可動搖的地位。
隨王爺回府的他初一見便感不妥,身為一名婢女,錦心的行徑似乎過了些,也太造次了,毫無上下尊卑可言。
但畢竟是晉王府,又有王爺這個正經主子在,他雖眉頭皺了一下也不多言,各府有各府的規矩,王爺不覺小婢逾禮,他又何必多事,這是王爺的家務事,怎麼也由不得他人多嘴。
「是嗎?」
半個主子……
「何況靈兒姑娘沒有說錯,王爺都沒開口說話了,她一個內宅管事豈能越俎代庖,里外不分?王爺不說也有管事代傳,再不濟,王爺的長隨也成,哪能由個婦人出面。」溫半城想到是牝雞司晨,一個丫頭把自己抬得太高了,他擔心若是處理不當,恐會招來禍端。
「你們似乎對那名北國女子的印象不錯。」南懷齊一雙幽深黑瞳冷冷散發懾人的寒光。
一听到「印象不錯」,听出話中冷意的風吹柳、溫半城一個訕笑的模鼻,眼神飄忽,一個干笑地偏開頭,不敢對上他冷漠的深瞳,對言語爽利的于靈兒,他們的確心存一份好感,敢言、敢正視王爺的女子並不多,還有模有樣的討價還價,真是不吃虧的主兒,不知是真不怕死,還是無知者無懼,一來就將了管家多年的錦心一軍,下了她的顏面,也立下自己的威風,讓人不免忍不住好奇,不知她還能出什麼怪招。
「王爺,府里的申訴……管道要設在何處較為妥當,由何人負責此事……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但點子倒新鮮。」風吹柳感興趣的喃喃念著,換來一記狠瞪。
「你把她的話當真了不成,本王的府里豈有不肖下人?」她簡直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竟敢打他的臉。
「王爺府上的婢僕安不安分屬下是不知曉,不過在王爺奉召回京的今日,為何不見瑾兒相迎,反而是丫鬟出頭,是忘了知會他呢,還是他不肯見人?」那才是正經主子,雖然身世上有些不清不楚,但明面上的身分還是擺在那的。
南方瑾,五歲,名義上是晉王南懷齊的嫡長子,當年趙小憐難產三天三夜才生下的兒子,也是南懷齊目前唯一的子嗣,趙小憐死于血崩,連兒子的一面也沒見著。
這是不為人知的王府秘辛,趙小憐生前曾背著南懷齊與府外男子私通,證據確鑿被人捉個正著,她也承認了此事,她確實別有所愛,獨守空閨的孤寂難以陪伴她熬過一天天。
南方瑾便是在這節骨眼有的,連趙小憐本人都不敢確定誰是孩子的父親,她原本是打算在孩子呱呱落地後偷偷送走,佯稱胎死月復中,誰知她什麼退路都安排好了,卻逃不過上蒼惡意的捉弄,在分娩的痛楚後所迎來的竟是死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信任的婢女錦心將孩子抱走,而後斷氣。
「咳!咳!世子爺,這事不提,你瞧這日頭多好,適合在京郊策馬狂奔,再擺個酒席同樂一去連日趕路的辛勞。」溫半城使了眼色,要風吹柳慎言。
晉王府里什麼事都能提,唯獨「那院子」是忌諱,最好連提都不提,就此打住,那是禁忌。
果不其然,原本神情漠然的南懷齊驟地沉下臉色,面冷如霜,布滿戾氣的臉上陰霾籠罩。
「是呀!是呀!懊去跑跑馬,過幾日等王爺把北國女子的通房名分給定下了,約幾個故舊咱們去京外跑幾圈,我家老頭有座莊子在附近,跑累了也有地方歇歇腿。」擺酒就不必了,他怕喝不下。
王爺的冷面是千年冰雪,酒還沒喝只怕就凍成冰了。
南方瑾是一道不可言的禁忌,于靈兒又何嘗不是止于嘴邊的毒瘤,雖然她和其他兩名女子是依照北國習俗送來的通房,可誰看不出她身負使命而來,是另有圖謀。
南懷齊不可能收了她,何況他本就一向不近,多的是投懷送抱的美女他不屑一顧,豈會被個來歷不明、心懷不軌的北國女子打動?即使她有南國佳人的嬌媚。
現在大家比的是耐性,看誰先動,在自家的地盤上,他晉王還看不住一名小小的女子嗎?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兩名北國女子你做何處置?」凡是北國人都不得掉以輕心,即便是女子亦不可不防。
平白多了兩名姬妾的風吹柳故作苦悶的一撇嘴,「好衣好食當菩薩供著呢!先讓她們抄一百遍《女誡》。」抄完了還有《金剛經》、《大藏經》,心誠則靈,供奉佛前祈求他老爹、老娘延年益壽,老蚌生珠了。
玄武侯並不風流,偏偏妻妾眾多,有皇上賜下的、有長輩送的,同儕親友間也添上兩個研墨的,一院子的鶯鶯燕燕少說三、四十名,他一個破身體吃不消呀!力不從心。
因此玄武侯的子嗣不豐,除了風吹柳這個正室所出的獨苗外,余下只有五、六個庶出女兒,再無男丁。
他也急呀!想多生幾個兒子,免得被目無老父的獨子氣死,可是他的女人們肚皮不爭氣,不論他再怎麼努力耕耘,田還是不見收獲,急煞了他一頭白發。
「甚好。」他應該比照辦理,省得生出一堆事。
「王爺,那你做何打算呢,將人扔在後院不聞不問,任憑她自生自滅?」那般有趣的女子就該讓她多鬧騰幾回,讓人開懷開懷,每日笑三回,人生無憂亦無愁,歡快呀!
光听好兄弟當初的描述,風吹柳便心癢難耐,他有預感此女會掀起,陣狂風暴雨,叫人期待不已。
南懷齊冷然地一瞟,「難道你要本王去親近她?」可笑。
「近而不親,總要給她機會翻點浪起來,不然我們怎麼知道北國人到底想做什麼?」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北國人布下的線,若是他們能捏住了,便可一一循線而上,將潛藏在城內的北國奸細一網成擒。
于芊芊是北國人的箭,也是南國人的餌,她一個人不知不覺中成為兩個國家的棋子,而身在此局中的她毫不自知,滿腦子還想著是偷兵符好呢,還是潛回北國竊取賣身契的好。
她的煩惱很小,不若一票男子憂的是家國大事,想著如何將她利用個徹底,反過來拔草除根。
「除了兵權和掠奪,他們還能要什麼?」一群貪婪的螅蟲,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哀鴻遍野。
對于北國人不知滿足的野心,南懷齊深惡痛絕,他駐扎北地不僅僅是抗蠻,還有洞嚇的意味在,使北人生懼,不敢越雷池一步,想燒殺擄掠還得惦著有幾條命可「難說,皇上天壽有限,宮里傳出消息,皇後和秦王似乎坐不住了。」風吹柳語意隱晦,有所暗示。
南懷齊濃黑劍眉往上一挑,「妄想不該他得的位置,死得快。」「南國自來立嫡不立長,大皇子早亡,二皇子德王是貴妃所出,三皇子孝王、四皇子義王的母妃為淑妃、賢妃,六皇子信郡王的母親位分不高,八皇子年幼尚未開牙建府,眾多皇子皆不及五皇子秦王尊貴。」他不提七皇子出身的晉王,蘭妃的死是晉王心中的痛。
風韻若桃花,舞姿驚天地。
當年以一舞擄獲帝王心的絕色佳人早已如落花遠去,即使她曾獨寵後宮,歷時十余年仍聖寵不衰,就連皇後也不及她的風采,只能暗暗飲恨,被迫讓出自己的帝王夫婿。
可惜美人多劫,帝王的寵愛無疑是一把無形刀,將蘭妃送上風口浪尖,後宮的嬪妃沒一個不恨她,欲置她于死地。
「讓他們暗地去廝殺吧,本王不涉入其中。」他打算坐收漁翁之利,等他們殺得精疲力盡之際,再以逸待勞。
一把天子寶座坑害了多少無辜冤魂,他要拿下來,為枉死的冤者揚一口氣,讓亡靈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南懷齊想到他溫婉賢慧的母妃,凌厲的眸中透出一絲孺慕的哀傷。
「那位靈兒姑娘呢?」他真想拿府里那兩位來換。
南懷齊看了一眼過于關心的風吹柳,看得他心里犯嘀咕。
「放心,我讓緋衣盯著她。」任何一個隱患他都不會犯過。
「緋衣,她不是你身邊唯一的女暗衛?!」他一度以為王爺會收了她,就是不為妾也至少是位夫人。
震驚的不只是他,連溫半城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敝的,後院是女人的地方,不派緋衣,難不成要本王送個男人進去?」他冷笑著一橫目。
是不奇怪,可是那于靈兒只是一名通房而已,犯得著派出武藝精湛的緋衣嗎?
隨便找個會拳腳功夫的武將之女佯裝丫鬟盯著就成,王爺此舉未免太慎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