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JFK國際機場里停著一架最新型的私人商務專機。
客艙里,舒適的高檔皮制豪華座椅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面如沉水,眉宇俊秀,一雙長目深且亮,淡定中透著犀利。
等待起飛的短暫空檔,透過留守台灣辦公室的秘書Lisa轉發來的一則頭條新聞,梁次擎看到了蘇醒荷的最新消息。
黑眸方掃過大標題,兩道濃黑的眉立刻明顯收攏,面容隱隱浮現寒霜。
梁次擎的太陽穴隱隱作疼了起來……
豪門媳婦酒駕肇事千萬超跑沒了
今天凌晨,一輛要價一千六百萬台幣的藍寶堅尼超跑在市區堤頂大道失速撞毀,肇事的蘇姓女駕駛酒測值高達零點七三毫克,並身受重傷已緊急被送往醫院救治。
據聞,該名女駕駛正是朗峰集團創辦人梁朗峰的孫媳婦蘇醒荷,她丈夫梁次擎是梁家第三代成員,目前在集團擔任管理要職的他,被外界視為朗峰集團最熱門的接班人選。根據了解,蘇醒荷是在參加完朋友的生日派對後,于返家途中發生車禍……
沒等看完這篇頭條報導,長指直接刷新屏幕頁面,回到稍早之前那則關于俄烏局勢的最新分析。
太愚蠢的新聞消息,實在傷害眼楮侮辱智商,抱歉,他讀不下去。
三十歲的梁次擎,已婚,新聞里這位酒駕肇事的豪門媳婦蘇醒荷,正是他結婚兩年的妻子。
一直以來,蘇醒荷的個人風格就是麻煩不斷、鳥事不停,好像不偶爾來點Trouble,人生就會太暗淡,但是搞到酒駕肇事登上頭條新聞——
梁次擎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因為他怎麼也沒料想到,蘇醒荷的腦波竟會弱到這種地步。
想是每天逛街做臉喝下午茶的無能生活,讓她大腦變得異常低能,以至于三杯黃湯下肚就渾然忘我,無法分辨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連帶的也把上流社會豪門世家最注重門面、嚴禁挑戰夫家底線這樣的基本常識,也忘得一乾二淨。
她果然還是把豪門生活看得太淺,這張飯票並不如她以為的那麼牢靠!
在擁有朗峰集團的梁氏家族里,沒有永遠穩居王座、屹立不搖這種好事。
這是個比外面世界還要競爭的圈子,要想坐穩自己的位置,就得小心翼翼,謹慎跨出每一步。
能力,不僅關乎個人的存在價值,也左右著在家族里的階級地位,一舉一動都是關鍵。
像每天逛街做臉喝下午茶這種美差,晚上睡前放在心里幻想就好,偶爾為之是幸福,拿來現實生活身體力行,久了就會像蘇醒荷現在這樣,過度安逸而喪失思考能力,弄得自己狼狽不堪。
對于妻子如此月兌序的低能表現,老實說,梁次擎很失望,濃濃的失望……
曾經為了躋身上流社會,野心勃勃處心積慮的蘇醒荷,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這樁婚姻,始于她對他酒後設下的圈套,盡避事後蘇醒荷也爽快坦承,她對他沒有男女情愛,打從一開始看中的就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身後這塊朗峰集團的金字招牌,即使如此,梁次擎仍然應諾娶了蘇醒荷這世故的女人。
沒有人規定一樁婚姻非得以愛為基礎,只要有共同的目標,就能走下去。
她想要過豪門媳婦的好日子,他想要坐穩梁家繼承人的寶座,他深信這樣的信念,會讓他們成為一起闖蕩險惡上流社會的最佳伙伴。
再者,天真是毒藥,佔不了什麼便宜,要想在梁家完好生存,還就得是蘇醒荷這樣的女人。
他們可以不相愛,可以各取所需,她要她的富貴榮華,他要他的權勢地位,他們原本可以皆大歡喜,原本可以……
或許,對她失望的同時,更多的是對自己如此失誤的不可原諒。
當初,他不該低估了這個女人的野心,之後又高估她的手段,挑錯合伙人,未來的繼承之路,怕是沒那麼容易走了。
梁次擎閉起眼楮,長指在豪華座椅的扶手上輕點,腦中飛快思索下一步……
當初兩人結婚已經在家族里掀起驚濤駭浪,不難預料酒駕事件登上新聞版面後,梁家上下肯定再次炸鍋。
往好處想,這樁車禍並未傷及其他無辜的用路人,只是在輿論消退前,集團股價免不了要余波蕩漾個幾天,他得先做好應變措施。
拿起手機準備去電給秘書Lisa,電話已經先一步響起。
「喂。」低沉嗓音充滿男性成熟魅力。
「總經理,關于酒駕新聞有幾點事項跟你報告一下,目前夫人傷勢一切穩定,醫療小組允諾會全力照護,請總經理無須擔心。另外,股價應變小組已經成立,法務部門的律師群也準備好應對接下來的法律問題,務必會讓事件盡快圓滿落幕……」Lisa條理分明的報告著車禍事宜的處理。
「做得很好。」梁次擎非常肯定秘書的應變速度。「這件事情就交由妳全權負責,有任何最新情況,立即連系我,我會照原定計劃完成和皮耶主廚的合約,返台時間不變。」
「是,我會提前安排好司機小陳在機場待命。」
「那就先這樣。」結束通話。
梁次擎暗忖,其實,蘇醒荷的存在也不全然沒有半點益處,她的麻煩不停、鳥事不斷,不只增進他的心髒強度,也間接地提升了他秘書的應變能力,更適時提醒他一件事——
花大把鈔票養著一屋子的律師團隊、社會精英,不用可惜,偶爾也該讓他們出來曬曬太陽、練練隊形。
松開微蹙的眉心,梁次擎自我解嘲的勾唇,收起手機,拋開這件工作外的惱人插曲,把握接下來的飛行時間,將幾份重要的文件仔細再看過,避免失誤。
畢竟,他已經在婚姻上失誤,挑錯身旁一起前進的伙伴,他絕不允許自己再發生任何差錯,毀掉他之前所有的努力。
他不會離婚,朗峰集團的繼承人不該有婚變污點存在,因為對梁家人來說,離婚,是一種無能的表現。
梁次擎接下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全花在工作上,直到班機降落前,他動手收拾面前的文件,目光不經意瞄見無名指上的白金婚戒,他才再次想起了蘇醒荷——
其實,車撞爛了也好,駕照被吊銷了更好,少了蘇醒荷這個危險分子混亂台灣已然不堪的交通,絕對是全民之幸。
至于那些傷勢……想來足以讓她安分好一段時間才對。
他突然覺得,也許這場車禍並不算太壞。
月輝隱蔽,死息進逼。
心跳,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明明已是柳絲抽綠、春城飛花的季節,她卻渾身發抖,寒毛直豎,一路從腳底冷到心口。
步伐,踉踉蹌蹌……踉踉蹌蹌……
不管她如何逼迫自己千萬鎮定、莫慌,兩條腿就是不听使喚,連站都站不穩,更遑論飛快逃離。
她萬萬料想不到,一個時辰前,偷溜出寺的她還擠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笑嘻嘻的看著街道兩旁的絢麗燈海,天真的想著回寺時定要給師姊們帶些冰糖葫蘆跟小花燈,好叫她們也感受一下她眼前所看到的節慶氣氛。
一晃眼,死亡卻已迫在眉睫……
原本緊緊握在手里的冰糖葫蘆和小花燈是何時掉在地上的,她渾然未覺,聲音像是被人突然奪去,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整個人彷佛丟了三魂七魄,無從應變,只能瞠瞪一雙盈滿驚怖的眼楮,無助又不可置信的怔怔望著眼前那不斷朝自己逼近的人。
記憶中法相莊嚴、慈愛和善已然扭曲變形,不復存在,只剩下此刻這令人心驚膽顫的陌生猙獰。
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最終下場,只能像只落入陷阱的小動物,被動而無助的朝所剩無幾的安全努力靠攏,垂死掙扎。
听見物事碎裂的聲音傳來,她分神一看,小花燈支離破碎的躺在那人走過的泥地,一旁還有冰糖葫蘆,鮮紅的果實完全陷入泥濘之中,徹底失去光澤,彷佛預言著她的下場。
「師父……」
她喚著眼前這再熟悉不過的長者,嗓音微哽,心里更有一萬個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向來慈悲為懷的住持師父,竟然就是城里乞兒接連失蹤的幕後黑手!
「妳這孩子從小就不听師父的話,叫妳去後山撿柴火,妳去學猴子爬樹,要妳去溪邊挑水,妳去撈魚戲水,如果妳今天乖乖的,不跑這兒來,就什麼都不會撞見了,唉!妳總是不听話。」
如果不是死亡迫在眉睫,只怕她會為自己一貫的淘氣、貪玩笑出聲來。
但是,就算她淘氣她貪玩,那也不代表她就想往刀口上撞!若早知道會這樣,她寧可戳瞎自己眼楮,也斷不願看見如此丑陋的真相。
「這次就听話吧,師父保證會很快的,絕不叫妳太受罪。」說話的同時,銀晃晃的利刃就握在手上,「師父不是不信妳,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死、死人
「不……」最後一絲血色從她臉上褪盡,腦袋更是完全空白。
她不敢相信,從小收養她的住持師父居然要殺她滅口!
她跌跌撞撞,拚了命的後退想拉開彼此的距離,偏偏雙腳不听使喚,她跌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如此反復,直到腳跟狠狠撞上硬物——
糟了,她怎麼退到井邊來了?這是一口廢棄的井,原本已經完全干涸,不知是因為連日大雨還是怎的,竟又蓄滿了水,深不見底。
要是她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她倒抽一口涼氣,再也不敢往下想。
「妳看妳,又不听話,乖乖的,很快就不痛了。」
她還來不及從深井的恐懼中抽離,獰笑倏地逼近,當下只覺眼前一花,尖銳而犀利的陌生疼痛自胸口散開……
她低下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插在自己身體里的刀子,美目瞠瞪,隨著刀子被住持師父拔出,像冰糖葫蘆般漂亮的鮮紅熱血汩汩的從她身體里流了出來,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濡濕了她的衣衫,染紅了地……
她感覺到身體的熱度在逐漸消失,渾身發冷。
她要死了嗎?她要死了嗎?
可她不甘心,她不要死,她還想要活下去……
她一手摀住傷口,一手撐著井口,搖搖晃晃的還想要逃走,還想找尋屬于她的一線生機。
可憐她沒來得及跨出步伐,心狠的住持師父又往她身上一推——
撲通一聲,毫無防備的她當場墜入身後這口深井里。
井水不斷的灌進她口鼻里,大量失血的她無力掙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水吞噬,被吞進了那口井的最深處。
她不要死,她還想要活……
轉瞬,黑暗鋪天蓋地將她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