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是霓虹閃爍的台北夜景,窗內是衣香鬢影。
韓冰瀅坐在兩人座上,打直的縴背貼靠椅背,秀手執著一只香檳杯,杯中盛裝著淡粉色氣泡香檳。
她高傲冷艷的側影倒映在窗上,比之窗外那片絢麗夜景,更令人移不開雙眼。
一頭充滿光澤的波浪鬈發,白皙勝雪的肌膚,宛若瓷女圭女圭般精雕細琢的五官,細眉挺鼻,煙眸紅唇,她柔媚得像一朵活生生的薔薇。
餐廳里的暈黃燈光流泄在她頭頂上,形成一圈圈柔和的光暈,更添幾分神秘迷離。
她穿著一襲端莊合宜的連身洋裝,鬈發攏在耳後,露出一對造型別致的鑽石耳環,縴細的秀頸,每一道線條都是光滑柔潤,仿佛細膩的瓷器。
鄰近幾桌的單身男性不斷拋來注目禮,甚至已經蠢蠢欲動,醞釀著上前搭訕。
韓冰瀅對那一切不為所動,她低啜著杯中的粉紅香檳,一只秀手輕撫在鎖骨上,隔著領口撫模藏在底下的項鏈。
這個小動作只有在她感到茫然,或者心慌的時候才會出現。
身為跟著韓冰瀅數年的特助,許瑋南很早便發現上司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恐怕連她自己本人都沒發覺。
「經理,克勞德先生遲到了,需不需要我撥通電話詢問?」許瑋南靠上前,微微彎身請示。
「對方可是克勞德家族的下任繼承人,不管是不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他都不可能準時赴約。」韓冰瀅放下香檳杯,縴指點開手邊的平板電腦收發信件。
許瑋南知道自己應該退開,可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遲疑數秒才壯著膽開口問,「經理,你確定要接受這場相親嗎?」他很清楚,這個問題明顯越線,這不是一個下屬該問的。
韓冰瀅一怔,嬌顏微僵,美眸揚起,冷冷地望著特助。「許特助,你是怎麼了?這不是你可以過問的問題。」
許瑋南低眉道歉︰「抱歉。」
「你回去吧,這里不需要你。」韓冰瀅不想太苛責他,畢竟今晚這場相親,連她自己都充滿太多不確定,也難怪跟了多年的特助忍不住逾矩關切。
許瑋南點點頭,歉然離去,卻在轉身之際,又撇首多望了總是高傲自信的上司兩眼。
但凡是台灣科技業界的人都十分清楚,位居科技業龍頭的「韓霆」科技近年來內斗嚴重,其最大主因來自于眼前的女人──韓冰瀅。
她是「韓霆」老總韓禹威的獨生女,母親是老字號海運業的千金,從小到大接受最頂尖的菁英教育,養成她好強求勝的倔傲性格。
偏偏韓禹威觀念守舊,依然認定家業傳子不傳女,表面上雖沒有特別冷落女兒,卻在面臨世代交替之際,將養在外頭二十多年的私生子韓森召回。
這個舉動說明了一切,韓禹威分明是想將「韓霆」交給韓森。早將自己視為「韓霆」接棒人的韓冰瀅,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
透過母親那方的人脈勢力,她說服了董事會,並在董事會支持下,組成一個整合行銷的團隊,公開與韓森競爭繼承人位置。
她的能力不差,但是與策略更靈活的韓森相比,仍是差了一截──畢竟行銷再好,終究比不上真正創新的開發,致力于開發的韓森最終大獲全勝。
到後來,就連董事會與股東們也一面倒,改而支持韓森,韓冰瀅輸得很徹底,差一點連行銷部門的經理職位都保不住。
若不是韓森公開支持她繼續留任,她早已被董事會一致投票撤換下來。
當上「韓霆」繼承人的希望破滅之後,她沉寂了近半年之久,直到一個月前,她開始接受她母親安排的相親飯局,她的婚姻之于「韓霆」所能帶來的附帶利益,才又重新引起韓禹威與董事會的注目。
「冰瀅,你是韓禹威名正言順的女兒,怎麼可以輸給那個養在外頭的私生子?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想起母親寒著臉,冷漠地扔下這句話轉身便走,韓冰瀅感受到莫大的屈辱,身上的傲氣被挫盡。
當她看見父親帶著韓森回家,在餐桌上不斷稱贊韓森有多麼優秀,「韓霆」交給他之後能夠創造多少榮景,她只覺得無比的憤怒。
可憤怒又能如何?終究改變不了她輸給韓森的事實。
「結婚吧。」一個月前,母親特意在客廳等她下班,然後半是命令半是建議的這麼對她說。
「爭不到繼承權,至少你要嫁給一個能贏過韓森的男人。只要嫁得好,有了夫家當靠山,日後你還是有機會可以將『韓霆』搶回來。」
于是此時此刻,她才會坐在這里,等著與一名素未謀面的男人共進晚餐。
關于相親對象,她知道的不多,但也足夠了。
她知道他名喚唐、克勞德。
克勞德家族是德國知名科技集團,原本專攻制藥與生物科技領域,近年來逐漸跨足光電科技,陸續在亞洲與東南亞設立廠房,總部則是設置在香港。
克勞德家族長期在亞洲投資,與華人交集頗深,到了現任總裁柏尼。克勞德這一代,他早年喪妻,雖然有眾多女友,但是膝下無子,只領養了一個華裔男孩。
這個華裔男孩便是唐。克勞德──她今晚的相親對象,更是未來克勞德集團的繼承人。
接受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並不難,然而,要接受一個男人介入自己的生命,並且成為對方的附屬品,對她而言,恐怕非常困難。
唐、克勞德……唐?可惡!這個男人的名字,使她不得不想起另一個男人。
唐肯。
噢不!她已經發過誓,永遠不再想起這號人物,她怎能在這種時刻想起他!
眨眨長睫,掩去眸內的慌亂,韓冰瀅替自己倒了第二杯香檳,卻在執杯抵唇之時,看見一道挺拔的身影,穿過記憶之河,徐徐走至她的面前。
「抱歉,讓你久等了。」記憶中的男人──唐肯,揚起一如往昔的溫煦笑容,嗓音低柔地響起。
韓冰瀅一時懵了,執著香檳杯的縴手竟有些顫抖,另一手則是重重按住衣下的項鏈。
「你……」嗓音一揚,她恍然發覺自己的聲音又嬌又媚,仿佛撒嬌似的,連忙清清喉嚨,音調僵硬地重新揚聲︰「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個男人可是亞洲新天王,這時候不是應該正忙著拍電影,怎會一派悠哉地來這里,而且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曝光?他不怕被影迷認出來?
唐肯微微一笑,不理會她的愕目相對,兀自拉開椅子落坐。「好久不見了,冰瀅。」
那溫柔依舊的低醇嗓調,撥動了心中最敏感的一根弦,韓冰瀅痛恨自己此際的反應。
早在那年的聖誕節過後,兩人已經形同陌路,她不該再這麼容易受他影響。
思及此,韓冰瀅揚起光滑如瓷的下巴,冷冷地說︰「那不是你可以坐的座位。」
唐肯兀自微笑,面對她充滿敵意的回應,甚至連眉頭也不抬。
噢,可惡!他一點也沒變。
那張有著四分之一異國血統的臉龐,五官深邃分明,分屬陰柔的俊美。他的眼楮尤其漂亮,不是純粹的黑,而是琥珀棕,在光線照射下會呈現出水晶一般的溫潤亮澤。
就是這張臉龐,這份溫雅氣質,風靡了整個亞洲──唐肯,五年前出道進入演藝圈,是國際性「Lord」娛樂集團旗下的藝人。
而他之所以會涉足這個大染缸,端賴于如今已經揚名國際的王牌經紀人姚易辰的挖掘。
他甫出道所拍攝的第一部電影,便因為內斂的演技,獲得亞太影展的影帝,更遠赴海外參加各個影展,受到好萊塢大導的高度矚目。
他俊美如王子的外型、溫柔如貴族的氣質,更讓他不費吹灰之力便獲得廣大女性粉絲的擁戴。
在經紀公司刻意經營之下,他一向低調,除了公開行程,私下幾乎是零曝光,並未因為高知名度而大量炒作。
由姚易辰主導的經紀團隊,為他打造了神秘且優雅的形象,而粉絲也十分買帳,這種不走高度曝光典型偶像路線的宣傳模式,反使得唐肯成為新生代演藝巨星。
韓冰瀅絕不承認自己是他的粉絲。
「我非常肯定,這里就是我的座位,而你並不會想要我離開。」只要是來自于她的凝視,唐肯歡迎之至。
「唐肯,你別鬧了,我今晚與人有約,對方就快來了。」韓冰瀅態度依然冷冰冰。
「我知道你與人有約。」包裹在合身西裝里的寬肩靠向嵌著軟墊的椅背,唐肯露出她陌生的笑容。
那笑,有著幾分怒氣,幾分嘲意,幾分……冷漠。
韓冰瀅心口驀地一緊,為了不曾見過這一面的他,以及心底涌上的慌亂。
「我還知道你準備相親。跟一個可以幫助你重新奪回在『韓霆』的地位,讓你向父親證明,你並不比韓森遜色的男人相親。」
柔媚嬌顏一凜,出于防衛本能,她冷冷望著他,美眸充滿敵意。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你能做到什麼地步?」唐肯笑了笑,微彎的深邃長眸內卻只有一片漠然。
「你沒有資格在我面前說這些……」
「將自己綁上蝴蝶結,送到相親對象面前,任人掂斤秤兩,然後跟一個完全沒有感情基礎的男人結婚?」
韓冰瀅被他充滿嘲諷的語氣激怒,咬了咬紅唇,嬌斥︰「閉嘴!這不關你的事!」
老天!究竟發生什麼事?眼前這個眼神冷漠、說話句句帶刺的男人,怎麼可能是那個輕聲細語,溫柔得像是初春暖陽的唐肯!
「這當然關我的事。」唐肯嘴角挑得更高,眼里的冰冷卻像針一般刺人。
「唐肯,如果你是來這里找麻煩,請你立刻離開。」
「你知道嗎?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給你,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心理準備,嫁給一個你已經不要的男人。」
韓冰瀅眼泛迷惘,豐潤的紅唇咬得更深。「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根本听不懂。」
唐肯直視她的雙眼,揚著醇厚的嗓音說︰「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因為再過不久,我們會結婚,你將成為克勞德家族的一員。」
韓冰瀅聞言一僵,嬌顏滿布愕然。不……這怎麼可能!他是唐肯,是新一代的亞洲巨星,怎麼可能是……
唐肯漠然地回應她震驚的無言質疑︰「我就是你今晚的相親對象,唐、克勞德。」
「你不是唐、克勞德,不可能是你!」韓冰瀅下意識的低嚷,總是自信高傲的嬌容,難得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慌亂。
「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我就是唐。克勞德,你想利用的男人。」他咬字無比清晰地,一字一句敲碎她的心牆。
韓冰瀅嬌軀發僵,腦海翻倒了什麼似的,紛亂成一團,關于兩人之間的那些糾纏,灑落了滿地。
她居然跟自己的前夫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