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是誰放消息的?」沈雙如問。瞧他的模樣,已經有了答案。
他聳聳肩,當然不說。
她著實好奇得緊,但他不說,她也不能逼。
「女朋友。」歐陽臻將談話轉回他要的正題,「要來當我的女朋友嗎?」
沈雙如思忖的看著他。如此突兀的問題連問三遍,說明這男人真心想知道答案。
她略有保留的問,「你對我提出這個要求時,至少有五成把握,認為我會答應吧?」
事實上,是九成五,他不做不太有把握的事。歐陽臻暗忖。
她盤起手,「想辦法說服我。」
他彈了下手指,「你欠我一個人情。我冒了很大的風險,把沈碧漪在禮堂里的事告訴你。」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時候就覺得他已經想妥討回人情的辦法,可她沒想到,他是在計劃這種事。女朋友豈是可以隨便找人當當?
她還價,「你不想當接班人,對你來說,損失沒這麼大。」
他堅守底線,「當時你不知道,你非常感激我,以當時的感受為準。」
「好吧。」她退讓一步。即使不為繼承人之爭,那仍然是家族丑聞,他卻肯告訴她,不容易。「再來呢?」
「你也被逼婚了,」他輕聲投下一顆炸彈,「你外公為了證明他比你父親強,想方設法地幫你介紹良緣,不容你拒絕。」
對,她已經吃了幾頓相親飯,外公對這件事的熱中程度,對她產生困擾了。
「我還知道,你不喜歡那些男人。」他再拋出炸彈。
「為什麼?」她偏偏想跟他唱反調,「說不定我會因此找到真愛。」
「如果你喜歡,之前不會只交這個圈子以外的男朋友。」見她一臉忿忿,他安然的繼續說︰「不是沒有小開追求過你,但你不曾考慮過。」
「你不就是個小開之流?」她抓住話柄反擊,「既然知道我不曾考慮,為何提出這種要求?」
「因為我認為……」他收住口不說。
「認為什麼?」她急匆匆的問。
「你會考慮我的提議。」
該死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雙如沒來得及問清楚,一通大煞風景的來電便硬生生阻斷他們的交談。
打電話來的,是她長期接洽中的一個地主,王伯。
王伯的太太傍晚散步,不慎跌斷腳,被送到醫院,要緊急開刀,王伯六神無主,想找個有力的人去關說,請經驗豐富的醫師主刀。
了解後,她只好撇下歐陽臻,趕赴醫院。
這一路上,她無暇思索那講到一半的話題,開車時,她連撥幾通電話,把使得上力的人全叫出來處理。
她在鞏氏地產當的差,性質類似掮客。這份工作可不是待在冷氣辦公室,用華麗的談判技巧,完成一單又一單的交易。她被分派的任務,是去跟一些眼下沒有成交可能,但放長線總有機會釣到魚的地主交手。
待她趕到醫院時,已經快十一點了,但總算能帶著好消息出現,「王伯,我剛剛已經幫你找到主任來主刀。」
「謝謝你,沈小姐。」守在等待室外的王伯淚眼汪汪,「如果我要賣地,第一個一定想到你。」
她拍拍他的肩,露出安撫的笑容,「現在不要提這些。」
她手邊有十幾個像王伯這樣的地主,他們原本多是農夫,一輩子辛勤耕作,擁有或大或小的土地。突然某一天,名下的地被劃入都市計劃,從農地變成建地,建商紛紛捧著大筆資金要購買。
有些人二話不說就把地賣了,但也有不少人像王伯這樣,甜頭還嘗不到,就先嘗到苦頭。
等待間,王伯一直看著前方大螢幕。
螢幕上會列出被推進手術室的病人姓名與狀態,王嬸的名字原本被列在「準備中」,沒過多久,跳出了「手術中」的字樣。
王伯說來說去,三句不離名下土地,「我們旁邊那個姓陳的,地都賣掉了,賣方開價一坪比你們鞏氏多兩萬。」
如果他想說這個,她就陪聊吧!「陳先生的土地又方又正又完整,而且是私人獨有,你們王家那一塊,多人持分,產權不清。」
「怎麼會產權不清呢?」王伯喃喃。
「如果要買那塊土地,我們得去跟每個地主收購,只要有一個人不賣,那塊地對我們來說就沒有用了。」
「但我真的很想賣,不然你們先買我這一份,其他兄弟姊妹那邊,我再幫你說說看。」
「王伯,站在公司的立場,不可能這樣做。」盡避這話很殘忍,但她不能隱瞞,「公司買地是要求發展,只買下你那份,一點用處也沒有。」
「那我沒錢支付我老婆的醫藥費,怎麼辦?」王伯低喃。
這就是共同持有的困局,像王伯這樣名下有土地,卻無法自由運用的無奈地主不在少數。他們擁有的土地,沒有人願意購買,也無法向銀行貸款,更糟糕的是,申請不了社會補助,眼看命中帶財,卻一分都花不到。
「現在就是老五不想賣嘛,要是你們一坪多塞給他一兩萬,也許他會同意。」王伯異想天開。
「他同意,換你們其他七個兄弟姊妹要不同意了,你們會想,為什麼同樣的持分,老五可以拿得比別人多?到時候,連你也要怨我了!」
「但你看我們好窮,可能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
「總會有辦法的。」
雖然這樣寬慰著,但她也知道恐怕沒這麼順利。王家老五自然是日子過得去,不缺這筆錢,才會說什麼都不賣。
盡避短期內看不到成交的可能,但只要力所能及,她還是會盡量幫王伯。
早在十四歲那年踏入鞏家,外公已經跟她說明白,成年之前,鞏家會照顧她,但未來在鞏氏地產只能提供一份基本工作給她,保她生活無虞。
「就算你做得很好,我也不會讓你一直升上去。」外公說。
「為什麼?」她不求多,但仍會好奇。
「權力平衡。」外公給她這四個字。「你媽媽是嫁出去的女兒,你本就不該依靠鞏氏,但破格收了你,如果再讓你往上升,本家的人心會散掉。」
好吧,她想。保證富不了,但也能保證餓不死,她決定讓自己過得天天開心。
結果,可能是她敞開心懷,遇到的人與事,能結交的就結交,能幫忙的就幫忙,竟然讓幾個難搞的地主不約而同的經她之手,把位在精華區的土地賣給鞏氏地產,整合成近三千坪的建地,地價立馬翻漲十五倍。
這一舉,打響名聲!
接著,相同的情況再發生,單靠她一個人,讓鞏氏地產多了幾塊點石成金的地皮,排上檔期的建案也多出好幾件。
小兵立大功!瞧沒人帶她,單靠她一個人勤跑,也能創出這等成績,外公似乎改變主意,有意把她往上升,但她拒絕了。
她喜歡跟這些地主們相處,他們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她能很輕易的看出他們在動腦筋,想辦法多得到一些利益。而他們所能想象的最大利益,就是幾萬,幾十萬,了不起幾百萬。雖然都是錢,可也只是錢,銀貨兩訖,干脆明了。
可是,在鞏家、沈家、歐陽家,所謂的最大利益,是權勢、地位與人脈,那是爾虞我詐的世界,不是讀讀表情就能弄懂,也不是畫張關系圖就能厘清敵我。
她一直避免靠那樣的世界太近,但是,歐陽臻的提議卻讓她……很心動。
略去紛紛擾擾不提,單是能站到他身邊,有時間跟他常在一起,就讓她不想拒絕。
「沈小姐?」見她陷入沈思,王伯忍不住叫她。
她回過神,「王伯,醫生在電話里說,這台刀要開兩個小時,手術後還會送到觀察室,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反正這里有醫生護士看著。」
王伯隨便點點頭,雙眼巴巴的看著大螢幕,看樣子不會走人。
她想了想,還是不安心。「算了,醫院冷氣強,你在這坐著,我去買點熱食給你吃。」
要答應他嗎?
拖著疲憊的身軀,上完周五的班,沈雙如第二度破例,約了歐陽臻在向青雄的料理工作室見面。
眼見自己的地盤被他們佔領了,向青雄有點郁郁寡歡,不過還是屈服了。
一整天,她都在想歐陽臻的提議。
不答應是一種選項,置之不理也是,可是,全不在她的考慮之中。他的提議像個餌,吊在那里抖啊抖的,她無法不去想,一直想跳上去咬住。
煩到受不了,她決定盡快做出決定,但在那之前,她還需要參考一些元素。
「為什麼是我?」她問,「只因為我是沈碧漪的妹妹,沈海之的女兒,在這整件事情上,有非常微妙且敏感的身分嗎?」換言之,只要有這種身分,誰都可以當他的女朋友?
歐陽臻偏頭考慮了一下。
他竟然在考慮!雖說問題是她給的,可她看了還是有氣。
「是,也不是。」他終于說出答案。
「說清楚!」
「『是』是因為你的這些身分,讓你在家族角力中,能讓我保有我想要的優勢。」也就是被踢出接班人選之外。「這件事,還真的非得是擁有這些身分的人才能辦到。」
沈雙如的臉因為失望而垮下來。終究是因為身分,他才提出這要求嗎?
但,失望什麼?難道她曾經渴望,他因為受到她的吸引才這麼說?
歐陽臻沒急著挽救她的心情,「你也可以利用這一點,解決你自己的問題。」
她壓住情緒,順勢思考。
先前,外公在她面前一時激動,喊出要把她嫁得更好,讓沈海之知道他的厲害。雖然當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時,神情有一點窘迫,但這無損于他的決心。
從那天起,他便積極的替她尋找相親對象。
歐陽家長子的地位不是那麼容易被比過,但外公找來的人選都不差,說起來不算辱沒她。可是,她有她的脾氣!外公堅持意氣之爭,不惜拿她的婚事當競賽,她有權不開心,她不是兩個老家伙角力之下的犧牲品!
拿歐陽臻擋一擋外公,是個可行之道,但,「這會讓問題復雜化。」她懊惱的抓抓頭,可以想見,外公會太喜歡這個主意而大力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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