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結束了兩個男人的Man-stalk之後,藍雅築便陪田世瑄念書、玩游戲,直到田世瑄洗好澡,準備上床睡覺時,藍雅築都還沒有回去,她拿了本童書念床頭故事給他听。
「今天講伊索寓言好不好?」藍雅築問道。
「嗯!」雖然伊索寓言他已經很熟了,但只要能听他最喜歡的小豬老師說故事,他也不是那麼在乎听的是什麼。
「從前從前有一棵葡萄樹……」藍雅築開始講起故事。
自從藍雅築開始當田世瑄的保母以來,他們從來沒有這麼久沒有見過面,是以兩人都對彼此依依不舍。
田世瑄害怕一閉上眼楮,藍雅築就會不見,于是一直撐著不敢合上眼。平時藍雅築大都只會說一到兩個小筆事,今天卻多說了兩個故事,直到田世瑄睡著為上。
確定田世瑄睡著之後,藍雅築為他蓋好被子,又在他額上輕吻了一下,這才離開房間。
「他睡了?」已經洗完澡的田光祖穿著休閑服,坐在沙發上看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
「嗯!」
田光祖雖然不是相貌極為英俊的男人,但他高大的身軀與剛毅的下巴線條,卻也自有他迷人的地方。
此時,他身上雖只是穿著一件普通的深藍色休閑服,卻自然而然地散發著如同成年的雄獅般,慵懶又讓人無法輕視的氣息。
見他黑色的短發上還帶著濕氣,知道他又沒有好好把頭發吹干,藍雅築便去拿出吹風機來幫他吹頭發,儼然就像一對老夫老妻。
田光祖的頭發向來都剪很短,很少人會相信身家富裕的他居然是在一百元快剪店剪的頭,但藍雅築卻很清楚他就像是多數的企業家第一代一樣,勤儉、樸實,絲毫不花俏浪費。
粗硬的短發扎得她柔軟的掌心發癢,她卻很享受這樣溫馨的感覺。她想,她會喜歡這個男人的原因之一,或許就是他不論外在環境如何改變,也依然不變的務實個性。
這幾年來,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麼可以被稱之為「浪漫」的回憶,甚至連交往都稱不上有,卻有不少如同老夫老妻般的互動。
藍雅築是個女人,還是個心思細膩的年輕女人,她當然也有過幻想自己未來另一半是白馬王子的時候,只是沒想到最後讓她如此心動的,居然是個跟白馬王子毫不相干的類型……
噢不,也許這個男人跟「白馬王子」四個字毫無關連,但他很有機會成為白馬王子的父親。
看看田世瑄,他那麼聰明、那麼優秀、那麼漂亮,從他在幼兒園就迷倒一海票小女生的紀錄看來,這孩子要成為白馬王子,絕對指日可待。
藍雅築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像田光祖這型的男人,可是誰讓命運就是這麼神奇呢?
即使沒有燭光晚餐,沒有浪漫的追求過程,她也絲毫沒有任何不滿,甚至在這一瞬間升起願意為他吹一輩子頭發的念頭。
如果他的頭發永遠吹不干,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更不要說他的頭發原本就比一般人短,整個頭都吹干,也花不了幾分鐘的時間。
「頭發不吹干,會感冒的,就算現在身體好,不會感冒,將來也容易得頭風。」藍雅築用手將他的頭發撥整成型,一邊不厭其煩地提醒道。
田光祖听著她的話,翻閱數據的手停了下來。
「怎麼了?」她收著吹風機的電線,敏感的察覺到他異常的沉默。
田光祖突然轉過身來,伸手拉住她正在纏線的那只手,她手中的電線散了開,他手中的數據散了開。
「你呢?」
「什麼?」
「你願意留下來幫我吹一輩子的頭發嗎?」他問,無異于求婚的一句話。
她多麼想就這樣直接撲進他的懷里,跟他說她願意,可是……
靶覺到她掌心的顫抖,感覺到她的為難,他放開了手,「對不起,我說過要讓你好好想的。」
他回頭收拾散落的紙張,一張一張照著編號排序。
他答應要讓她好好考慮她的未來,就不該利用她的溫柔、她對他們父子的感情,來左右她的決定。
她把手中的吹風機丟在沙發上,傾身從他的背後環抱住他。
「對不起。」她哽咽地道。
他全身僵直,雙手緊緊抓著手中的資料,像是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要伸手回擁她。
「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做到什麼地步,我不想要自己還沒在外面寬闊的天空飛過,就直接安定下來。也許以前的我可以,但現在我得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
「我懂。」他輕聲道。
以前他也跟大部分的人一樣,認為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個好歸宿,哪來那麼多事業心?但自從與她談過之後,他就開始嘗試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著想。
田光祖本身就是個有事業心的人,今天換成是他,他也一樣會緊緊抓住每個可以讓他成功,讓他可以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的機會,所以他很容易就能理解她心中的掙扎。
「原諒我太貪心,我真的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可是……我也不想放棄你們。」藍雅築收緊雙臂,緊緊摟著他。
深呼吸了幾次之後,她終于說出她心中最深刻的心願,「你可以等我三年嗎?」
遠距離戀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兩地的相思,外在的誘惑,她真的沒有把握三年之後,兩人對彼此的感覺還能如同現在一樣。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人當兵抽中金馬獎,不到半年就兵變了,更何況台灣跟美國相距了大半個地球之遠。
她不願放棄這個測試自己的機會,而他的事業都在台灣,世瑄的課業也在台灣,她不能要求這一大一小的男人陪她去美國,依這兩人的英文程度要在美國過活,也實在太困難了。
「等你三年?」
「嗯!」她點頭,「如果我從美國回來後,我們對彼此的感覺依然不變,那我們就結婚,到時候,我願意為你吹一輩子的頭發。」
她知道這樣對他其實並不公平,依他如今的條件,要找一個比她更年輕、更漂亮、條件更好的女人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而她居然想用這樣一句承諾,就讓他為她等待。
別人怎麼想,她並不清楚,可是在她的觀念里,開口要求別人為自己等待,是很自私的行為。
他放下手中的資料,以雙手包裹住她放在他胸前的雙手,將她的雙手按在他的心口上。
她的雙手不像一些嬌生慣養的千金般柔女敕,上面有不少騎機車、做家事、照顧孩子……所產生的薄繭,可是他不在乎,或者該說他就是喜歡這樣的一雙手,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這個女人沒有任何華麗或令人驚艷的外表,可風浪里滾過,生死關頭也走過的田光祖,又怎麼會在意那些?他就是被她這樣單純而踏實的個性所吸引,喜歡的就是這樣原原本本的她。
她的雙手按著他的心口,手背被他溫暖厚實的掌心包圍,她數著他的心跳,感受著他的溫度。
他沉默許久,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就在她以為自己不會得到任何回答之時,他終于開口。
「我愛你。」
這個男人的回答就像他的外表一樣,是魯直的、不懂修飾的,可是相對的,也是最直接、最真誠的。
沒有經歷過長距離戀愛的人,也許很難體會距離對戀情所能造成的影響,但田光祖對自己有自信,或許他是個天生定不住的性子,可這麼多年風里浪里打滾過來所磨練出的耐性,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他有自信能熬得過這一關,也願意信任她。
「不要忘了回家。」他道。
她靠在他的肩上,無聲的淚滴進他寬松的領口,「嗯!」
不過這幾個月的分離,她知道不論她的人身在何方,她都不會忘記在地球北部的某個小島上,有一對可愛的父子存在;不論她今天跑得有多遠,有他們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
台灣近年出現了一名極具爭議性的人物,看不慣他強勢作風的人罵他是流氓,只靠著游走法律邊緣的作派與一貫的好運而出頭,可是又有一部分的人認為他有勇氣、有魄力,為人豪爽大氣。
然而不管世人對他的評價如何,他的成功卻是有目共睹,他的名字叫田光祖,他是一個田僑仔、一個投機客、一個企業大老板。
這天在他的辦公室里面,《台灣風雲》周刊正在對他進行專題報導的訪問。
身穿名牌套裝的女記者,一開口就寒喧道︰「好久不見了,田總,距離上次的訪問有四年了吧?」
于莉看著眼前這個依然霸氣、依然陽剛,卻褪了好幾分土氣,顯得更加俊帥有型的男人,不禁有些後悔為什麼四年前,自己那麼容易就放棄了他。
好男人難找啊!看她條件這麼好,繞了四年還是沒有找到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就知道了。
「是啊!數一數也四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提起「四年」這個詞,田光祖幸福到有點恍惚。
藍雅築的華語師資培訓花了一年,到了美國三年,今年正好是她約滿的時候,也是實現兩人約定的時候。
田光祖一開口,于莉又呆了一下。
自從四年前她頻頻對田光祖示出好感卻被他漠視之後,她就有意的避開與他接觸,這些年來,雖然也听人說過他變了很多,卻沒想到這人居然連說話的口音都變了。
她是听人講過,他在這四年,改掉了國、台語交雜,還經常冒出一句「台灣狗語」的習慣,可那些人沒告訴她,他居然能把國語說得那麼標準、那麼優雅,配合上他那略微低沉而充滿了男性氣息的嗓音,竟是那麼好听,好听到甚至可以說是性感。
見她呆住,他喊道︰「于小姐?」
她以微笑掩飾自己的失態,一手按下錄音筆,「田總,您好,很高興您能接受我們這次的訪問。」
「哪里。」田光祖也揚起一個紳士的微笑,「貴雜志社這次的企劃主題非常的有趣呢!」
《台灣風雲》周刊在本月設計了一個「各行各業白手起家者」的訪問企畫,只是這次聊的內容不如以往著重在商場打拚,而是在于工作與家庭的平衡上,調性較為柔軟。
「一直耳聞田總是天天回家吃飯的好爸爸,請問是什麼讓您情願放棄與道森集團總裁會面的機會,也要回家陪兒子呢?」于莉問道。
「咦?這件事這麼有名啊?」田光祖苦笑了一下,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為回掉一個應酬而被反復提及。
「其實我很想去,可是我在之前就已經答應兒子那天要陪他。也許有人會覺得工作比較重要,但我總覺得小孩子很單純,他們對于『失信』這件事的失望會比成人更大,所以答應孩子的事,我都會盡力去完成。」
「無可置疑的,田總絕對是好爸爸。」于莉微笑地續問︰「眾所周知田總有一個獨生子,現今應該十四歲了吧?在教育方面……」
探訪的過程很順利,將近二十個問題一氣呵成,連同攝影師拍照抓鏡頭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兩個鐘頭就完成了。
「在訪問稿整理完之後,我們會盡快傳真給您確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您這次的訪問將會排在下個月的1662期刊出,屆時我們也會送上樣書。」于莉按掉錄音筆。
「謝謝,不過我今天下午就要出國,最近可能不在國內,這個部分你可以跟我的秘書接洽。」田光祖道。就是因為他趕著出國,才要求他們周刊把訪問跟拍照在今天一次處理完。
「我可以冒昧地請問田總此行是為了工作嗎?」于莉試探地問道。既然她對這個男人有心,自然會去刺探這個男人的行程與感情狀態。
「為何這麼問?」田光祖笑著反問。
商場上打滾了這麼多年,田光祖自然有所長進,特別是這一、兩年來,對他展開攻勢的女人愈來愈多,好不容易才熬過這幾年的他自然不會讓他與藍雅築的感情在這時功虧一簣。
「這樣我才好通知我的理專,讓他提高對貴公司的持股比啊!」于莉也不愧是在雜志社歷練過幾年的人,一段話回得既幽默又得體。
「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這次出國是私人行程。」田光祖回了一個避重就輕的答案,想了想又問于莉,「對了,我可以請于小姐幫個忙嗎?」
「當然了,請說。」于莉大方地道。
「我想請于小姐在訪問稿中幫我加上一段,就說我馬上就要結婚了。」田光祖揚起了嘴角。
于莉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開心,與之前客氣的笑容不一樣,他此時是連眉眼都帶著笑意。
「結……結婚?」于莉只呆了一秒,便立即掛回專業記者的面具,「喔!這真是個好消息呢!不曉得新娘是哪位幸運的小姐?」
于莉笑著詢問的同時,在內心不斷罵自己︰看吧看吧!誰教你動作慢,又一個好男人被人搶走了。
只是很奇怪啊!這些年來明明沒見這個男人出過任何緋聞,怎麼突然就說要結婚了呢?于莉心想。
「對方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孩子,她個性很低調,所以婚禮方面,我們打算辦個只有雙方親友的簡單婚禮。」一提起藍雅築,他就忍不住有些飄飄然。
雖然藍雅築在國外的這三年有休假就會飛回台灣,他找到時間也會飛去美國找她,但兩人還是聚少離多,如今好不容易終于可以跟她長相廝守了,教他怎麼能不興奮、不激動?
「原來如此,那真是恭喜田總了。」收起心中的感嘆,于莉很快地就調整好她的心情。
沒關系,她條件這麼好,就不信將來找不到一個好男人!
對,台灣男人這麼多,要不然全球男人這麼多,她就不信找不到一個好男人來嫁,錯過她,是那些男人沒眼光。
「同喜同喜,我在國外結婚的時候,台灣方面喜餅會同時發送,到時候一定給于小姐留一份。」
「是,請務必讓我也沾沾喜氣。」
「哪里。把婚訊登在雜志上的事情,就麻煩于小姐了。」田光祖道。
雖然他結婚的日期是在雜志出刊前,親朋好友、商場熟人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但一般社會大眾並不知道。
田光祖想,如果把他的婚訊由雜志散布出去,也許可以減少一些倒貼上來的女人吧?他可不希望守了三年才娶到藍雅築,又讓她有機會因為誤會或其他原因而離開他。
雖然想要死會活目標人也不是沒有,可好歹台灣還沒把通奸除罪化,追求人夫人妻的行為相較于外國,應該會比較收斂的吧?
「當然,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吧!屆時一定讓全國的人都一起分享您的喜悅。」于莉一面保證一面道︰「以後還有許多地方,還請田總多多關照。」
俗話說︰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就算感情上沒有指望,好歹要讓她在事業上多條人脈。
「一定一定。」田光祖笑著答應。
親自將于莉與攝影記者送離公司,接著他腳下一轉來到停車場,準備開車去接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