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席安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還是止不住地抖,一走出餐廳大門,南東爵便將外套月兌下披在她的肩上,然後伸手又要拉她——她的手卻縮了回去。
南東爵挑眉看她。
「你現在是在跟我鬧別扭還是害羞?」
「你……听誰說的?」她完全沒有印象她和誰說過她喜歡南東爵的事,在公司里那是絕對的機密,她不可能和任何人說.在公司外,她也無人可說。
思來想去,他剛剛那句听人說她愛他根本是他胡謅的,她卻像個笨蛋似的被他的話嚇到六神無主。
是,她真是大笨蛋,除了設計鑽石有一點點小天分外,在生活上、在愛情上、在任何事上,她都像個笨蛋似的!
南東爵看著她,伸手又去拉她的手。「先上車再說吧,你衣服濕了,吹到風會感冒的。」她想甩掉,這回他卻像是鐵了心似的,一直到把她帶上車、關上門為止。
「開這種玩笑很好玩嗎?」她有些生氣了,因為剛剛她的表現就像個白痴一樣,她甚至緊張到連一杯水都拿不穩。
「駱席安,我也希望這是個玩笑。」南東爵淡定地看著她,目光如水般溫柔卻又如劍般鋒利。
她很難不心虛……卻不能心虛。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听來的這種傳言,那是不可能的……你有未婚妻了不是嗎?這是我打從一進公司就知道的事,我駱席安不會傻到去喜歡一個根本不可能屬于我的男人……」未婚妻?南東爵的黑眸一閃。
是啊,未婚妻,他差一點就忘了自己有這個令人欣慰不已的擋箭牌。
「我剛剛說了,我給你一個機會跟我告白。」南東爵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對未婚妻這個字眼沒否認也沒承認。
「駱席安,你今天若不認,以後也別認了,因為我不想再一次浪費寶貴的時間來幫你整理你的思緒,你二十七,我三十,兩個都是成年人了,說話就不必拐彎抹角——現在就直接回答我,你愛我嗎?」她愛他。
她當然愛他。
駱席安幽幽地看著他。面對這男人依然如昔的冷漠,她對他的愛怎能說得出口?說出口後得到的也只不過是羞辱而已。或者,他還可能罵她一頓,說她正經事不干,整天都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她是瘋了才會承認她愛他?
偏偏她現在沒喝酒,神志很清醒,思路很清晰,就算剛剛在餐廳里被他的問話一時嚇到驚慌失措,但基本的直覺與自尊她還是有的。
「我不愛你,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才會以為我愛你。」
「我想你是真的不愛我。你只是把仰慕、依賴等等的情緒解釋為愛情,與其說你愛我這個男人,還不如說你把我當成哥哥那樣的依賴著、仰慕著,像一棵可以為你遮風擋雨的大樹,你在我的羽翼之下覺得安全可靠,如此而已。」南東爵輕言慢語地對她說。
想了一夜,這是他得出的結論。像是在說服她,也在說服自己。
他希望她的心思專注在工作上,而不是在他身上——這也是他想了一夜之後的結論。
「我說了我不愛你。」她再一次重申她的立場。
「我也希望你不愛我,否則我們以後會有很多麻煩。」他幾乎是公事化地說著,語調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駱席安難掩憂傷的看著他。
從方才的驚慌失措,到現在,心,也慢慢地涼了。
他,不愛她,一丁點都沒有愛她的心思,從他現在的表情和語氣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愛他,會變成他的麻煩、他的負擔。
所以,他今天找她出來就是為了解決這個麻煩、這個負擔。
她終于明白了……
幸好她剛剛沒有呆呆的向他告白……
如果她做了,就變成徹頭徹尾的笨蛋、傻子……
「我不會變成你的麻煩,放心吧。」說完,她把他的衣服月兌下來還給他,打開車門下了車,往來時的山路走去。
半山腰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山間還刮著冷風,她的衣服是濕的,吹起來一定冷,小腿上還有著細微的傷痕,傷痕雖小,走起路來也是會疼的,但這女人卻很好強,一路往下走,沒見過她回頭。
南東爵有點惱、有點火,那張溫柔的臉在她一下車的瞬間便繃得緊,眼神凌厲得像是可以在人身上刮出道口子。
真是反了。
現在她是在和他鬧小女人脾氣嗎?他是她的上司!可不是她的男人!所以說,女人當真是寵本得不能寵,那就只能任她去,任她一個人在這冷風中穿著濕衣服走下山,不必管她的傷口是不是會疼,因為那都是她自找的,對吧?
既然如此,他現在為何要如此惱火?應該一如既往的無動于衷才是……話又說回來,她一向很乖、很听話的,何曾這樣和他鬧脾氣?是翅膀長硬了……而讓她翅膀長硬的就是他本人。
南東爵的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一腳踩下油門,車子飛快地奔馳在婉蜓的山路,不一會兒,他便在後視鏡里看見那個抬頭挺胸走在路上的女人,那身影離他愈來愈遠,過個彎就看不見了。
他不後悔。
任性的女人總要受點教訓,下次才會變得聰明些。他不是真的鐵石心腸,他只是希望她藉此明白一些事情的道理,理智行事,下次她的腦袋瓜子才能長記性。
駱席安看見南東爵的車飛馳而過往山下開走,始終硬挺著的背脊軟了下來,小腿也隱隱作疼,她終是用雙手緊緊圈住自己,往地上一蹲,眼淚嘩啦啦地像水龍頭一樣從眼里流出來。
果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他是男人嗎?竟然就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山上?就算是個陌生人都會好心停車載她下山的吧?他卻頭也不回的開著車就走?她可是他的下屬呢,跟了他五年的下屬呢!
可惡……
她究竟為什麼會愛上這個男人?她發誓再也不愛他了!她為什麼要愛一個可以這樣輕易把她丟在山上的男人?這表示他根本不在乎她會不會被壞人抓走,也不在乎她會不會走到昏倒,更不在乎她是不是會因此生病……駱席安愈想愈難過,愈想愈傷心,哭聲也愈來愈大。
反正這里空曠得一個人也沒有,她愛怎麼哭就怎麼哭,也沒啥好丟臉的。想著,她干脆很爽快的放聲大哭起來。
一輛灰色的藍寶堅尼停在彎角處,車上的男人有著一頭好看微鬈的亂發,眯起細長的眼,半開著窗,他將女人那「響徹雲霄」的哭聲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可愛的女人呵!
長長的腿在車里舒展著,男人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該是英雄救美的時候了嗎?這未免有些早了……等等,男人眯起眼,看向從山下飛快沖上山的那輛白色法拉利。
煞車聲比那女人的哭聲還要大,就像它那開門走下車再甩上車門的主人一樣,顯得急躁呵,女人可愛,這回頭找這女人的男人卻更有趣。看來,他安大人今天不必出馬了。
正笑著,南東爵卻冷冷地掃向這頭一眼。
安道格戴上墨鏡,踩下油門,車子朝他的方向沖過去,甩落的塵土灰撲撲地染上南東爵的身。
南東爵又看了那輛飛馳而過的藍寶堅尼一眼,冷冷的挑眉之後,目光才落到蹲在地上哭得很起勁的女人身上,他走到她面前,嘆了一口氣,伸手扶住她的手腕輕輕將她拉起身——駱席安抬頭,一雙哭得紅腫的眼就這樣不期然的對上那雙溫柔卻似乎冒著火花的黑眸。
對,火花,她沒看錯,一向冷若冰霜的男人眼中此刻冒的不是冰,而是火。看來他很生氣,絕對很生氣。
「哭成這樣給誰看?」南東爵看著她那雙紅通通的眼,明明方才還冒著的火,瞬間便要被她的淚給澆滅。
駱席安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沒人叫你看!」他沒去拉她。
「知道害怕剛剛就不應該耍脾氣。」
「你走就是了。」
「駱席安,我的耐性有限,上車。」
「你走吧,不用管我。」說著,駱席安伸手抹著淚便往回走。比起下山之路的漫長,她決定回到山上的餐廳,然後再叫車下山。
剛剛她是氣瘋了,失了理智,才會笨笨的一個人往山下走。
「駱席安——」
「不要叫我!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也不是在工作期間,我可以不听你說的任何話,不理你的任何命令!」她邊走邊背對著他大叫。
她瘋了……
她絕對是瘋了!
她在對南東爵大叫呢,嗅,該死的!他為什麼非要把她變成一個瘋女人?駱席安走得又急又快,可她身後的男人更快,幾個箭步上前便彎腰一把抱起她——
「啊!你干什麼?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駱席安嚇住了,叫著、掙著,雙手卻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就怕自己摔下來。
南東爵不理會她的叫嚷,抱著她往他的法拉利走去,一下便把她塞進車里。駱席安伸手要打開車門下車,門一推,南東爵高大的身子卻擋在她面前。
「不要惹我生氣,駱席安。」南東爵冷冷的黑眸掃在她臉上。「我不管現在是不是上班時間,也不管這個時間我是不是你的上司,惹火我,後果自負。如果我是你,就會乖乖的待在車上,讓我送你回家。」他好凶。
駱席安靜靜地看著他,手握在車門把上,握緊又松開、握緊又松開。
南東爵雖然從來都不是什麼溫柔體貼的上司,說話也總是冷冰冰的,可現在的他卻絕對不是冷冰冰足以形容。駱席安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終是吸口氣,乖乖的把車門給關上。
車子再次平穩的在山路上奔馳。車內,靜得只听得見兩人的呼息聲。
駱席安始終望著窗外,而南東爵則專心的開著車,這或許是他們兩人相識以來頭一次鬧她巴著窗邊的模樣就像是被壞人擄走的小貓咪一般,只要一開窗便要跳窗而逃。
而他,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這只小貓擄走的壞人。